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天氣很快便暖起來了。

三月初,正是草長鶯飛,春暖花開的季節,再有兩個月的時間,陸紅杏的婚期便到了。

陸嬌嬌也終於在百忙之中抽出了時間,去雲水巷裏去看望在那兒隱居的陸雪凝。

彼時朝堂安寧,京城繁華,百姓安居樂業,就連林琅每天都不是那麽繁忙了。

但今天,陸嬌嬌出門時,既沒帶林琅,也沒帶陸紅杏。

去往雲水巷時,她的身邊隻帶了雲雀與長風兩個人。

“少夫人,您不帶大人去是對的!看看那雲陽長公主,一看到大人就丟了魂兒了,做了不知道多少過分的事兒,這可是前車之鑒哪!”雲雀嘟著嘴道:“萬一三小姐也是那樣的人呢?以防萬一總是對的!”

陸嬌嬌聽了這些話,有些想笑:“那你再猜測,我不帶紅杏去是為什麽?”

“因為……因為……”雲雀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當即拍著手笑道:“奴婢知道!是因為不想刺激到三小姐!畢竟二小姐這兩年出落的是亭亭玉立,端莊秀美,京城不少勳貴人家都十分懊悔當年沒有與二小姐定親,錯過了這門好姻緣,而且二小姐馬上就要跟張生大人成婚了,這種情況下,您帶著二小姐去探望三小姐,不是刺激她麽?'

“萬一她心生妒忌,在這節骨眼上生事兒,豈不是夫人您難過,老爺難過?'

“你這張小嘴呀,整天叭叭叭的,就沒有停的時候!”陸嬌嬌聞言不由失笑出聲,伸手在雲雀額頭上輕點一下,道:“你啊,可真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了!沒錯,我今日不帶他們來,就是提防著陸雪凝的。”

“這也沒什麽,少夫人您不是跟奴婢說過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雲雀笑嘻嘻的道。

跟她的活潑相比,旁邊的香兒倒是一直沉穩。

見雲雀說的累了,她不聲不響的倒了一杯熱茶遞了過去。

車輪轆轆聲裏,主仆幾人往雲水巷而去,一路灑下歡聲笑語。

而長街的另外一邊,一間酒樓的二樓包廂裏,一道傾長的身影默默的站在窗戶前,目光追隨者遠去的馬車。

他身後的包廂裏,嘈雜說笑聲不斷,幹杯聲不斷。

身後有人呼喚他:“蕭郎!你在看什麽?那外頭有什麽好看的?還是過來喝酒吧!一醉解千愁……醉了你就不用傷心你父王把你一個人留在京城裏做人質的事情了……”

不錯,這名身材傾長的男子,正是蕭瑜。

陳王已經離開京城好幾個月了,他卻一直留在京城裏。

每天,不是在家裏聽自己兒子聲嘶力竭的哭嚎,就是百無聊賴的出來喝酒。

這從天堂跌落地獄,雲端跌落人間的感覺並不好受。

蕭瑜是靠兩個月的酩酊大醉,才終於接受這件事情的。

也因此,他終於又跟從前那幫狐朋狗友混在了一起,期間雖然受了一些些委屈,卻還能忍受。

此時此刻,聽了身後的呼喚,蕭瑜淡漠的收回了目光,若無其事道:“沒事兒,不過隨意看看。”

說完,便走回到桌子前坐了下來。

他剛捧起酒杯,包廂的門嘩啦一下就被人從外頭撞開了。

從外頭走進來的年輕男子像是沒看見蕭瑜一樣,對著這滿屋子的人就叫嚷開了:“我說你們幾個!也太不夠意思了吧?說好了邀請我來喝酒,結果沒一個人叫我!”

來人正是靠著裝病,以及厚臉皮而留在京城裏的趙世成。

陳王離開京城以後,趙世成隻用了半個月病便養好了,整個人簡直生龍活虎一般,壓在心頭上的巨石挪開了,又像是枯木逢春一般,恢複了從前紈絝子弟的模樣,整天不是跟這個去喝酒聽曲兒,就是跟那個去青樓裏逛,好不快活。

今日,他又給這幾位紈絝子子弟送了帖子,說要一起來這間茶樓喝酒。

結果,這幾位不聲不響的就來了,沒有一個人喊他的!

反而把蕭瑜給請來了。

眾所周知,在蕭瑜眼裏,趙世成就是養在陳王府的一條野狗,隻配卑躬屈膝,奴顏媚骨。

可偏偏,沒有人權的野狗有朝一日變成了脫韁野馬,而從前的主子則落寞了,這種局麵下,兩個人見麵,會是怎樣的情景?

在座的幾位,早就想看到了。

果不其然,當趙世成看到主位上高高坐著的蕭瑜時,臉色頓時大變,立刻就陰陽怪氣起來:“呦!這不是本公子從前的大舅子麽?沒有想到你也在這裏呀!真是幸會!幸會!”

“趙世成,你在滿嘴胡說八道的噴什麽糞?”

聽了這話,蕭瑜抬起了頭,冷冷看了他一眼:“什麽叫前大舅子?無論什麽時候,你都是我們陳王府的一條狗!”

“蕭世子!你話不要說的這麽難聽!”

趙世成聞言立刻冷哼道:“我已經派人把和離書給你父王送到錦州去了!我與你妹妹已經沒有關係了!”

“那也是我們陳王府的狗。”

蕭瑜諷刺連連。

“你,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趙世成聽了這話,立刻便惱了。

他盯著蕭瑜,皮笑肉不笑的道:“你還以為你父王在京城啊?這麽囂張不怕被人打的麽?不過一個扣押的人質罷了!有什麽資格在我麵前裝大爺?本公子早不吃你那一套了!”

說完,端起酒杯,無視了蕭瑜,熱情無比的對四周的紈絝子弟招呼道:“來來來!大家喝酒!喝酒!不要理會這個瘋子!“

在座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賠笑勸說道:“這都是誤會,兩位從前既是家人,就別爭吵了。蕭世子,請你退一步吧。“

“看在趙公子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蕭瑜冷哼道。

趙世成反而來勁:“嗬嗬,有本事你過來打我啊?蕭瑜,你真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

這一次蕭瑜倒是沒吭聲。

直到,趙世成趾高氣揚的端起酒杯,跟在座的諸位公子碰了一下,仰頭喝酒的時候,他忽然幽幽的開口道:“他的手,給我妹妹刷了兩三年的恭桶,不知道上麵沾染了多少髒東西,他的酒水,你們也敢喝麽?“

此言一出,整個包廂裏徹底的安靜下來。

死一般的安靜。

一桌子的紈絝子弟,低著頭看著手裏麵的酒水,不由的一個個如鯁在喉,再也喝不下去。

趙世成成婚之後,在陳王府裏府邸做小,每日給傻郡主刷恭桶的事情,在京城裏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眾人拿這件事情整整取笑了趙世成三年。

一直到現在陳王離開京城,趙世成單方麵說他與小郡主和離的事情之後,才沒有人再取笑他。

如今,蕭瑜竟然活生生的在這酒桌上,提起了這件事情。

趙世成用刷了三年恭桶的手,端著酒杯跟他們開懷暢飲,真是多美妙的事情啊。

短暫的安靜之後。

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眾人全都轉過身去,哇哇的嘔吐起來。

那一杯酒水,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喝下去。

甚至隻要有人看一眼酒杯,看一眼趙世成,就會控製不住的嘔吐!

全程唯有蕭瑜一個人淡定的坐在位子上,既沒有嘔吐,也沒生理性惡心,不動如山的坐在那兒慢條斯理的喝酒。

趙世成看到這一幕,頓時傻眼了。

一刹那,他的臉色立刻漲的通紅,猛的一下踹掉凳子站起身來,伸手指著蕭瑜大聲怒罵道:“臭不要臉的!你胡說八道什麽!老子什麽時候給你妹妹刷恭桶了!我跟你拚了!”

他哇哇尖叫著,朝著蕭瑜衝了過來,就要撕扯他的嘴!

蕭瑜看準了機會,在他衝過來的當口,狠狠一腳踹了出去!

碰的一聲,趙世成被踹在了地上!

蕭瑜打蛇隨棍上!直接撲過去騎在他身上,左右開弓對著他的臉霹靂啪啦就開始打起了巴掌。

左一巴掌!右一巴掌!

一邊打,一邊質問道:“你再說一遍,你是不是陳王府的狗?是不是?”

隻要趙世成不回答,他就繼續往死裏揍。

趙世成被揍的嗷嗷直叫,不停的喊求饒。

然而一桌子的紈絝子第們全都噤若寒蟬,躲避在一旁一聲不吭。

無他,他們全都被蕭瑜凶狠的樣子給嚇著了。

這哪裏是落魄世子啊!這位是個狠角色!

皇帝要利用蕭瑜,還有他的兒子,釣趙豐回京送死的事情,他們誰不知道?這種情況下,隻要蕭瑜不做殺頭造反的事情,他就算是殺了人,皇帝也不會將他怎麽樣!

偏偏這個趙世成愚蠢無比,看不清楚形式,故意的挑釁蕭瑜,這不就被打了不是?

當然了,在座的那些紈絝子弟們,是不會承認,這件事有他們煽風點火的成分的,絕對不會。

他們是來看戲的。

隻是蕭瑜的手段太狠毒了,他們之中有人後悔了。

有人不忍心的閉上了眼睛。

但無一人為趙世成求情。

“說!你是什麽?”蕭瑜把趙世成揍的是鼻青臉腫,一邊揍,一邊質問道:“不說我打死你!”

趙世成像是死豬一樣的癱軟在地上,眼看著蕭瑜凶狠的拳頭砸了過來,這一下似乎能把他送上西天,巨大的驚恐襲上心頭,他再也支撐不住,大聲呼喊道:“我說!我說!我是陳王府的一條狗!小郡主叫我往東,我不敢往西,我還給小郡主刷了三年的馬桶……我,我連小郡主的床都沒上去過……”

趙世成居然如此可憐?

四周的紈絝子弟們聽到這話,都驚訝不已。

蕭瑜終於聽到了想要的,終於放下了拳頭,氣/喘籲籲的看了趙世成一眼,獰笑著道:“不要以為我父王去了錦州,你就可以肆意妄為!你記住了!我父王永遠都是陳王!而你,離開了陳王府,連一條走狗都不如!“

說完,狠狠的在趙世成腿上踹了一腳,然後轉身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

身體累極了,但是心情卻是無比的暢快。

自從陳王離開京城以後,他心裏積攢的那些陰鬱,全都統統煙消雲散。

痛快!

蕭瑜走了,留下了死狗一樣的趙世成,那些紈絝子弟們看到他這副慘樣子,有心想上前去幫忙,奈何一想到趙世成刷了三年恭桶,便沒有一個人願意靠近他的,最後眾人全都走了,隻通知了趙世成的小廝進來結賬。

是的,這一餐趙世成請客。

他請的客人,把他狠狠的打了一頓,也是沒誰了。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加悲慘的事情麽?

有,那就是不到第二天,這件事就傳遍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