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來是這樣的嗎?”

冷譽恍然大悟道:“找沒有仇怨也沒有利害關係的人作案,就不會被懷疑了……隻是,你又怎麽知道是他呢?”

陽春曉沒有直接回答,目光卻移向那人:“姓宋的早就替你編好說詞了吧?隻是,讀書人大都聰明歹毒,你一個膽小謹慎的老實人,在衙門大堂上亂講話的後果可是很嚴重的。不過,沒關係,我給你這個機會——”

陽春曉勾勾唇角,冷笑道:“我這人有個惡趣味:就是喜歡看到壞人先受盡刑罰、再被迫招認伏法的好戲!所以,為了案件的觀賞性,請你務必要把事先背好的台詞說完並堅決頑抗到底。”

冷譽表情漸漸複雜:你不對勁!一般情況下,你現在的台詞不應該是要勸他放棄幻想、認清現實嗎?

“那個……身為三法司的公務人員,難道我們不應該以司法公正作為行為準則嗎?”

冷譽不想反駁她,但還是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並努力使語氣顯得委婉。

“殺人不應該償命嗎?”陽春曉卻反問道:“還是說,你覺得女人不算人、女人的命不是人命?”

呃。

冷譽兩眼望天:“可是,故意引導虛假口供折磨犯人,這似乎……也不太合規矩吧?”

這時,牡丹突然指著他插了一句:“看,男男相護就是你這樣。你能不能別把原本就無比稀缺的同情心全用在凶手身上呢?受害人現在可還躺在縣衙大堂上呢!讓凶手多受點罪怎麽啦?!”

冷譽嘴張了張還沒說話,又聽陽春曉說道:“這樣吧!待會兒到了衙門,你就問那姓宋的是如何策劃殺人拋屍,他若乖乖招認了,我便算他有自首情節將他二人從輕發落——你覺得如何?”

冷譽為難道:“這……什麽證據都沒有就讓他認罪?他肯定不會承認的吧?”

陽春曉兩手一攤:“那麽我認為現在的情況,對他們用刑也都是合理的。”

“你就不怕屈打成招嗎?”

陽春曉探身湊到他近前,神秘道:“隻要是殺過人的人,我一眼便能分辨出來。”

詭異的目光看得人汗毛直豎,然後她有意無意間瞥過身邊的張二狗——別說是嫌犯,連冷譽的魂都要嚇飛了:

“你這……雖然我是相信的,但這也不能當作呈堂證供啊!”

牡丹不由咯咯笑道:“我說冷公子啊,你將來若犯了事兒,可千萬別落在我們小姐手上!不然,就你這又強又欠抽的性子,恐怕得受不少皮肉之苦呢!”

冷譽卻一瞪眼,義正言辭道:“哼,若哪天我真犯了事,倒巴不得落在她手上呢!起碼不能稀裏糊塗就被冤死了!”

啊,你這個思路……

陽春曉聽了也忍俊不禁,點頭笑道:“你有這個覺悟倒是極好的哈哈哈哈……但是,”

她突然話鋒一轉,換上一副凶狠的表情,對張二狗說道:“考慮到你無意間得知了我們手上並沒有證據的事實,我改主意了——從現在開始,你沒有說話的權利了。”

哈?這又是什麽套路?

冷譽有點懵了。

方才還堅定認為她這肯定是某種審訊技巧,但他很快意識到這並不是審問套路,也不是威懾,而是她自己要化身正道的光親自製裁嫌犯了?盡管他覺得她並不是個會縱著性子亂來的人,隻是他實在無從分辯她說的哪句話才是真的。

怎麽感覺自從離開京城之後,她的畫風就變得越來越狂野了呢?

馬車不緊不慢地走過兩條街,再次停在縣衙門口,遠遠就聽見裏頭大堂上傳來宋琪大聲哭喊亡妻的聲音,好不悲切。

“不著急,讓他先哭會子。”

陽春曉並沒急著下車,而是命牡丹取來紙筆,在車上寫起了文書。

見她神情專注,冷譽也不敢打擾。

冷譽不敢打擾她,便往縣衙裏張望。就見孟觀潮一身官服居中而坐、正在問話,師爺在一旁做筆錄。宋琪泣不成聲,細聽大約是“求青天大老爺一定要給小民做主”“定要將那殺害我妻子的凶手捉拿歸案”之類雲雲,斷斷續續的,連堂上的衙役們也瞧他可憐,都勸他想開些。

那副情真意切的悲慘模樣,冷譽一時竟有些含糊——陽春曉是憑經驗斷案,那些推測都是沒有經過證實的,萬一猜錯了呢?萬一呢?

這時,就聽陽春曉冷冰冰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真正高明的謊話,都是由真話構成的。”陽春曉一邊奮筆疾書一邊說道:“也就是說,每一句都是真的,以特定組合排列之後,就能成為一個精密的謊話。”

冷譽扁扁嘴:“你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說謊了?”

“很明顯啊!他此刻說的話跟他所表現出的情緒狀態嚴重不符。”她從容不迫地在硯台邊緣舔筆,又接著說道:

“如果他的情緒表達是真實的,在那麽激動的狀態下,通常會說話語無倫次邏輯混亂。人在被情緒支配的時候就會思維停滯,具體表現就是車軲轆話來回說——但你仔細聽聽,他完全沒有這種情況,還說不是演的?”

冷譽又側耳細聽了一陣,果然發現那宋琪說話雖然哽咽,但依然是條例清晰的。

“這麽會演,不去唱戲真是可惜了。”陽春曉慢條斯理地評價一句。

這時,她終於擱筆,複又將那頁紙看了一遍,說道:“既然那麽愛演,那就讓他多演一會兒吧。”

“那,我們是不是該提醒一下堂上那位大人?”冷譽問。

“哈。”

陽春曉麵無表情地笑了一下:“你一個萌新居然還惦記著給那老狐狸上課?他要真沒看出來,就早把人給轟走啦。”

冷譽臉一紅,不吭聲了。

陽春曉將那頁紙對折收入袖中,又道:“孟觀潮是個聰明人。就算咱們把嫌犯交給他去審,按正常流程來的話,花上個三五日也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說到這,她狡黠一笑:“但我想今天就結案,那就得使些非凡手段了。”

冷譽瞥了一眼還被堵著嘴巴的張二狗,好奇道:

“所以,你打算怎麽辦?”

陽春曉還沒說話,就見柳絮突然出現在車窗外,一臉靦腆地問道:“小姐,我可不可以告個假?”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