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南風的八卦勁兒也上來了,覺得他十分有趣:“冷少爺,聽說你們家是京城出名的望族。你一個人出這趟遠門,身邊連個小廝也不帶,家裏頭能放心麽?也沒人攔著你麽?”
冷譽答道:“不瞞你說,我們家都是武官出身,族中兄弟被派了出遠門的差使也是常有的事!別說攔著,就是連問也不會多問一句的。”
他看了景南風一眼,又道:“我祖父在時便時常訓誡晚輩:男兒生來就理應頂天立地成就一番事業的,整天悶在屋裏的沒出息。”
“誒喲喲,我怎麽覺得許狀元今天就是被針對了呢?哈哈哈!”
冷譽看了一眼陽春曉,又覺得方才那話似有不妥之處,趕忙補充道:
“倒也不是光說男子如何。當年我姑母冷眉姍執意要跟隨陸昭去西北前線抗敵,祖父心疼女兒並不同意,而老太太卻是極為支持的!還說‘憑什麽隻有男兒精忠報國、女兒家就不能做花木蘭呢?她嫁了個蓋世英雄,自己也要做個女中豪傑才正與他相配呢’?於是姑母便隨陸帥去了西北,聽說當年也曾上陣殺過敵呢!”
“這可真是不得了。”
景南風聽了不由嘖嘖讚道:“也難怪冷氏家族世代興盛,這才正經是有見識的人才能說出的話!”
陽春曉卻淡淡道:“這有什麽?我娘也常這麽說啊。”
提到薑春華,景南風也點頭道:“確實。果然有見識的女人,想法都是差不多的。”
冷譽笑道:“那你跟我們家老太太肯定合得來!”
“我跟她合不合得來,又有什麽要緊嘛……”
真是個呆子。好賴話都聽不懂,怪不得斷不好案子!
景南風笑而不語。
四人吃完飯又閑聊了幾句,就聽得外頭風雨愈加猛烈,客棧裏的人也越來越多,甚至擁擠到連個空凳子也尋不著,隻好蹲在地上捧著碗吃麵;再後來,竟是多一個人也再擠不下,整個大廳鬧哄哄的,人聲鼎沸,寸步難行。
從廳裏到回房間這一路上,連走廊裏都已擠滿了人,看那意思,大概有不少人準備打地鋪過夜了。
如今時近年關,采買年貨回鄉過年的不在少數,又遇到這麽一場不合時宜的冬雨,南來北往的全被困在這間不大的客棧裏,大包小包的行李塞得到處都是。
陽春曉心裏一陣慶幸:還好有瑛姐!不然自己此時可能也是跟他們一樣狼狽不堪了。
這場雨直下到半夜。
外頭越來越冷,雨點漸漸變成大小不一的冰雹,裹著雪片往下落,不一會兒滿山遍野便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映得窗戶紙明晃晃的。
景南風將每扇窗戶又逐個都檢查一遍,這才熄了燭火,踮起腳來跑回**。
這間客房不大,並排擺了兩張單人床,雖說陳設舊些,東西也還算幹淨。
景南風將被子裹在身上,側過身去撥了撥炭盆裏的火。橘紅的火光猛然亮了一下,映得她臉上紅撲撲的:
“覺得冷麽?”
“還好。”
說實話,這床又冷又硬,被褥也有股許久不見天日的黴味,實在是難以安睡。但陽春曉知道她已盡力周全,不忍再多怨言。
“出門在外的畢竟不比在家裏,偏又趕上這糟糕的天氣!你先將就些,至多一兩日,等到了清河縣家裏自然就好了。”說到這,景南風突然抬起眼睛望著她,笑道:“我幹娘若是見了冷公子,心裏肯定也是歡喜的。”
陽春曉縮在被子裏,露出半個腦袋,望著她說道:“哼,你別看他表麵老實,其實鬼心眼可多著呢!而我娘向來討厭京中的達官顯貴,必定不會喜歡他。”
“京城裏那些名門出身的公子哥兒我見過不少,我看他倒還算是好的,身上並有沒那些紈絝子弟的壞毛病,也不像許大人總是高高在上、用鼻孔看人。”
說到這,景南風歎了口氣:“我倒也不是非要勸你與冷公子相好,隻是從一開始便覺得你與許知年並不合適,但見你們十分親密,也就不便多說。”
“許師兄嘛,就是書生氣重了些,也沒有哪裏不好。”陽春曉扁扁嘴:“倒是你!怎麽,隻就有你能尋個文弱書生當親親相公不成?”
“那可不一樣!”
景南風哼了一聲,冷冷道:“我降得住賀文洲,你降伏得了許狀元嗎?不是我吹牛,雖然我不像你生了雙能斷案的鬼眼,但我看男人的眼光還是挺準的——他心裏想的什麽、喜歡什麽忌諱什麽,我一看便知!”
“好好的兩個人,幹嘛非要誰降伏誰呢?”
景南風緩緩說道:“夫妻相處之道,一味退讓或是一味要強都是不行的。許知年自視甚高,他的良配需得是個秀外慧中、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你表麵上性子溫順,實則才華不遜色於他,退讓久了,必是心有不甘,而他一旦不願再遷就你,你們便是勢同水火,對你來說卻並非良配。”
陽春曉笑道:“聽你說得頭頭是道,我倒十分好奇——那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又是如何與你這女土匪成了良配的?”
景南風掏掏耳朵:“那叫反差萌!懂嘛?”
陽春曉笑得更歡:“我是不懂什麽叫情趣,我隻知道大過年的你不也舍下他、一個人跑出來尋自在了!……別拿我說事,我瞧你明明還挺開心的。”
她倒也不否認,索性坐起身來直言道:
“倒真不是為了躲他!這不眼看要過年了,他鄉下的老娘又要帶著兄弟姊妹們來串親戚,就那小腳老太太和七大姑八大姨的排場,我特麽……唉,不提也罷!總之你聽我的,千萬別嫁給那種村裏飛出的金鳳凰!以後的日子可有你受的。”
陽春曉笑到打滾:“原來女土匪也有懼怕?……快說說唄!我對你扮嬌妻騙婚沒什麽興趣,但農村小老太太讓女土匪抓狂的故事我可愛聽了!”
“你這倒黴孩子……”
兩人正聊著,景南風突然神色一凜,擺手示意她禁聲。陽春曉立刻閉嘴,大睜著眼睛注視著她。
景南風悄無聲息地翻身下床來到窗邊,用袖中的匕首將窗戶斜開條縫,朝外望去。
陽春曉隱隱聽見外頭除了雨雪冰雹,似乎還有人騎馬闖進院中的嘈雜聲。
“真晦氣……遇上過路的土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