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冰檸是長房的外孫女,今年剛滿十四,天生一張娃娃臉,跟個粉團子似的,從小就精靈古怪,無論是在楊家還是冷家都倍受長輩們寵愛。偏她又生了張惹人喜愛的巧嘴,極為健談,竟是被兩家人都視為掌上明珠一般寵著,尤其冷家祖母幾日瞧不見她,便要催著派人接她來小住。
如今她才幫蘇媛媛打贏了官司,更是站在頭排吃瓜的最前線,自然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
這丫頭口才極好,正繪聲繪色道:“那鮑士銘的嶽丈是京城巨賈永泰商行的老板,到順天府應訴之後立刻反訴蘇媛媛敲詐勒索,還揚言要讓她把牢底坐穿!真真是囂張得很!……能打贏這場官司,可真是不容易呢!”
“檸丫頭真是出息了!頭回當訟師就贏得這麽漂亮!現在全京城可都知道你這位女訟師的大名了呢!”
“沒想到你居然這麽厲害呢!”
家中姐妹們將她圍在當中,七嘴八舌問個不停:“聽說那蘇媛媛是位江南名伎?癡情風塵女偏遇薄情郞——這可真真是跟話本子裏寫的一樣了!”
“誰說不是呢!”
“要我看,分明就是你應對得好。和她陽春曉有什麽關係。”
冷譽的聲音突地插了進來,含著三分傲氣。
姐妹們聊得熱火朝天的,就連冷譽什麽時候進來都不知道,這會兒忙喊小丫頭給冷譽找凳子。
楊冰檸一聽,立刻瞪起眼睛反駁道:“春曉姐姐可是刑部出名的女判官,她要親自下場打這種風月官司,前腳剛說話,後腳就得有人在朝堂上嚼舌根子。”
冷譽似笑非笑:“所以你就來當這個狀師了?”
楊冰檸使勁點頭:“雖然我年紀小,也沒什麽經驗,那林府尹無論看在哪邊的麵子上,都不敢欺負我!”
她倒是膽子大。
冷譽斜著眼睛哼哼了兩句,倒也不言語了。姐妹們一臉八卦的表情,不用看就知道在等那陽春曉名媛案的下文呢。
“那後來呢?我聽說遊永泰原是重金聘了訟師要把這官司打到底的,可中途怎麽突然就改了口風、把鮑士銘給掃地出門了呢?”
“咳,這個呀!”
楊冰檸見有人細問,這才清清嗓子繼續說道:“所以我說陽春曉厲害呀!就是因為她親自去了一趟遊家講明利害,才讓整個局麵一下就反轉啦!”
這讓冷譽一下就回想起今天陽春曉在堂上扒自己老底時的場麵,心裏仍是有些發怵:“……她直接說服了遊家?撤訴了?”
楊冰檸點頭道:“沒錯!遊老爺當天就撤回了反訴的狀紙,把那個大渣男鮑士銘丟在順天府不管啦。”
在做的姐妹們都有些難以置信。
“這是什麽妖法啊……”
楊冰檸白了他們一眼,學著陽春曉的模樣正色說道:“談判技巧可是一門很深奧的學問呢。”
說罷,視線落在冷譽麵前,似笑非笑。
冷譽蹙眉,還當她看到了今天上午自己的窘態,後來一琢磨,意識到並沒有這個可能,當即嗤笑一聲,“不就是……挑撥離間嗎?”
楊冰檸顯然對他的用詞很不滿意,有些生氣道:“策略!那是策略!”
談判,確實是需要技巧的。
比如陽春曉在說服這位素昧平生的遊老爺時,其實就隻講了兩件事:
我朝向來注重官員品行,如今事情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吏部的處理決定很快就會出來了——鮑士銘最低限度也得是個停職觀察的處分,至於將來仕途,就別抱幻想了;
上個月刑部秋審判了斬監候的案件當中,有好幾件贅婿殺妻後侵吞嶽丈家產的——沒別的意思,就是給您分享個案例,僅供參考。
最後,陽春曉還給了他一條建議:您的獨生女兒遊氏現在已經生育兩子一女,你們才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啊!與其留著一個品行不端、前途盡毀的贅婿,何不直接把‘外孫’‘外孫女’變成嫡親的‘孫子’‘孫女’呢?一家人整整齊齊全都姓‘遊’,再也不用小心提防狼子野心之輩在您百年之後禍害家業不是?這場官司正是個去父留子的好時機,考慮一下?
而蘇媛媛的訴求,既不是讓您傾家**產也不會跟鮑士銘破鏡重圓,更不可能給他做妾——她隻想討回個公道,要一個體麵的分手。
遊永泰是個商人,當初是靠著當遊商白手起家的富一代:他不傻,而且在利益麵前一點也不糊塗。而陽春曉分享的案例,他以前也不是沒聽說過——畢竟女婿姓鮑,到底是個外人。
陽春曉句句戳中他的心事,遊永泰終究是被說服了,導致姓鮑的人財兩空;而蘇媛媛也一改戲文裏戀愛腦風塵女主的悲慘下場,既得了錢又出了氣,高高興興回江南過太平日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