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幹衙役們看到雲陽公主,恭敬是恭敬,一聽說她要進去探監公孫晉,立刻一個個把頭搖的撥浪鼓一般:“不行不行!公主殿下!請不要為難小的們!上頭有令啊!誰也不能見公孫世子……”
雲陽公主朝著身邊女官遞了個眼色。
女官立刻上前,拿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來,就往領頭的衙役手裏麵塞。
衙役們常年待在這種地方,收受賄賂給探監之人行方便是很尋常的事情,但是來自當朝公主的,這麽沉重的荷包,他們還從未收過。
“不不不!公主殿下!您一定是誤會了!下官的意思是,這荷包還是請您收回去吧!上頭不發話,小們真的不敢讓您進去,請見諒……”
雲陽公主幽幽開口:“那荷包裏裝的都是金子。”
金子?
同等重量的金子,可是頂銀子很多倍!
握著荷包的衙役手頓時抖動了一下。
眼底有貪婪之色一閃而過。
雲陽公主看到了,當下淡淡開口道:“本宮知道上頭管的嚴,你們也是為朝廷辦事,放心,今日我來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不會有人知道了,我進去也不多呆,就隻跟駙馬說上幾句話,立刻就出來,你們就行行好吧!”
“這……”幾個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都愣住了。
內心十分掙紮猶豫。
雲陽公主見了,當下又給丫鬟遞了個眼色。
又是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送上去。
“請諸位兄弟們喝喝茶吧。”
“既然如此,我等就冒著大風險,讓公主殿下進去,但是隻有一炷香的時間!到時候公主必須出來,您能做到麽?”看到兩個裝金子的沉甸甸荷包,衙役們徹底心動了。
“本宮曉得。”
雲陽公主聞言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來。
衙役們恭敬的把她讓進去,一路穿過長長的連廊,往天牢內部而去。
“請公主殿下放心,公孫大人被關進來以後,並未受到什麽酷刑,吃的住的也都是精心安排的,他沒受什麽苦。”
“多謝。”雲陽公主道。
很快,越往裏走,視線就越昏暗,及至到了最裏麵,到處都是油燈。
空氣也變得濕黏黏的,難聞起來,充斥著一股血腥氣。
雲陽公主向來養尊處優,更兼之生完孩子之後整個人得到了很好的照料,乍一下處在這種惡劣的環境裏,她頓時便不適應起來,伸手捂住了口鼻。
“公主殿下,很快就到了。”衙役連忙道。
雲陽公主無聲的點點頭,想到自己的夫君,亦步亦趨的跟在衙役身後,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
那是一間跟其他牢房沒什麽兩樣的牢房。
衙役利索的打開門上鎖,嘩啦啦的**鎖鏈,把門打開以後,恭敬的衝雲陽公主道:“公主,就是這裏了,小的們先行告退,一炷香之後再進來接您。”
說完拾趣的退下了。
雲陽公主看著他離開,迫不及待的往牢房裏看去,隻看見黑漆漆的牢房內一燈如豆,那黑漆漆的看不出顏色的床鋪上,背對著這邊躺著一個人,看不出樣貌。
她試探的喊了一聲:“公孫晉?夫君?是你麽?”
聽到她的聲音,那床鋪上的身影顫抖了一下。
隨後緩緩坐起身來,不是公孫晉卻又是誰?
隻是此時的公孫晉,跟往日的他變化很大,原本一絲不苟的發型現在變得亂糟糟的,白皙俊美的臉龐上沾染的不知是血跡,還是灰塵,黑漆漆的,唇上是密密麻麻的胡須,衣裳淩亂不堪,上頭還有幾條長長的鞭子抽打的痕跡……
這幅樣子分明就是已經用過刑了,衙役還說沒有!
果然這些人嘴裏就沒有一句真話!
“夫君……”
雲陽公主眼裏噙著淚水,迫不及待的走進牢房裏去,顫顫巍巍的伸手想要去碰觸他:“夫君,你怎麽變成了現在這幅樣子!他們打你了?是屈打成招麽?那些事情你根本就沒有做,是別人陷害的對不對?”
“雲陽,你怎麽來了,這裏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公孫晉聽到她的話,不答反問,一雙眼睛欣慰的看著如花似玉的妻子,幽幽開口道:“現在靖安侯府怎麽樣了?沒有連累到你的公主府吧?”
“阿晉!我去過皇宮!我想要去見皇後娘娘!為你求情,但是她不肯見我!”
雲陽公主滿臉焦急的道:“靖安侯府被封了,禁軍把手,外人難以進入,裏麵的人插翅難飛!至於我的公主府,目前還好,阿晉!你告訴我,到底怎麽了!為什麽陛下會說你通敵賣國!為什麽會說你投靠了趙豐?你,你真是糊塗啊!”
“我那麽做,都是為了你。”
公孫晉看著她,緩緩開口道:“你不是想要對付林琅夫婦麽?皇帝是他們的靠山,我想要搬倒他們,就需要另外尋找靠山,這不是很正常的麽?隻是我沒想到,趙豐看著厲害,實則虛張聲勢!那麽輕易就被林琅給反殺了,我也跟著倒黴了。”
語氣裏充滿了遺憾。
原來,他是真的投靠了趙豐,出賣朝廷!
雲陽公主看著公孫晉,心底止不住的發涼,絕望。
來時的路上,她曾經設想過很多很多見麵時的情景,她信心滿滿的認為,隻要見了公孫晉,就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她這個妻子也就有信心替他想辦法,誰能想到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公孫晉居然是真的投靠趙豐了。
她沒有要他這樣做過啊!
“你都做了什麽?還有轉圜的餘地麽……”盡管心底一片絕望,雲陽公主還是鼓足了勇氣。
她的身後有孩子,她不能輕易倒下!
“我?沒什麽可能的了。”公孫晉聽了這話,自嘲一笑,道:“雲陽,你能來看望我,我已經很感激了,但是這件事情不是你能摻和的,等一下你就回去,好好的照看兩個孩子,不要去靖安侯府,也不要去宮裏鬧騰,知道麽?隻要你跟孩子平平安安的,我就不算輸!”
“可是我們都需要你!”
雲陽公主眼含熱淚,聲音梗咽:“我需要夫君!我們的孩子需要父親!阿晉!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你不要這麽自私好不好……“
“別哭。”公孫晉緩緩伸出手去,輕柔的替她擦掉臉上的淚水,然後道:“公主,我對不起你,讓你剛剛生下孩子就遭遇這些,我們的孩子還沒有舉行滿月酒呢!隻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我會給他辦!”雲陽公主哽咽的道。
“別了,這段時間你就安安生生的待在公主府裏,什麽事情都不要做,明白麽?”
公孫晉深深的看著她,情意綿綿道:“公主,我要你跟孩子都好好的。”
“可是我想要你好好的啊!”
雲陽公主嚎啕大哭。
眼淚不停的往下掉落,撕心裂肺的難受。
公孫晉一把將她抱進自己的懷裏麵,不停的安慰她:“別哭,別哭!陛下未必會處死我,公主,你不要太過悲觀,聽我的話,回去好好的呆在家裏麵,什麽都不要做,知道麽?”
雲陽公主看著他,違心的點了點頭。
她不想讓他擔心自己。
可她也絕對不會輕易放棄!
他們夫妻,終有一日會團聚。
雲陽公主還想要再說什麽,這時衙役的腳步聲從長廊傳來,他站在門口輕輕咳嗽了一聲:“公主殿下,時間到了。“
雲陽公主立刻看向公孫晉,一雙淚水濛濛的眼睛裏包含千言萬語。
“去吧。”
相比之下,公孫晉還算鎮定,他衝著她微微一笑。
雲陽公主的心都要碎了。
衙役的催促聲響起來時,她終於擦幹眼淚,深深的看了公孫晉一眼,一轉頭走了出去。
公孫晉追上前兩步,輕輕開口:”保重。“
雲陽公主腳步一頓,隨即咬牙狠心走了出去。
“多謝你們,這些你們拿著吧。”等到了外頭,雲陽公主又讓宮女遞上一個荷包,衙役推辭了一下,到底還是收取了。
“希望你們照顧好他,我過幾天會再來看望他的。”
說完這句話,雲陽公主便帶著宮女回去了。
回到府裏麵,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廣發請柬,她要給自己唯一的兒子舉辦滿月宴。
然而收到請柬的簪纓世家們一個個都充滿疑惑:“她是瘋了麽?這個節骨眼上不說低調,舉辦什麽滿月宴!有誰會去啊!”
“誰知道這位公主到底想做什麽。”
林家,陸嬌嬌也收到了雲陽公主的請柬,她微微一笑,道:“明明知道這個時候,大家躲避靖安侯府都來不及,她卻要舉辦宴會,一場熱熱鬧鬧卻沒有賓客的宴會,又能怎樣呢?”
“還特地給我送了帖子,莫非……她的目標是我?”陸嬌嬌皺起了眉頭。
“夫人,那您別去了。”香兒與張東在一旁連忙道:“萬一她在府裏設下陷阱可怎麽辦?這位公主殿下可真是陰魂不散!”
“等林琅回來了,問問他吧。“陸嬌嬌道。
……
“咱們不必去。”林琅回來聽說這件事,想也不想的道:“她是想把所有人都拉下馬,陪著靖安侯府一起倒黴!”
“可是也有很多人根本不去的呀。”陸嬌嬌道。
“雲陽公主根本就不在意有沒有人去參加宴會。”林琅深深的皺著眉頭道:“她做出這件事,就是給陛下瞧的,想試探一下,看皇上會不會因為公孫晉的事情,連累她這個公主,會不會念兄妹情誼。”
“試探出來又能怎樣?”
陸嬌嬌道:“如果我是她,我此刻一定會帶著孩子安安穩穩的待在家裏,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話說一半兒,她忽然愣住了。
因為陸嬌嬌忽然想起來,如果這件事真的發生在她的身上,她真的會對林琅的生死無動於衷,隻保全自己麽?
光是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她就毫不猶豫的想拒絕這件事。
她絕對不會!
哪怕是拚盡全力,拚上所有一切!她也要想盡辦法把林琅救出來!絕不會看著他就此死去。
這一刻,她好像有些理解雲陽公主為何會如此瘋狂了。
這個女人,對於公孫晉,是愛到了骨子裏。
“如果皇上無動於衷,雲陽公主的膽子就會變大,她會用更瘋狂的辦法去救公孫晉。”林琅淡淡道。
即便他那麽厭惡這個公主,可是此時此刻,倒是忍不住對其有些敬佩。
皇室中人,已經很少有如此勇敢之人了。
但敬佩,不等於讚同。
林琅還是不希望雲陽公主鬧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