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不喜歡摻和別人家的事情。

好在陸嬌嬌隻是發牢騷,並不需要他做什麽。

第二天陸嬌嬌就往陳尚書家遞了帖子。

原本當天下午從紅杏那邊回來,她就打算遞的,但是又怕太過明目張膽了,所以就等到了第二天。

陳尚書那邊很快便親自派人來接陸嬌嬌。

陸嬌嬌到了陳家,一進門陳尚書夫人便親自來迎接她,陳夫人的眼圈兒紅通通的,即便塗抹了厚厚一層胭脂也遮擋不住憔悴與心碎。

昨日女兒被人當眾掌匡丟人,她此刻卻還要強顏歡笑:“林少夫人,你來了……”

“陳夫人,您跟從前一樣,還喊我嬌嬌就可以了。”陸嬌嬌看著這憔悴的婦人,歎息一聲,直接開門見山:“我今日來,是為了青青。”

陳夫人早知道她的來意,但聽了這話,還是忍不住露出驚慌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往外頭看了看,才一伸手把陸嬌嬌拉到了內室裏,屏退了左右。

“嬌嬌,我懂你的意思,可是……合離實在是茲事體大。”陳夫人期期艾艾的道:“我們家老爺的意思是,結一門親事不容易,如果退親名聲不好……”

“名聲大過一切麽?比自己親生女兒的性命還要寶貴?”陸嬌嬌聞言挑了一下眉頭,似笑非笑。

眼裏的諷刺幾乎要溢滿。

“陳夫人,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我們陸家,你知道會怎麽樣麽?我爹爹第一時間就會強硬的退婚!並且把自家孩子接回來,絕對不會讓她被任何人欺辱!別人的嘲笑能維持的了幾時?還不是一有新鮮的事情,就全忘記了!”

“不說別的,我當年的名聲也不好,還有個紈絝千金的名號,可是我爹有因此而怪罪我麽?他隻是心疼我,生怕我被人給欺負了。”

陸嬌嬌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想要撬開陳氏夫婦的腦袋看一看,他們的腦袋裏麵裝滿了什麽!除了禮義廉恥,除了兩袖清風,除了簪纓世家,還有什麽!

自家女兒的名聲,他們在乎麽?

或許是在乎的。

但絕對沒有在乎自己的名聲那麽在乎。

否則,陳夫人不會在她上門的這一刻,說出這樣的話。

“嬌嬌,我……”陳夫人聽到這些話,麵上浮現出一抹羞愧來,想到自家女兒現在在嚴家過的日子,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流淌下來,破壞了精美的妝容。

“對不起,失態了。”陳夫人連忙拿出帕子來擦拭淚水。

陸嬌嬌握住了她的手,接過帕子緩緩的,猶如蜻蜓點水似的替她擦掉淚水,然後輕聲開口道:“陳夫人,我能夠體會到你的心情,不管怎麽樣,我知道你心裏麵是愛青青的,這個世界上最疼愛她的人,就是您了,她現在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唯一能救她的人,就是您了……”

“我?不不不,我不行……”

陳夫人聞言,頓時慌亂的搖頭,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直都是一個循規蹈矩之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從未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唯一的女兒在外被人欺負,她聽到的時候怒不可遏,當即就想要去找嚴家評理,可是夫君隻說一句這件事不能鬧的太大,便偃旗息鼓了。

即便有再多的憤怒,再多的不甘心,也在夫君的話出口時,煙消雲散。

但現在,陸嬌嬌告訴她,想要解救青青,隻能靠她。

她不過是個深宅婦人罷了,又能做什麽?

“陳夫人,隻要您肯幫助青青,我便會幫你。”陸嬌嬌看著她,鄭重其事的道:“我跟青青是好朋友,昨日她還拚死救了我肚子裏的孩子,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看著漂亮美好的她,就這麽一點一點在嚴家那個火坑裏香消玉殞的!我一定要救她!”

陳夫人看著神情堅定強大的陸嬌嬌,心裏麵有一個地方被觸動到了。

是啊,那是她的女兒啊!嫁進嚴家以後被磋磨的不成人樣,她這個做母親的難道不心疼麽?

“嬌嬌。”

陳夫人忽然一把握住了陸嬌嬌的手,懇求道:“能不能有什麽其他的辦法救青青啊?既能讓嚴家人不敢小瞧,又不用和離……”

陸嬌嬌靜靜的看著她,眼裏浮現出一抹失望來。

到底她要怎麽說,陳夫人才能明白,陳青青想要跳離火坑,就隻有和離這一條路?

已經知道了那是一個虎狼之窩了,卻還傻傻的抱著希望,妄圖收服別人,這不是癡心妄想是什麽?

陸嬌嬌明白了,是她太急躁了。

她不應該一開始就提出和離,而是應該讓陳氏親眼看一看自己的女兒在嚴家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讓她自己判斷嚴家還有沒有救!

“好,夫人,我們試試看。”陸嬌嬌衝著陳夫人點了點頭。

“真的麽?嬌嬌,你的辦法是什麽?”

陳夫人聞言又驚又喜。

陸嬌嬌告訴她,昨日嚴家人當眾掌匡了陳青青,宴席上那麽多人看見了,如果陳家不帶人去嚴家鬧上一鬧,那麽這一巴掌就不是打的陳青青了,而是打在了陳家所有人的臉上。

“夫君也是這麽說的。”

陳夫人聞言點點頭道:“可是他說不能輕舉妄動……”

“都到這份上了,再繼續韜光養晦下去,隻怕陳青青真的要被拆的骨頭都不剩下了!”陸嬌嬌勸她道:“以前去嚴家鬧騰,我們或許還不占理,可是這一次,青青挨打,作為嶽母,您是有資格去質問嚴家人的……”

“我,我應該去麽?”陳夫人不知所措的道。

“當然應該去呀!”

陸嬌嬌道:“夫人,您如果實在是害怕的話,我陪您一起去。”

“你?使不得,使不得。”陳夫人聞言連連搖頭道:“嬌嬌啊,你懷有身孕在身啊!怎麽能讓你跟著一起去呢?萬一出個什麽事情來,就是把我們兩把骨頭都砍了,也賠不了林琅大人啊!”

“您放心吧,我帶的有人。”陸嬌嬌聞言胸有成竹。

就在昨天晚上,林琅忽然送給她一樣禮物。

當時陸嬌嬌都準備睡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來,就看到自己的床前站著一對身穿碧綠色衣衫的清秀婢女,她眨巴一下眼睛的功夫,一個婢女迅速出手,隔空就把牆角的鶴足銅燈給熄滅了。

她驚詫的驚呼一聲,下一刻,房間裏又再次恢複明亮。

兩個綠衣婢女跪下來衝她請安:“綠蘅,綠蕪參見少夫人。”

林琅緩緩的從外頭走進來,含笑道:“這是我讓人精心培養了兩年多的侍女,現在總算是可以出師了,以後就由她們倆貼身服侍你,喜歡麽?”

“……”

陸嬌嬌驚歎的看著綠蘅和綠蕪,好久才道:“她們的身手有多厲害?對付一群刺客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吧?”

“當然沒問題,不過如果對方全是高手的話,可能有點懸。”

林琅道:“但不管怎樣,有她們倆在你身邊,我至少可以少操心一些。“

整個孕期有漫長的十個月,他不可能時時刻刻都陪在陸嬌嬌的身邊,所以給陸嬌嬌身邊安排人手就很有必要了。

現在,陸嬌嬌得意的向陳氏展示自己的兩個婢女:“綠蘅,綠蕪,有她們在,誰都傷近不了我的身。“

陳夫人愣愣的看著兩個婢女,又看看陸嬌嬌,哦了一聲。

她還是擔心陸嬌嬌出什麽危險。

況且,嚴家的人,似乎對陸嬌嬌很有意見……

正在怔愣時,就看見陸嬌嬌幹脆利索的走去梳妝台前坐下來,把自己臉上的妝容卸掉,鬢發打散,重新梳了個丫鬟的發髻,陸嬌嬌就用螺子黛還有粉餅輕輕在臉上搗鼓幾下,她的麵容居然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仔細一看,竟然認不出她了。

陸嬌嬌又去隔壁耳室裏更換了衣裳,走出來以後活脫脫,俏生生的一個丫鬟站在那兒,誰能看出來她是陸嬌嬌?

陳氏整個人都驚呆了。

“如何?夫人,我就打扮成丫鬟跟在你身後去嚴家,這一次不光是要教訓嚴文宇,重點是要查看一下青青在嚴家到底過的是什麽日子。”

“嬌嬌,你是一定要去嚴家了?”陳夫人笑容苦澀的問。

“夫人,這一切都是為了青青。“

陸嬌嬌走到了陳氏的麵前,看著她一字一句的道:“我是絕對不會退縮的,夫人也不會的,對吧?”

陳氏還能說什麽?

再拒絕的話,她這個當母親的,就連陸嬌嬌一個外人都不如了。

一個外人尚且能夠為她的女兒做到如此份上,她這個做母親的,難道就不能為女兒豁出去一次麽?

陳氏心裏湧上了莫大的勇氣。

她打算離經叛道一次,打算在夫君不同意的情況下,跟著陸嬌嬌去嚴家’闖一闖’。

……

第二次來到嚴伯府。

陳夫人心裏早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期待與欣喜,有的隻是濃濃的悲傷與憤恨。

她把這種情緒很好的壓製在心底,隻換上一副客套的麵容,從容不迫的領著陸嬌嬌,還有一眾丫鬟嬤嬤等,倒也聲勢浩大。

陸嬌嬌以前在宮裏有過假扮女官,後來又在皇帝蕭啟身邊假扮小太監的經曆,因此假扮起下人來,可謂是駕輕就熟,十分自然。

她站在一幫丫鬟之中,誰都發現不了異常。

相比之下,反而是陳氏有些不太自然。

一行人在嚴家大門前下了馬車,正準備讓丫鬟前去扣門,就在這時,另一輛馬車行駛而來,堪堪停在了嚴家門口。

那嚴家的大門立刻就從裏麵打開了,從中走出幾位嬤嬤侍女,喜笑顏開的迎到那馬車前,恭敬無比的道:“表小姐,您總算是來了!我們夫人一直都在等著您呢!“

陸嬌嬌與陳氏都好奇的往那馬車上看去。

好一會兒,那馬車上才緩緩的下來一個身穿嫩黃色春衫,眼含秋水眉含情的姑娘來,身段妖嬈婀娜,走起路來,陣陣香風。

那姑娘年約十六七歲,鵝蛋臉兒,模樣俊俏,下了馬車以後,笑著跟嚴家的下人們打了個招呼,便極其自然的抬腳往嚴府內走去,一邊走,一邊聲音清脆的問道:“姑媽現在怎麽樣了?我聽說她病了,就過來看看……”

“哎呀!可別提了!都怪那陳氏女!出門參加個宴會丟臉至極,我們夫人硬生生的就是被她給氣病的呀!這不,從昨晚上起,就讓她在台階上跪著了!現在都還沒起來呢!表小姐提那不吉利的人做什麽呀!沒的晦氣!”

很顯然,那嬤嬤口中的晦氣之人,指的就是陳青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