“你回去把案子的卷宗整理一下,越詳細越好,明日送過來吧。”陽春曉笑道。
冷譽聞言心中大喜,遂起身告辭。
陽春曉親自將他送到大門口。
外頭天色依舊陰沉,不知何時飄起雪來,地上已是薄薄的一層。
二人見到初雪心中皆是一喜,相視而笑。
冷譽從樹上解下韁繩。
陽春曉注意到那駿馬很是不俗:肩高背闊,渾身雪白,唯四蹄是黑色的,配著銀亮的籠頭和精鐵鞍飾,顯得威風凜凜,跟身邊的俊美少年竟是十分相稱。
冷譽一撩鬥篷,手扶鞍橋釰鐙上馬,坐穩後再次朝她一禮,客氣道:“陽小姐留步。”
“冷公子慢走。”
陽春曉頷首還禮,目送他策馬而去。
二人的關係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陽春曉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看來並非朽木不可雕;冷譽覺得陽春曉也不是什麽妖魔鬼怪,還是很好相處的嘛。
馬蹄有節奏地叩擊地麵,清脆的聲響傳出去老遠。
冷譽在空無一人的官道上漸行漸遠,晴山藍的鬥篷在風中輕舞,醒目的大紅穗飾隨著馬兒穩健的步伐上下飛揚。
初雪,無風,清冷的冬日裏,他瀟灑遠去的背影與這蒼茫的原野構成一幅漂亮的畫麵。
陽春曉突然有點期待:當他再次踏雪而來時,那又將是何等詩意的場景呢。
正望著遠方出神,就聽身後傳來紅隼的聲音:“人都走遠了,姑娘怎麽還站在這?”
陽春曉一愣,隨即笑笑:“下雪了呢。”
“下雪的日子還在後頭呢!”紅隼微笑地上前將她拉回屋裏:“怪冷的,快回屋裏暖暖吧!”
二人有說有笑地回到屋裏,就見柳絮正抱著手爐坐在暖炕上,小臉凍得紅撲撲的。
陽春曉問道:“你們幾時回來的?……難得阿絮答應出趟診,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也虧是回來得快,不然怕是躲不過一頓好打!”紅隼沒好氣地接了一句。
“哦?”
聽起來有故事啊。
柳絮這丫頭今年才剛十五,性子古怪得很。
都說醫者父母心,她雖是醫女出身,卻全然不是這樣。不僅心直口快,心氣不順時難聽話張嘴就來,誰的情麵也不給,幾句話就把人氣到半死。因此,這附近的村民即使有病有災的也不敢常來麻煩她,除非遇上尋常大夫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症、實在沒法子了,才硬著頭皮來請她出診。
但別看她嘴上刻薄,醫術跟她當禦醫的祖父相比卻是毫不遜色,真真是藥到病除!隻是有個怪癖——她從不給男子看病,無論男病人如何苦苦相求,也隻有一句:‘洗幹淨屁股等死吧’。
誰勸也沒用。
“客人走啦?”
柳絮沒接紅隼的話茬,而是笑嘻嘻問道:“方才那是誰啊?找你辦事的麽?不僅人長得俊俏,馬也是上等好馬!比宮中的禦馬都不差呢!肯定是個特別有錢的大財主吧?”
明顯在轉移話題。
陽春曉冷著臉瞧了瞧她:“你又惹什麽禍了?”
柳絮抗議道:“喂,你職業病啊!這麽喜歡審人?哼,外頭都把你傳得跟妖魔鬼怪一樣,我才不怕呢!”
可惡,這該死的勝負心!
陽春曉心裏恨恨地咬牙,臉上卻麵無表情道:“把手伸出來。”
“我不。”
“怕了?”
“鬼才怕你!”
“那把手伸出來啊。”
柳絮哼了一聲,兩手平伸,掌心向上。
陽春曉瞥了一眼:“翻過去。”
柳絮剛剛照做就後悔了,然而趕緊再縮回去也晚了——手背關節處又紅又腫,一看就是剛跟人打過架。
紅隼顯然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從櫃子裏拿出藥粉和紗布來,笑道:“快收起你那些小聰明吧!姑娘都是為你好。”
柳絮爭道:“但結果還是我贏了啊!”
陽春曉沒好氣道:“所以,到底怎麽回事啊?出個診都能跟人打起來?”
柳絮扁扁嘴,隻得如實說道:“黃村張二娘一直懷不上孩子,讓我去給她瞧病。我一搭脈,好端端的一個人哪有毛病啊?這不瞎耽誤工夫嘛!她卻不信,非要我開方子給調調——沒病怎麽治?我就說,你要真著急要孩子,不如換個男的試試。”
很好,這很阿絮。
陽春曉嘴角抽了抽:“所以……她男人就打你了啊?”
“就憑他?”柳絮頑皮地吐吐舌頭,一臉得意:“要麽說紅隼姐姐厲害,她教我那幾招好用極了!幾下就把他給打趴下啦!嘿嘿,診金不用給了,我送他一套跌打損傷大禮包,算是照顧同行生意吧。”
說著,她還興致勃勃地比劃兩下。
陽春曉不由歎息道:“你啊!當大夫的,又專是擅長針灸那麽精細的活兒——這雙手多金貴啊!你打他逞一時之快,可反傷了自己不就虧了?”
紅隼也點頭說道:“正是呢!早知你這麽好鬥我便不教你了,淨到處惹事生非!”
“你不知道,那幫女的可氣人啦!真真是奇了怪了!平時家裏老母豬不下崽她就知道該怎麽辦,怎麽事情輪到自己身上就傻眼了呢?年紀輕輕、身體挺好一女的,想要個孩子還不容易?真該先去看看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