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走出禮堂,抬頭見著頭頂燦爛的秋光,近乎貪婪的深呼吸一口氣,拿手將臉揉的近乎變形,這才咧嘴輕聲一笑。
雖然有想過再一次和杜西海遇上時會是一個如何火星撞地球的場麵,卻也未曾料到,這樣的撞擊會來的如此迅速如此直接。
今天他丟了那話即走,杜西海心底大概是不太甘心,但他並不願意給杜西海反駁的機會,因為簡單所以粗暴,因為粗暴,所以快意。
“踏踏……踏踏……”
堅硬的皮靴踩擊在地麵上,發出沉悶的悶響,走路的人習慣性的高高抬頭,邁出去的步子卻是相當沉悶,一如他那張陰鬱的近乎陰鷲的臉。
唐誌同的臉很長,因而下巴很長,加之眼睛很小鼻子很大的緣故,五官組合在一起,便是給人一種極為逼仄的殘忍之感。
他從秦陽的背後一步一步走來,直接躍過秦陽,走到了秦陽的身前,這才停下腳步,轉過身目視著秦陽,眼神高傲而冷漠。
秦陽望著唐誌同這張陌生的臉,眉頭下意識的微微蹙起:“有事?”
“我叫唐誌同,唐遷是我兒子。”唐誌同開門見山的自我介紹,而後說道:“想必這兩個名字,你都不會太陌生。”
秦陽微微一笑,輕輕點頭:“的確很熟悉,隻是一直沒機會見你,不知道現在說一句節哀順變會不會太晚?”
唐誌同臉色遽然一變,聲音陡然轉冷:“我不清楚你這話有沒有譏諷的意思,但若說節哀順變,隻有將凶手繩之以法才能真正的節哀,不知道你是否如此認為。”
“站在個人感情的立場上,自然如此。”秦陽笑道。
“所以我必須盡快的抓到凶手。”唐誌同再一次加重了語氣。
“我祝你好運。”秦陽依舊笑著,不痛不癢的語氣。
唐誌同聽著這話,眸中的精光,愈發犀利了一些,他略嫌薄的嘴唇,上下翕動,說道:“你就不怕我的好運,會是你的壞運氣?”
“我不相信這些。”秦陽搖了搖頭。
“可是有人告訴我,殺人凶手是你。”唐誌同目露凶光,冷聲質問。
秦陽並不心虛,反而回以一笑:“這樣的論調很奇怪,以你的智商說出這樣的話更是令人吃驚。而且我們是第一次見麵,怎麽都得客氣一點對不對?”
唐誌同腔調不變,絲毫不理會秦陽話語裏的調侃之意,自顧自的問道:“我現在問你一句話,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不是。”秦陽眼睛微微眯起,再次搖頭。
唐誌同會出現在藍海大學本就讓他意外,二人初次碰麵就是連番質問,更是讓他意外……而這些,當然不會是什麽意外,不過是杜西海借唐誌同的手送給他的一份大禮罷了,雖然這樣的禮物,他很不喜歡。
“你怎麽證明人不是你殺的?”唐誌同冷冷的說道。
“我不需要證明,當然,如果你能證明人是我殺的,你隨時可以將我帶走。”秦陽譏笑道。
這樣的譏笑讓唐誌同很難受,他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兒子,當日在太平間見著唐遷之時,見著唐遷那扭曲的臉,見著唐遷那死去了也不曾閉上的眼睛,他知曉兒子再也不能叫他一聲父親,更不可能對著他發脾氣,也是永遠失去為唐遷擦屁股的機會……那些事情以前令他煩不勝煩,但現在,他忽然很是懷念。
白發人送黑發人,他是如此的悲痛,可秦陽卻是在嘲笑他,他有什麽資格嘲笑他?
唐誌同沉默了一會,緩緩說道:“我的確沒有證據,但你也無法擺脫嫌疑,所以,我會一直盯著你,直到我找到證據。”
“雖然你這麽老實告訴你一直在盯著我,讓我感激於你的直接,但是被人盯著,總歸不是一件討喜的事情,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會這麽做。”秦陽聲音變冷了幾分,話語間不乏警告之意。
唐誌同臉部肌肉微微扭動,露出幾分嘲弄之意:“你在害怕,對不對?”
“我為什麽要害怕,你又怎麽證明?”秦陽輕聲質問。
唐誌同無法證明。
監視這種事情,隻有在被監視人知曉之後才能有貓戲老鼠的趣味,是以唐誌同並不介意將這一點告訴秦陽。
這些天的監視下來,唐誌同也的確沒能捕捉到一絲的蛛絲馬跡。
但他一心認為,那隻是因為秦陽隱藏的太好,隻要他繼續盯下去,即便秦陽再謹慎小心,也終究會有露出馬腳的一天。
而他今天所要做的,就是逼使秦陽盡快露出馬腳。
在得知杜西海要前來藍海大學舉辦個人學術交流會之後,他專門調閱過秦陽的資料,並細致的研究過一番。今日又在禮堂內,見識過秦陽與杜西海的交鋒……這些都足以判斷秦陽是一個什麽樣的性格的人。
但是真正打起交道,唐誌同還是發覺自己低估了眼前這個少年人性格方麵潛忍的一麵,他就是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怎麽潑水怎麽撒鹽都無動於衷。
這讓唐誌同又是沉默了一會,說道:“我沒辦法證明。”
一方沒辦法證明他人有罪,一方沒辦法證明自己無罪,談話陷入僵局之中,但唐誌同並不喜歡這樣的僵局,隻是一會,他又開口說道:“你既然在藍海生活,就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有一天落在我的手裏,所以,你還是對我客氣一點的好。你應該很清楚,以我的身份,在某些方麵有著無比強大的權利和能力。”
“我一直都對你很客氣,甚至也能理解你的愛子之心,但是我並不認為這樣的談話有什麽意義,如果沒有意義,那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你覺得呢?”秦陽語氣柔緩,並無不耐。
唐誌同難得的笑了笑,說道:“但總有些事情是有必要的。”
“比如呢?”
唐誌同沒有接下麵的話,沉默的盯著秦陽看了一會,轉身離開,話說到了,彼此的立場表明了,就足夠了。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去證明,證明他是凶手,然後,殺死他!
……
秦陽自然不會將唐誌同的態度放在心上,如果唐誌同真的有證據,那麽今天的相遇就不僅僅談話,而是直接給他定罪。
並且,他在這件事情上本身就足夠清白,並不畏懼唐誌同的調查。
唐誌同今日過來對他言語威脅,他何曾不一樣對他造成了威脅。
有些事情一旦暴露到陽光底下,要麽光明,要麽就黑暗到底。
恰好,他有著一條路走到黑的決心,而且還有這種能力……所以,他不畏懼所有,相反,唐誌同還要畏懼於他。
今日的學術交流會算不得成功,杜西海草率的結束了這場醞釀許久的大動作,禮堂內的學生,蜂擁的朝外邊走出,另外一個方向,杜西海鑽出了一道小門,然後鑽進了小門後邊停靠著的黑色轎車。
上車之後,杜西海點燃一根煙,愜意的抽了兩口,這才笑著問道:“見過秦陽了?覺得怎樣?”
“不怎麽樣。”唐誌同的臉色依舊不太好看,盡管他心知肚明,在杜西海麵前,他沒有任何的驕傲威嚴可言。
杜西海吐出一口煙霧,淡淡笑道:“我大概能夠猜到你們談了些什麽,也能猜到你們談的不太愉快……其實話說起來,若非秦陽不太守規矩,我倒是挺欣賞他的。”
“不守規矩的人,通常都活不長。”唐誌同自然不會欣賞秦陽,說話無比直接。
杜西海臉上笑意不變:“不守規矩的人也分兩種,一種是被規矩所縛,一種卻是直接打破了規矩,不出意外,秦陽就是第二種人。”
“你的評價可真是不低。”唐誌同譏聲道。
這樣的語氣讓杜西海有些不滿,他隨手將煙頭從車窗扔出去,說道:“你這麽說,隻是因為你不了解他。”
“他那樣的小人物,我根本就不需要去了解,我隻明白一點,一旦我抓住機會,我就會一腳惡狠狠的踩死他!”唐誌同咬牙道。
“你就不怕那一腳踩下去,沒踩著人,反而沾了一腳的泥?”杜西海奚落的說了一句,接著說道:“他那樣的人,無所畏懼,所以他無懼,這就是小人物的特質。”
唐誌同還是不能認同杜西海的觀點,說道:“但那終究也是小人物。”
“他現在可不能算是真正的小人物了,他身上可供調用的流動資金,可不比我少多少。”杜西海並不喜歡唐誌同的語氣,但他需要這樣的一個同盟,所以在極力克製著心頭那一份不悅的情緒。
“為什麽這麽說?”到這時,唐誌同才是有些詫異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說太多,你知道個大概就好了。”杜西海沒了聊下去的欲望,簡單敷衍。
唐誌同能夠從這話語裏聽出諸多貓膩,他感受到了杜西海的疲憊……這疲憊自然不是因為今日的這場學術交流會,而是因為秦陽。
唐誌同有些羨慕秦陽擁有這樣的能力,但更多的是嫉恨:“他那樣的人,憑什麽過的這麽好,憑什麽過的比我好?”
過的比我好,而我又是如此生不如死,那麽,就親手毀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