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陳氏的激動,陸雪凝卻冷靜許多。
她跟在呂四的身後,低著頭一步步走進屋子,慢慢在陳氏與陸宰相麵前跪了下來,開口喊了聲爹娘。
“你還有臉回來!我沒有你這個女兒!”
陸宰相目光嚴厲的盯著這個消失幾個月,又安然無恙回來的女兒,眼裏沒有一絲欣喜。
“老爺!您怎麽能這麽狠心!雪凝是您的女兒啊!”陳氏立刻不滿了,怒道:“她都已經回來了,難道你還要攆她走麽?”
“對!”陸宰相幹脆的道:“當日我說的話依然有效!都已經族譜除名了,還回來做什麽?”
陳氏聽了這話,簡直要暈倒了。
她正準備拿出撒潑打滾的架勢,逼迫陸宰相把女兒留下來,卻被陸雪凝給打斷了。
“爹,我走。“
她看著陸宰相,緩緩開口道:“我今日回來,隻是來看看您跟母親,我同意爹爹說的,去常州老家,換一個身份重新開始生活,母親,您要跟我一起去麽?”
最後一句話,是對陳氏說的。
“這……”
陳氏猶豫了。
她是愛陸雪凝這個女兒,可是她也舍不得宰相府榮華富貴的生活啊。
“那我就一個人去好了。”陸雪凝看到她猶豫,唇邊當即露出一抹苦澀笑容:“當初姐姐也是一個人去了常州,她能去得,我為什麽不能去?”
“雪凝,你不能去!不能……”陳氏不停搖頭,一會兒勸她,一會兒勸陸宰相,結果到頭來這兩個人誰也沒勸下。
“好!你既然主動要去常州,那再好不過。”
陸宰相點點頭,看著陸雪凝的神情沒有那麽厭惡了,但依舊嚴肅:“我這就派人送你去常州,你那院子裏得用的人手,喜歡的東西,全部都可以拿走,今晚上便出發。”
“老爺!不能等明天麽?非要晚上走?多危險啊!”陳氏不肯。
“免得夜長夢多!”
陸宰相看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道:“之前就是因為不幹脆,所以才讓她逃走!這一次決不能再這樣!”
說完,甩袖離開。
“老爺……”陳氏喊他,不死心的還要再勸,但是陸雪凝拉住了她:“娘,算了,時間不多,我們母女倆好好說說話罷。”
是啊,相聚的時間不多了,何必浪費在無謂的掙紮上。
陳氏認命一般,緊緊握著陸雪凝的手,眼淚汪汪的領著她往外走。
在門口,碰到了趕過來的陸紅杏。
“二姐姐。”陸雪凝還笑著跟她打招呼,並且真誠道歉:“從前是我對不起你,我就要走了,希望二姐姐不要再記恨了,日後幸福美滿,越過越好!”
陸紅杏神情複雜的看著她,沒吭聲。
“二姐姐,再見了。”
陸雪凝也不以為意,笑了笑,便牽著陳氏的手繞過她走了。
陸紅杏緩緩轉身,目光幽幽的盯著陸雪凝的背影,看了片刻,果斷轉身去找陸嬌嬌了。
“大姐姐!三妹妹回來不知道要玩什麽陰謀!她肯定是衝著你來的!”
“別擔心,她這次沒有。”
看著陸紅杏擔憂緊張的樣子,陸嬌嬌笑了笑,解釋道:“她心裏最恨的那個人,已經報複了,心中了無牽掛,最後回來看一眼,就安心的去常州了。”
“她能安心?”陸紅杏表示不相信。
“說實話,我也不太信。”陸嬌嬌眨巴了一下眼睛,扭頭朝著陸雪凝的院子看了一眼,幽幽道:“所以爹爹說隻給半天時間,晚上就送她走,我並沒反駁,現在就等著看她接下來想做什麽了。”
但是接下來,陸雪凝一直安安靜靜。
一直到天色黑下來,府門側門處的馬車行禮都準備好,也沒見陸雪凝做什麽。
時辰到了,陸宰相坐在燈火通明的正廳內,派人去叫陸雪凝。
“爹,女兒不孝,萬望您能原諒。”
陸雪凝扶著陳氏到正廳裏,等她坐在陸宰相身邊,自己在下首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陸宰相依舊麵色陰沉,聞言並未開口。
陸雪凝做的錯事一籮筐,數不勝數,他這個做父親的,想原諒也沒辦法。
“到了常州,你最好低調行事,出門在外,不準自稱陸家女。”
“是,女兒知曉。”
陸雪凝很痛快的答應了。
這樣的態度,讓陸宰相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到底是自家女兒,神情緩和了三分:“行了,你去吧。”
“老爺……”陳氏淚水漣漣,滿臉哀怨的開口,還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陸宰相冷冷瞥了她一眼:“既然如此舍不得,那你跟她一起走?”
嚇的陳氏打了個冷戰,頓時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母女情啊,到頭來還是抵不過榮華富貴。
陸嬌嬌在一旁冷笑了一聲,抬起頭時卻看到陸紅杏神情複雜的看著陳氏,眼底是嘲諷。
“爹,娘,女兒告辭。”陸雪凝又衝著上首二人行了禮,隨後便站起身來,忽然拿出兩個荷包來,走上前來,遞給陸嬌嬌與陸紅杏一人一個:“大姐姐,二姐姐,就要分別了,小妹從前多有得罪,這荷包就算是賠罪吧,萬望收下。”
遞到眼前的荷包,十分精致。
看的出來是費了很大功夫與精力繡好的,如果是陸雪凝親手做的,倒算的上是一份厚重的禮物。
“好,我收下。”
陸嬌嬌伸手接了過來。
一旁陸紅杏見她接了,自己便也拿了另一個。
“再會。”
陸雪凝見她倆收了荷包,似乎很是心滿意足,當即轉身離開。
“雪凝!”陳氏跌跌撞撞的追了出去。
陸嬌嬌拉著陸紅杏出去,就看到陳氏站在院子裏,哭著擁抱陸紅杏,母女倆難舍難分。
“母親,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守著這裏。”陸雪凝趴在她的耳邊,低低開口道:“隻要你在,總有一日我會回來!”
說完,便狠狠心,放開她頭也不回的離開。
“雪凝!”陳氏哭成淚人,追出府外就看到陸雪凝的馬車已經離開了。
她傷心欲絕的跌落在地上。
花廳裏,萬年不喝酒的陸宰相命人拿出了陳年佳釀,一人坐在月下慢慢獨酌。
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到幾分難過。
畢竟是他曾經疼愛過多年的女兒啊,雖然狠心送走,但是一個做父親的,卻不可能一點不悲傷。
“爹。”
陸嬌嬌走上前來,坐在他對麵,道:“三妹妹這一次心甘情願去常州的,京城已經沒有什麽讓她留戀的了。”
遂將陸雪凝假扮丫鬟,混入公主府去,攪和的翻天覆地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結果,陸宰相聽了這話,卻緊緊皺起了眉頭:“堂堂相府小姐,卻假扮一個丫鬟!真真是令人不齒!對不起她的人是公主與蔣淵,靖安侯府又做錯了什麽?平白要損失一個兒子?”
這倒也是。
公孫荀雖然不是陸雪凝殺的,但是這背後卻少不了她的推動。
“還有,她是怎麽混入公主府的。”陸宰相看著她,嚴肅的問道:“嬌嬌!你真的沒有在這其中插手麽?”
作為父親,不可能對自己女兒毫無了解。
沒錯,這其中就是有陸嬌嬌的手筆。
否則陸雪凝是根本沒有辦法混入公主府的。
“爹,您在怪我麽。”陸嬌嬌聞言苦笑一聲,道:“雲陽公主與蔣淵幾次三番想置我們姊妹於死地,甚至就連紅杏,都被他與趙豐毒打折磨,幾乎去了半條命!我隻是順手推舟了一把罷了。”
“爹沒說你做錯了。”
陸宰相憂心忡忡:“爹隻是覺得,公孫荀死的太不應該了。”
“誰能料到他會死呢?”陸嬌嬌歎道:“這件事裏他的確算是無辜,可是殺他的人是雲陽公主,還有蔣淵,這兩個人已經喪心病狂到了這種地步,也該受一些教訓了!”
“你啊……”陸宰相搖搖頭,歎息道:“冤孽,冤孽啊!這算是一報還一報吧!”
“爹,什麽意思?”陸嬌嬌疑惑的問。
“林琅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陸宰相緩緩道:“當年林家老太爺做了幾十年的太傅,桃李滿天下,一朝被人算計冤屈,全家下了大獄,這背後就有靖安侯府的推動,林家百來口的人命,公孫家有一半的責任,公孫荀也算是替他先祖還債吧!“
竟然還有這一出?
怪不得林琅會在背後推動,讓雲陽公主與公孫家聯姻……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陸宰相歎息著回屋去了。
陸嬌嬌若有所思。
……
陸雪凝離開了之後,京城漸漸的安穩下來。
五月十三,是公孫荀下葬的日子。
早在這之前,靖安侯府就已經開設粥棚,設流水宴七天,等到下葬這一天,半個京城的人都去了。
雲陽公主回到靖安侯府之後,除了第一天裏被要求去靈堂上一炷香之外,便再也沒有人為難她,每日她隻需要待在房間裏安心靜養,送去的飯菜是極好的,湯藥是宮裏太醫親自熬的,才不過七天,雲陽公主就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
就連公孫夫人,也每日去噓寒問暖。
這讓雲陽公主心裏的愧疚漸漸消散,她甚至覺得,自己還肯嫁給公孫晉,回到公孫家,是對他們家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