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出名了,大大的出名了,這兩天,不管是電視報紙上還是網絡論壇上,鋪天蓋地都充斥著關於杜家的消息,杜家一度被推向風口浪尖。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不管杜家如何公關,如何遮掩,關於杜家的各種醜聞,還是被廣大神通廣大的“網友”層出不窮的翻了出來。

這是杜西海的噩夢。

也是杜家的噩夢。

……

“大運地產強拆擾民,推土機碾壓死三個農民。”

……

“興盛石化質量嚴重不合格,數百車主聯名維權。”

……

“冠花酒店,服務生用客人洗臉洗澡的毛巾擦馬桶。”

……

如果說,星光高科等幾家上市企業在股市上遭受到不明狙擊,是噩夢的開始的話,那麽,杜家在其他產業上各種問題的大曝光,無疑是這場噩夢的延續。

杜家家大業大,但凡賺錢的領域都有涉獵,這些年來,也經營的不錯,槍打出頭鳥,也正是其中幾個最為賺錢的領域,第一時間,就成了對手攻擊的靶子。

地產、石化和酒店等各個領域全麵開花,先後都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甚至連一些陳年舊賬,都被對手翻了出來。

雖然不足以致命,但如此大麵積的曝光,還是將杜家打的焦頭爛額。

無數人大聲驚呼,杜家的氣運完了。

是的,杜家快要完了,至少表麵如此!

……

正午時分,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在一個破舊的小院門口停下,杜西海推開車門下車,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朝裏麵走去。

客廳裏靠落地窗的方向,杜老躺在藤椅上,身上蓋著一塊毯子,在曬太陽,杜西海一步一步的走過去,每走一步,都是覺得如此的艱難,雙腿如同灌鉛一般的沉重。

不是路難走,而是,心情太過沉重。

“爺爺。”杜西海走到近前,輕聲招呼了一聲。

杜老似乎是睡著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杜西海又是叫了一聲,杜老還是沒有反應,“噗通”一聲,杜西海跪在了杜老的身邊。

“爺爺,我輸了。”杜西海低頭說道。

“知道自己輸在哪裏嗎?”杜老終於有了反應,但這話說的含糊不清,好似沒有睡醒一樣。

但沒有睡醒的老虎,依舊是老虎。

這個號稱是商場銀狐的老人,隻要他一天不死,就沒有任何人敢小覷他的能量。

“輸在輕敵!”杜西海說道。

沒錯,就是輕敵。

如同杜西海自我認為的那般,他的確是一個聰明人,蟄伏許久,蓄勢待發,在一個最為合適的時機,拿霍宇豪開刀。

而之所以會拿霍宇豪開刀,一來是霍宇豪在秦陽三人中,是最為勢弱的一個,另外一方麵,就是霍宇豪的脾氣性格,他暴躁衝動,還有點沒腦子,很適合做他借刀殺人的那把刀。

事實上,他做的很完美。

但是,做的完美,並不表示一定會收到良好的結果。

很快,安逸青就出事了。

在安逸青出事的時候,杜西海就是感覺要壞事,因為他很清楚,如果僅僅是霍宇豪出事,背後下手的人可以是秦陽,也可以是安逸青,但安逸青跟著一起出事,那麽就等於,無形之中安逸青已經被清白的摘了出去。

那麽,可供懷疑的對象,也就隻有秦陽。

是的,在那個時候,杜西海雖然有點不安,但還是心存僥幸,認為最終的矛盾,會在秦陽身上爆發。

雖然過程有點坎坷,但如果這是最後的結果,也是好事一件不是嗎?

但直到前天,杜家在股市上遭遇不明狙擊的時候,杜西海才意識到自己想的太天真了,當然,在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去懷疑是霍宇豪和安逸青在暗中下手,可是,緊隨其後,杜家在全國上下的各個產業全麵潰敗,他哪裏還會不知道,這事是安逸青和霍宇豪做的。

也隻有安逸青和霍宇豪有能力做出這種事情。

“是啊,就是輸在輕敵。”杜老感歎一聲,他躺的時間有點久了,身子骨不太舒服,費了些力氣,從藤椅上坐起來,卻並未將跪在地上的杜西海扶起來,看著他問道:“你認輸嗎?”

“認輸,但我不服輸。”杜西海咬牙說道。

“認輸是對的,不服輸也是對的。”杜老欣慰的點了點頭,又是說道:“可是僅僅是這樣子,還不夠啊。”

杜西海沉聲說道:“爺爺,輸了一次,並不代表永遠會輸,這世上,也不可能存在永遠的贏家,我不會因此消沉,這次的失敗,隻會讓我更加鬥誌昂然。”

杜老眉頭微皺,問道:“你要做什麽?”

杜西海惡狠狠的說道:“他們從杜家拿走的東西,總有一天,我會讓十倍百倍的拿回來。”

“這就是你的表態?”杜老寒聲道。

“是!”杜西海用力點頭。

杜老手臂抬起,掄起一個巴掌,用力扇在了杜西海的臉上,五根通紅的手指印,浮現在臉上,杜西海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看著杜老,說道:“爺爺,你這是在做什麽?”

“不明白我為什麽要打你對嗎?”杜老說道。

杜西海微微低頭,說道:“爺爺教訓孫子,是應該的。”

“不,這不是應該的,世上哪裏有這麽多應該的事情,你要是覺得我不該打你,你大可站起來,一個巴掌打在我的臉上。”杜老冷冷的道。

杜西海的身體哆嗦了一下,說道:“我不敢!”

“你為什麽不敢?”杜老咄咄逼人的問道。

“我錯了。”杜西海慌亂的道。

“哪裏錯了?”杜老問道。

“我不應該說出那樣的話。”杜西海說道。

杜老搖了搖頭,說道:“不,你還是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

杜西海的確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裏錯了,他這次過來負荊請罪,也並非真的認為自己做的不夠好,而是,他需要給杜老一個表態,讓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努力。

最主要的是,他希望通過這件事情,在杜家上下來一個大的改革,爭取將關鍵的權利,緊緊的抓在自己的手裏。

隻有那樣子,他才能保證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杜老打他,他不還手,一是不敢,二是不能。

杜西海低眉垂眼,沉默了。

杜老一字一句的說道:“人貴有自知之明,你很聰明,也一直都知道自己很聰明,但一個人一旦聰明過了頭,就會自覺不自覺的將這份聰明掛在臉上,然後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很聰明,如此一來,人人都防備著你,你還如何能成大事?”

杜西海心中一驚。

杜老接著說道:“如果你連這點都沒有意識到的話,我隻能說,我很失望。”

杜西海不甘的說道:“爺爺,從小到大,你一直都教育我,要做一個讓別人害怕的人,難道我這樣子做錯了嗎?”

“不是做錯了,而是做過了。”杜老歎了口氣,說道:“過猶不及啊。”

杜西海咬了咬嘴唇,悶聲說道:“爺爺,我會改的。”

“改不了了。”杜老搖了搖頭。

“我——”杜西海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或者說,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答案。

杜老從藤椅上站起來,踱了兩步,說道:“所有人都知道你很聰明,你現在說要改?該怎麽改?裝傻還是真傻?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杜西海憋了口氣,說道:“我知道。”

“那你現在告訴我,你到底哪裏錯了?”杜老厲聲問道。

杜西海雙手撐地,站起身來,平視著杜老的眼睛說道:“我不該下跪。”

杜老眼前一亮,大聲說道:“沒錯,你要一直站著,就算是死,也要給我站著死!更何況,你現在沒有死,你有什麽理由不挺直了脊梁骨站著!”

“是!”杜西海大聲回應。

杜老精神有些不濟,激動過後,疲憊襲身而來,擺了擺手,說道:“去吧,做你該做的事情。蟄伏了這麽久,也該出去走走了。”

“爺爺,我……”杜西海猶豫了。

“不要猶豫,去!”杜老催促道。

杜西海這才點頭,轉過身,往外走去。

才走幾步,忽聽杜老幽幽歎了口氣,說道:“我老了,沒幾年可活了,該是你的,遲早是你的,你不爭不搶,我也會給你,你爭了搶了,我依舊給你,但是,你拿的可會安心?以後,這個地方,還是少來吧。”

杜西海聽著這話,背脊倏然發僵,眼神一陣閃爍,卻還是一步不停,大步走向門外。

杜西海離去之後,一個佝僂的背影,逆著光線,緩緩走入房間,他攙扶著杜老回到藤椅上坐下,拿過毯子,蓋在他的雙腿上,說道:“老爺,最後那句話,說的太直白了。”

杜老掀眉問道:“你不是從來不理會這些事情的嗎?”

老人說道:“我也老了,該多嘴的時候還是得多嘴一下,不然以後,就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我也擔心自己以後沒有說話的機會啊。”杜老眼睛緩緩眯上,說道:“這些話,我不說給他聽,又還有誰會說給他聽?歸根結底,他是我的孫子,不管他做的好還是不好,杜家,終究是要交到他的手上的。”

“我相信他會做好。”老人說道。

“你這輩子從來沒有看錯過人,但願這一次,也沒看錯吧。”杜老說了這話,臉頰蠕動了一下,皮包骨的臉頰上,顯現出幾分蒼白的老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