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凝與刺客一起轉過頭來,就看到了匆匆趕來的蕭瑜。
他似乎已經睡下了,因為倉促奔來的緣故,衣襟都沒能扣好,滑稽的是,他一隻腳穿著鞋子,另一隻沒有。
在這春日冷幽的夜裏,那隻光著的腳就那麽踩在冷冷的長廊上,一開始沒有人注意,但是後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它。
蕭瑜自己則沒有注意,他一奔過來,第一件事情便是把陸雪凝扯到自己懷裏麵護了起來,隨即看向黑衣人冷冷道:“不管你是什麽人,闖進王府裏麵想幹什麽,但是你想傷害她卻是萬萬不能夠!先過了我這一關再說!”
說完,抬了一下手臂。
頃刻間從四麵八方奔來了許多護衛,手執長劍,將黑衣刺客團團圍住。
局勢一瞬間逆轉。
黑衣人想要掙紮,想要逃走,然而不過三招兩式便被斬落廊下。
血水彌漫,腥氣濃濃。
陸雪凝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卻不動聲色地往蕭瑜懷裏麵靠了靠。
這還是兩個人破鏡重圓之後,第一次主動靠近他。
蕭瑜兩眼死死的盯著那個刺客,嘴裏關切的道:“雪凝別怕!不管是什麽人潛入這裏,我都會叫他有去無回!絕不會讓他傷害你!”
陸雪凝扯了一下嘴角:“多謝夫君了,把他臉上的麵紗摘下來看看,到底是誰如此大膽包天,敢闖入王府。”
“這……”蕭瑜聞言,頓時遲疑起來,臉上露出猶豫之色。
“怎麽,你連死也不怕,信誓旦旦的說保護我,去摘下他的麵紗,看一眼都不敢嗎?”陸雪凝挑釁的看著他。
蕭瑜頓時有些尷尬。
“雪凝,他已經死了……何必髒了自己的手呢?”
“你不敢看,是在害怕什麽?你害怕,我可不害怕。”陸雪凝說著,毫不猶豫的抬腳走過去,一伸手就把那個麵紗摘了下來。
黑巾下麵,是一張陌生的,平平無奇的臉。
陸雪凝不認得。
蕭瑜也不認得,卻微不可聞的鬆了一口氣。
“行了,應該是無意間闖入王府,準備欲行竊的小賊罷了,把屍首拖出去吧。”陸雪凝淡淡的道。
“還不快按照夫人說的去做?”
蕭瑜立刻下令。
很快,地上的死屍就被拖了下去,血跡也被清理幹淨了。
蕭瑜一路護著陸雪凝心事重重的回屋。
因為心裏麵藏著事情,他不知不覺竟然跟到了陸雪凝的臥房外頭。
陸雪凝停下來,轉過身。
蕭瑜一個不查,頓時撞到了他身上。
“這麽晚了,你不回去睡覺,跟過來幹什麽?”陸雪凝皺著眉頭。
“我……看看孩子們,他們應該睡了吧。”蕭瑜尷尬的摸了摸腦袋,心虛的道:“不知道外頭發生的事情,有沒有把他們倆吵醒,我進去看看。”
說完,不等陸雪凝開口,便越過她進了屋。
陸雪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跟上。
屋子裏一切照舊。
油燈熄滅了好幾盞,唯有小孩床榻前留著小小的一盞,把整個房間照的暖暖的,很是溫馨安靜。
兩個孩子頭挨著頭,睡的很香。
兩個守夜的婆子與丫鬟垂手坐在床前,看到他們倆進來,連忙誠惶誠恐的站起了身。
“世子,夫人……”
“行了,我就看一眼,你們好好值夜。”蕭瑜擺擺手,站在床前一臉欣慰的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好一會兒才轉頭看向陸雪凝:“你把他們兩個照顧的很好,自從你來了以後,明兒就再也沒有生過病了,你,是一個合格的母親跟妻子。”
“你不怪我之前做事狠辣?”
陸雪凝聞言自嘲的扯了一下嘴角。
“以前的事情,我也有錯。”提前以前的事情,蕭瑜麵上掛不住,眸色沉了沉道:“不必再提了。”
是不堪回首吧?
陸雪凝扯了一下嘴角。
隨後打了個哈欠,道:“夜深了,世子回去休息吧。”
蕭瑜站那沒動。
“世子?”陸雪凝挑了一下眉頭。
蕭瑜這才緩緩開口,看著她道:“今夜太晚了,我不回去前頭書房了,就在隔壁廂房裏住下吧。”
說完,轉身走了出去,就住在了旁邊的廂房裏,吩咐下人給他鋪床疊被。
陸雪凝愣愣的看著他忙碌,心道這是刮的哪一陣東風。
蕭瑜以前隻是把孩子托付給她照料,從來不曾多在這個院子裏停留,今日竟然要住下?
難道說今夜真的會出事,蕭瑜自己都預料到了麽?
陸雪凝勾了勾嘴角,緩緩走到窗戶前,往黑漆漆的夜空裏看了一眼,卻什麽都沒看到。
她轉過身來,更衣洗漱卸妝,隨後吹熄了燭火。
整個屋子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然而剛一上/床榻,她整個人後脊頓時一涼,有一柄長長的劍抵在了她的咽喉處,黑暗之中有一道冷冰冰的聲音響起:“別動。”
陸雪凝頓時嚇的一動不敢動。
聲音都開始打哆嗦了:‘你,你是誰?你想幹什麽?“
“世子夫人記性好差,你以前不是愛我大師兄愛的要死要活麽?怎麽,一朝傍上了世子,就忘記的一幹二淨了,世人都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夫人算哪一種?”
這聲音嘲諷中帶著一絲沙啞。
陸雪凝不敢回頭,拚命的在腦中回想,可是仍然回想不起來這人是誰。
忽然間,她嗅到了這人身上一股淡淡的特殊氣息,透著隱約的熟悉。
她頓時渾身冰涼,如墜冰窖。
她想起來了!
之前她在陳王府裏臨盆生子時,趙豐就是派了此人前來,在房間裏險些殺死了她!若非她事先早有安排,早就成刀下亡魂了!
是阿渡!他是阿渡!
沒有想到,此人竟然再一次潛入了陳王府裏麵!
“夫人可是想起來了?”阿渡看到陸雪凝的顫抖,便明白了,當下冷冷一笑,咬牙道:“當日沒能殺了你,一直是我心頭遺憾,今夜……”
他話還沒說完,陸雪凝忽然一掌拍在了她床頭前的茶幾上,剛好她的手能夠夠到!
下一刻,隻聽哢哢幾聲響動,那茶幾忽然向兩邊打開,從中射出了許多纖細如牛毛一樣的繡花針來!針針朝著阿渡身上激射而去!
“該死的!”
阿渡低低的咒罵一句,當即把陸雪凝推過去,想要她替自己抵擋這些暗器!
可惜的是,剛剛還表現的瑟瑟發抖,害怕不已的陸雪凝,此時卻滑溜如泥鰍一般,頭一偏,身子一矮,先他一步整個人趴在了**!
那些細如牛毛的針,就全都衝著阿渡去了。
阿渡沒辦法,隻能在銀針飛過來的一刹那,飛速向後退去!
他是避開了這一殺著,但不可避免的發出了聲音,屋子外頭的下人以及睡在隔壁的蕭瑜都被驚動了。
幾乎隻是眨眼之間,陸雪凝就聽到外頭傳來蕭瑜急速奔跑,以及急切大喊的聲音:“雪凝!雪凝!你怎麽樣了!”
咣當一聲,房門被推開了。
阿渡也在同一時間裏,用刀劍重新抵在了陸雪凝的脖頸上,他微微昂著頭,在外頭的光亮照在他臉頰上一條深深的猙獰傷疤上時,冷笑著開口:“世子爺,好久不見。”
“阿渡!你真的回京了!義父呢!”
蕭瑜目光複雜的看著他:“你先把她放了!”
“世子,你糊塗了是不是?”
阿渡忽然厲聲道:“這個女人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你忘記她姓什麽?真以為她給你生了兩個孩子,人便是你的了?你如今落到這樣的地步,是誰造成的!”
“阿渡,你先把刀劍放下,有話好好說。”蕭瑜開口哀求道。
“放是不可能放的,師傅要我回京來,第一件事便是殺了她。”阿渡冷冷道。
“她又沒做錯什麽!你為什麽要殺她!”
蕭瑜急了。
“為什麽?世子,這話問的好生奇怪。”阿渡冷笑連連:“當初世子不是與師傅商量好了麽?這女人生下孩子的一瞬間,便立刻結果了她的性命!當日我親自刺殺,居然失敗了,誰能想到居然讓她瞞天過海隱瞞過去!如今既然又落在我手裏麵,就沒有放開的道理!”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
蕭瑜聽他這樣說,當即扭頭擔心的朝著陸雪凝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她神情淡然,並沒有因為這些話而不高興,他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兩個孩子離不開她!如果你殺了她!明兒怎麽辦!”
“世子,你是魔怔了麽?”阿渡聞言冷笑道:“咱們要的是蛋,而不是下蛋的雞!已經有了蛋,這雞還要供養起來麽?孩子都那麽大了,她早就不需要了!”
“可是我需要!你不懂!”
蕭瑜當即反駁道:“做為沒娘的孩子長大,我知道失去母親的痛苦滋味!如今我不想再讓我自己的孩子重新品嚐一遍!你快些放開她!否則我不客氣了!”
他說的並非氣話。
這間屋子外頭已經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護衛,阿渡如果真的要在這裏殺人的話,今夜是插翅難逃。
其實到此刻,阿渡的刺殺已經失敗了。
因為他沒能在第一時間裏殺死陸雪凝,此時再說什麽都沒用。
蕭瑜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殺死陸雪凝的。
“世子,你真的要對我動手?這個女人就這麽重要?”阿渡頗為失望的看著蕭瑜。
“是!”蕭瑜毫不猶豫的回答。
“就算她是陸家埋伏在你身邊的眼線,就算為了她,你很有可能害死師傅,你也不在意麽?”
“她不是陸家的眼線,我也不可能害死師傅。”
蕭瑜回答的麵無表情。
“世子,你變了!”
阿渡幾乎是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今夜潛入陳王府之前,他曾設想過很多見麵的畫麵,他想到,他潛入王府裏殺了陸雪凝以後,會與蕭瑜把酒言歡,訴說分別這些日子以來的點點滴滴,如果蕭瑜詢問他師傅的情況,他就把能說的說一說。
結果,蕭瑜要對他不客氣。
嗬嗬,這就是師傅的兒子啊!
阿渡感到濃濃的諷刺。
把酒言歡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師傅交代的任務,卻不能不做。
“對不住了,師命難違。”阿渡說著,就要對陸雪凝下手。
蕭瑜看到,像是發瘋了一樣,猛的撲過去把正在熟睡中的兒子抱了過來,掐在了孩子的脖頸上,咬牙道:“阿渡!你若是敢動她!我就抱著兒子同歸於盡!我們三個就算是死了,到了陰曹地府去也是一家人!我們都死了,你跟義父的謀劃就隻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話音落,他懷裏麵的孩子就哇哇的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