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以彼之道 還施彼身

歸德府,治所為古商丘,上古帝王之都。宋代初商丘為應天府,後改稱南京,作為都城汴京的陪都,離汴京隻有兩百餘公裏。

羅騰飛領著一萬五千兵馬進入了歸德府,給他領路的正是歸德府知州於偉。

於偉一臉諂媚微笑,對著羅騰飛點頭哈腰,活脫脫的一副哈巴狗的模樣。

羅騰飛心底著實鄙夷,但為了大局,還是撐著笑臉因對。

這於偉是一個十足的小人牆頭草,不但奸猾貪婪,而且還風吹兩麵倒。當初金國得勢,於偉像狗一樣,對著金國搖尾乞憐,如今金國對於中原的掌控力日漸薄弱,於偉又起了投宋之心。

但是他擔心投宋以後,享受不到榮華富貴,故而在投宋之前,特地派人往陳州探測羅騰飛的口風。

當時,羅騰飛正在臨安,處理宋金和議的大事,接待使者的人正是虞允文。

虞允文暗思這歸德府是北上汴京的必經之路之一,若於偉能夠歸順,對於日後攻取汴京,將大有利處。當即決定優待於偉,收下他送來的厚禮,並且允諾,隻要於偉能夠配合羅家軍奪取汴京,必將少不了他的好處。

於是,於偉便成為了羅家軍埋伏在金國中的一枚棋子。

本來羅騰飛決定回援惠民河,繼續跟完顏兀術打這一場未分勝負的戰役。但翌日一覺醒來,羅騰飛見朱奕正在給遊奕軍換馬,並且測試蒙古馬的性能,心中不由升起了一個想法,心道:“完顏兀術他們利用騎兵的速度迂回至我軍後方搗蛋,我為何不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他在心中暗自思量,覺得事情大有可為,尤其是此刻完顏兀術料想不到王德改過自新,蒙古騎兵非但沒有取得他們意料中的戰果,就連潁川也沒有拿下。

在這個時候,突擊到完顏兀術的大後方殺他一個措手不及,此事大有可為。

當然這隻是一個初步的設想,要打一場勝仗,必須經過各方各麵的考慮,僅僅隻是設想遠遠不夠。還要分析敵我情況,大軍移動路線,攻擊地點等等等等,隻要有任何一個環節出現錯誤,就可能導致全軍覆沒的局麵。

首先,羅騰飛必須考慮的是要迂回大後方,應當攻擊何處?

經過一番思量,這攻擊的地點毫無疑問是大宋的國都汴京。

雖然汴京在當年金兵南下的時候變已經落陷,但是在所有大宋人的心中宋朝國都隻有汴京。即便臨安在繁華富麗,他也僅僅隻是行在,而非王城。

隻要攻下汴京,就意味著收複了大宋國都,斷了完顏兀術的歸路。這僅僅隻是利處之一,更主要的還是收複的國都後,中原的百姓必然歡欣鼓舞,三軍也將士氣旺盛,一舉收複中原,指日可待。

雖然羅騰飛不知汴京的詳細情況,但他卻可以斷言汴京的守兵絕不超過五千。

完顏兀術布下了如此規模宏大的戰略,用意不言而喻,顯然是打算將他們羅家軍一舉消滅。想要消滅羅家軍非重兵不可,所以完顏兀術是不可能有多餘的兵力,屯聚在汴京的。

他們有兵一萬五千,雖然皆是騎兵,不善於攻城,但都是精銳之士,攻城能力可能不及選鋒軍、踏白軍等步卒,但也非是一般兵卒可以比擬的。

他們占據人數上的優勢,奇襲汴京並非不可取。

設想、目標定下,羅騰飛接下來考慮的就是路線。

金國以騎兵為主,所以他們的斥候網遍布中原絕對不可小覷,要想奇襲汴京,這隱蔽的路線尤為重要。

望著地圖苦思許久,想要找一條隱蔽的路線,但中原自古都是華夏經濟文化的中心地,這裏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是農耕民族的樂園。即便是山也沒有幾座,更加別說是一條隱蔽的路線。

羅騰飛正要放棄之際,目光卻定在了歸德府上。在他的記憶中歸德府的知州於偉曾多次給他送禮,向他示好。雖然,當時他對於這種牆頭草報於鄙夷的態度,但在虞允文的良言勸說下還是跟他有過來往的。

於偉也曾許諾答應充當內應,會無限支持他們收複中原的軍事行動。

此刻,借道歸德府,在他的掩護下直逼汴京是最好的選擇。

謀定而後動。

羅騰飛立刻聯係於偉,讓他獻出歸德府,同時也修書給虞允文,告訴他自己身受重傷,讓他領兵撤退。

得到了於偉的允許後,羅騰飛領著兵馬駐入了歸德府。

於偉在前領著路,不住的回頭說話:“我於偉對相公的大名如雷貫耳,今日能見宣撫真容,實是九輩子修來的福分,更別說是能為相公效力了。”

“今日能助羅相公這類的英雄一臂之力,我於偉定要燒香拜佛,以謝天下對我的眷顧。”

“唉!其實於偉對大宋一直懷有刻苦銘心的眷戀,我雖在金齊治下充當知州,但無時無刻不忘我是一個宋人,我要為大宋江山盡一份力。所以,我才效仿勾踐,臥薪嚐膽,忍受著同胞的鄙夷白眼在金齊治下充當知州。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遇上相公這類英雄,能夠北伐中原,我也好率眾依附,償還心中意願。”

一路上於偉一直喋喋不休,不但馬屁拍的震天響,而且還不住的表達自己對於大宋的忠心,說至動情處還擠出了幾滴淚水。

麵對這番嘮叨,羅騰飛惡心的隔夜飯都要吐了出來。這於偉臉皮厚到這個程度,不服也是不行。

一起來到了府邸,於偉早早安排了各種各樣豐盛的宴食。

於偉熱情的請羅騰飛等人入席,舉杯相敬。

羅騰飛看著手中清澈的酒,笑道:“不知這酒一下肚,我羅騰飛這條性命在是不在。”

於偉麵色驟變,強笑道:“相公這是什麽話?我對相公充滿了敬意,怎麽可能會害相公?”

羅騰飛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丟給了於偉,道:“我的部下在路上劫了一封你寫給完顏兀術的信,請問於知州作何解釋?”

羅騰飛冷冷的看著於偉,對於於偉這種小人,羅騰飛從一開始就信不過,在說出意圖後,立刻派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於偉遠遠不如王德聰明,王德起碼知道做些掩護,成功的將密信送到,而於偉卻直接將消息通知給完顏兀術,麵對嚴密的盯梢,那封信還沒有寄出便給羅騰飛派出的人給劫了下來。

羅騰飛心知於偉擺的是鴻門宴,但他將計就計,樂得不費吹灰之力的接管了歸德府。

於偉見信神色劇變,心髒“砰砰砰”的急速跳動了起來。他也曾在投金投宋之間做過反複思量,他心中完全沒有什麽道德理念,思考的全是投金利益大,還是投宋利益足。在未確定之前以前,他努力做著牆頭草的角色。

直到收到羅騰飛的來信,他才下定了決心。

雖然羅騰飛在信中允諾給他好處,但於偉貪心不足蛇吞象,認為若是幫助羅騰飛攻取汴京,奪取中原,這第一大功怎麽樣也輪不到他,即便羅騰飛不食言,他得到的好處也是有限,但如果生擒了羅騰飛,取了羅騰飛的腦袋,根據金國皇帝開出的價碼可直接封侯,獎賞黃金萬千。

兩廂比較起來,那邊利益大,不言而喻。

因此,為了利益,為了封侯。於偉決定鋌而走險,擺設鴻門宴毒殺羅騰飛,但他哪裏料想得到羅騰飛一開始便知道了他的動機。

於偉哭叫道:“誤會,這是一個誤會。”

羅騰飛壓根不屑跟他多言,起聲道:“朱奕,將他殺了,這種小人,殺他,髒了我的手。”

他往廳外走去。

朱奕怒瞪了於偉一眼,也覺得手上沾了這種無恥之人的血是種恥辱,但命令已下,也不能違抗,隻好走上前去,按著他,將他的褲帶解下,打算將他勒死。

於偉想不到羅騰飛說殺就殺,沒有一點回轉的餘地,嚇得大小便失禁,襠下一股惡臭。

朱奕踢了於偉一腳,怒道:“真惡心……”他打算速戰速決。

於偉涕淚滿麵,叫道:“別殺我,別殺我!相公……我錯了,我錯了!”

朱奕將褲帶套在於偉的脖子上,用力的往後拉扯。於偉先一步,將手墊在喉部,此舉雖然讓他緩過一時之氣,但在朱奕的臂力下,也是無濟於事,眼珠翻白,口吐白沫,“我,我有用,我有用……”

“慢著!”羅騰飛叫住了朱奕,他知於偉這種小人為了活命什麽也幹得出來,反正他以是甕中之鱉,羅騰飛想知道他還有什麽用處?

於偉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趴在地上大口的喘著出氣,連咳兩下,雨點般的血跡混著口水落在地上:先前朱奕雖然沒有取他性命,但也拉傷了他的喉嚨,若在晚上一點,於偉肯定見閻王。

於偉看著血跡,一陣後怕。

羅騰飛冷笑道:“我想聽聽,你這小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麽用?”

於偉道:“我有辦法助相公,攻取汴京,但相公必須保證,攻取汴京後,放我一條生路。”

羅騰飛冷哼一聲道:“動手……”

朱奕聽命將腰帶伸到了於偉的麵前。

於偉駭然大叫:“我說,我說,別殺我,別殺我!”

羅騰飛走到於偉的麵前,笑道:“我跟你玩一個遊戲,名字叫死亡遊戲。規則這樣,我數數,一到三,當我數到三的時候,你沒有說出讓我感興趣的東西來,便是你的死期。”他看之金額朱奕,笑道:“朱將軍,遊戲規則,你可明白?”

朱奕笑道:“屬下明白!”

“一!”羅騰飛這裏開了一個頭。

於偉立刻道:“我跟汴京知州王蘭是至交,歸德府不安定,不久前我在汴京買了一套府邸。我可以以搬家唯由,帶百餘人入城。”

數十個字,羅騰飛“二”字還沒有來得及數,他以一口氣說完了。

羅騰飛沉吟片刻,笑道:“有點意思。”

於偉鬆了口氣,知道自己的命暫時是保住了,但他這一口氣尚未喘過來,立刻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他放鬆精神的那一刹那,羅騰飛從懷裏摸出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對著他的手腕刺了下去,將他的手掌,釘死在了地板上。

羅騰飛一腳踩著他的手腕,讓他不能亂動,然後森然道:“記著,別跟老子談條件,你根本不夠資格。另外比手段你在老子眼裏不過就是個毛孩子,別跟我耍花樣。”

他拔出了匕首,鬆開了腳,領著諸將走了出去,在府外,他對著門口的兩個兵卒道:“看好他,這人還有用處。”

走下了台階,羅騰飛想了想,對朱奕道:“朱奕,你立刻以我的名義修書兩封,分別送給韓世忠、嶽飛,告訴他們說我羅騰飛已經攻下了汴京,讓他們迅速北上,圍殺完顏兀術。”頓了頓,他又道:“大哥,你立刻接管歸德府,封閉四門,隻許人近,不許人出,有鬧事者,立刻收監,情形嚴重可就地格殺。”

命令很快落實下去,有了於偉的幫忙,羅騰飛翌日出發,帶上於偉的家眷趕往汴京。

來到潘崗,這裏離汴京隻有八十公裏了。路上他們一行喬裝成金兵的模樣,有了於偉的同行,沒有人懷疑他們的身份。

剛抵達此處,羅騰飛對朱奕下令道:“趕往惠民河,將附近兩岸的漁民,船家,商家等所有存在的船隻統統記錄在案,然後銷毀,不留一艘。務必在完顏兀術他們發現之前完成,不得有誤。”

朱奕明白羅騰飛的憂慮,立刻答應了下來。

此時正是夜晚,計算路程,他們明日清晨可到汴京。

而朱奕遊奕軍速度雖快,但他們潘崗離惠民河有三百餘公裏,他們抵達時,羅騰飛他們早已攻下了汴京,已經不用擔心會被完顏兀術發現行蹤。

可以肯定的是完顏兀術一但聽得汴京落陷的消息,必然會發瘋似地折返回救。到時,羅騰飛手中兵力不足,雖有堅城也無濟於事。

但隻要清除惠民河兩岸的所有船隻,完顏兀術隻能繞過惠民河,需要多花費一日時間,這一日足以發生很多事情。

陳橋鎮位於汴京東北五十裏外的一座小鎮!

這陳橋鎮雖然是一個小鎮,但他的名氣卻絲毫不小,百餘年前,宋太祖趙匡胤在這裏發動兵變,奪去了後周的江山,使得陳橋這一塊小地方,名揚天下。

“笮、笮、笮!”

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響起,北方義軍首領梁興敲響了陳橋鎮裏一處不起眼的民房。

房門打開,開門的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東方勝。

東方勝一身樸實的書生打扮,手裏拿著一本《中庸》,怎麽看怎麽像一個窮酸落魄的窮書生。

東方勝見四周無人,將梁興迎近了屋內,

東方勝給梁興倒了碗水,笑道:“不知梁小哥深夜造訪,有什麽要緊之事?”

梁興將水一飲而盡,道:“確實發生了一件奇事,在中原腹地突然出現了一股金兵,人數大約在一萬數千之間。他們形跡可疑,由歸德府往汴京逼近。不知用意何在?是針對我們義軍,還是騰飛的羅家軍。”

東方勝神情疑惑,眼珠子動了動,從牆角的老鼠洞裏翻出了一份地圖,在地圖上比劃了兩下,突地露出了狂喜之色,問道:“完顏兀術現在情況如何?”

梁興搖頭道:“不知了,隻知道他們在兩日前度過了惠民河。對於騰飛境內,我的情報人員根本無法參透。”

東方勝肅然道:“你能確定完顏兀術真的渡河了?”

梁興拍著高挺的胸膛保證道:“絕對錯不了,當初先生說北方被金兵牢牢掌控,我們義軍以後的發展將寸步難行,需要留有後路。雖然現在義軍勢頭正旺,但對於先生的話,我等深信不疑,利用金人的不得民心,我義軍拉攏百姓,建立了一支優秀的情報網,這些消息都是朱仙鎮裏的百姓親眼所見的事情,絕對錯不了。”

“嗬!”東方勝淡淡的笑出聲來,輕輕道:“完顏兀術南下,卻有一支金兵逼近汴京,這其中必然有問題。依我看來,這哪裏是金兵,分明是相公的羅家軍,他這是攻打汴京來了。”

梁興呆立半響,道:“怎麽可能?”

東方勝笑道:“這事不僅你不敢相信,連我也一時看不透其中玄妙,不知那完顏兀術為了會乖乖的南下,但事實擺在眼前,毋庸置疑,那隻金兵必然是羅家軍。”

他肯定了點著頭,自語道:“我雖然料定相公能夠收複汴京,當想不到竟會這麽快。看來,我真的沒有選錯人。”他頓了一頓,笑道:“梁小哥,你幫我一個忙。這中原百姓飽受金齊肆虐,苦不堪言,應該助他們早日回歸大宋。隻要你得到羅相公攻克汴京的消息後,立刻煽動中原百姓,讓他們響應羅相公,告訴他們羅相公是他們的救星,以羅相公在百姓心中的民望,響應者必然雲集。麵對中原百姓的暴動,加上羅家軍、韓家軍、嶽家軍的威脅,完顏兀術除了灰溜溜的逃回北方,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送走了梁興,東方勝收拾了行裝,心道:“也是時候聽聽相公,真實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