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由於太醫的囑托,外加臉上的紅斑實在嚇人,我都窩在無歡殿裏沒有外出亂跑,隻在暖房中看書睡覺。

平良漸漸接受了自家娘娘遭受“重創”性情大變的事實,同我熟悉起來以後,也沒有從前那般拘謹了。因為得罪蕭繹,徐昭佩的侍女隻有平良一個,主仆兩個住著偌大的宮殿難免冷清。無事可做的時候,平良便會同我聊聊宮中的八卦。

這日,她又開始繡她的小手帕了,我翻完了手上的書,狀似無意的問道:“關雎殿那邊怎樣了?”

“娘娘你不知道,那王氏簡直太矯情了,這不吃那不吃的,將膳房裏幾位主廚折騰的人仰馬翻,娘娘你懷身孕的時候,都還沒有這般難伺候呢!”

平良一瞬間打開了話匣子,擺了個“她算哪根蔥”的表情,將我逗得捧腹大笑。

笑完我便有些惆悵,聽聞蕭繹夜夜留宿在王氏的關雎殿,女人太強勢,太驕傲,太放縱,總是令男人不喜歡的。蕭繹這種男人大概就喜歡王氏那種溫柔體貼、賢惠善良的女人,而不是徐昭佩這種歇斯底裏、盛氣淩人的“母老虎”。

過去兩年的時間,他竟未曾踏足無歡殿一步,如今我又該用什麽方法打破二人之間的堅冰?

手足無措的時候,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腕上的老鐲,猶豫良久,終究還是沒有喚出那個名字。

又是一晚,下了幾日的雪終於停了,桌上燭火微搖,我洗漱完畢,借著光,埋頭看一本誌怪小說。平良突然扣門進來,稟報道:“娘娘,皇上來了……”

我沉迷書中,懶得抬頭,隨口答了句:“那就讓他進來唄。”

過了片刻,一隻長臂掀開珠簾慢慢步入房中。

聞到突然而至的酒氣,我皺起眉頭,抬眸便看見蕭繹站在不遠處,垂眸定定看著前方。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來,正巧看見自己衣裙之下露出的兩隻瑩白小腳,臉一紅,暗罵一句,忙將腳收回衣裙之下。

“皇上怎麽有空過來?”內心雖然欣喜,但我得極力端著才行。

蕭繹似乎被我的問題問住了,臉上閃過一抹懊惱之色,但他很快恢複常態,舉步朝我走來。

“鈴蘭……”他輕喚。

我愣了一下,低頭沉思:鈴蘭是徐昭佩的小名麽?還是後宮哪個妃子的閨名?不待我想出個所以然來,便感覺到他的影子愈發壓近,而後抬頭,正想問他這會來有什麽事,口還未開,所有的話語都被他的唇壓進了嘴裏。

“唔……”

這吻來的毫無征兆,我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他似乎不滿我的出神,濕膩的舌頭一下擠過牙齒,鑽了進來,纏繞上我的舌頭,粗暴的吮吸著,又細致的不放過任何一處。

我喘不上氣,用力推他,可終究男女有別,力道上差距太多,於是他便毫不費力的將我的手挪開,放到他脊背上。

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容顏,我恍惚中把他當成了溫垚。直到男人的手開始不規矩的四下遊移,方才如夢初醒,使勁狠咬他嘴唇一口,淡淡的血腥味瞬間自二人口中彌漫開來。

蕭繹吃痛放開我,銀絲勾斷,他似回味般的舔去唇上的血絲,眸光邪魅的看著我。

揪開他還掐在我腰側的手,我緊皺著眉頭,冷冷道:“別用抱過其他女人的手來抱我,也別用吻過其他女人的嘴來吻我,我覺得髒。”

“髒?”蕭繹臉色陰沉,他依舊喘息著,眸色深暗。

“蕭繹,你喝醉了。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鈴蘭。”我仰頭看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對著這張臉你是怎麽親的下去的?”

話落,便見蕭繹臉色一變,似酒醒了一般,三步並作兩步,夾帶勁風,轉眼便不見了蹤影。殿裏剛修好的兩扇木門發出巨響,證明他曾經來過。

靜默半晌,平良進門來,戰戰兢兢的問:“娘娘,你又跟皇上……吵起來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好好一個培養感情的機會竟被我生生扼殺了,我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該死!”

“唉……”平良歎了口氣,深覺翻身之路任重道遠。

我鬱悶的托著臉,看向平良:“對了,鈴蘭是誰呀?”

“鈴蘭是你的乳名呀。”平良疑惑的看向我,“娘娘不記得了麽?”

“哦,這麽多年沒人喊我乳名,還真是不記得了,”我疲憊的揮了揮手,“行了,你下去吧。”

入睡之前,我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蕭繹與徐昭佩的感情似乎進入了一個死局。在這個局裏,徐昭佩用刻薄的行為藝術吸引蕭繹的注意,兩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暗中較勁,絕不心慈手軟的互相踐踏自尊。

可是,穿越來的那晚,我不小心吐了他一身穢物,他竟什麽也沒做,隻是說了幾句狠話便氣衝衝離開了,從這個小細節中可以看出,蕭繹對徐昭佩,似乎也沒那麽憎恨……

一個女人,願意畫一副殘妝來譏諷男人,說明了這個男人在她心目中占據了極大的分量,不然以徐昭佩的性格,怎麽會為他生下兩個孩子?

心裏明明是在意對方的,可是他們卻選擇了彼此傷害的方式。

真是令人頭疼啊……

又過了兩日,我臉上的紅斑終於消退,蕭繹卻似消失了一般,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我越來越後悔那天晚上的衝動,本來關係就不好的兩人這下鬧得更僵,任務完成之日簡直遙遙無期。

我百無聊賴的對著窗外發呆,庭院裏的雪已經化的差不多了,天氣有些冷,我搓了搓手,便看見一個婦人領著孩子往這邊走。走得近了,才發現那小姑娘七八歲的樣子,身上披著水紅色的披風,脖子裏圍著毛茸茸的小圍脖,一張臉唇紅齒白的,甚是討喜。

這孩子是誰?

正疑惑間,那婦人拉著小姑娘的手站到了我的門口,“方才同你講的,可記住了?”

小女孩冷哼了一聲,極不情願的扭過臉去。這傲嬌的模樣讓我忍不住發笑,婦人似乎有些無奈,“公主,她畢竟是你的母親,皇上也說了……”

“我知道了。”小姑娘出聲打斷她的話,率先進了門。

通過這短短幾句對話,我瞬間明白過來,這小姑娘應該就是徐昭佩和蕭繹的女兒蕭含貞。還是頭一次做便宜娘親,一想起她的父親和母親,我的心髒就禁不住柔軟起來,若是將來和溫垚生個女兒,也會這般可愛嗎?

小姑娘進了門,眼神四下巡視了一圈,撇了撇嘴,臉上嫌棄之色明顯。她看見站在窗口的我,抬腳走過來,“母親今日怎麽不畫半麵妝了?”

我被這問題噎了一下,很快掛起笑來,蹲下身與她平視,“貞兒今日怎麽得空來看母妃了?”

“兒臣聽說母妃前些日子得了天花,心中一直牽掛,聽太醫院的太醫們說母親的病好了,特來探望。”她雙手環胸,一臉老成。

我忍不住嘴角抽搐,得了天花?這怕不是蕭繹那個混蛋胡說八道的吧!

“貞兒記掛母親,我很高興。不過我得的不是天花,隻是酒精過敏罷了。”我解釋道。

便宜女兒小聲嘟囔了一聲:“誰管你得了什麽病。”

這話被站在不遠處的婦人聽了個正著,她朝蕭含貞使了個眼色,後者緊咬著嘴唇,徐徐垂頭,揪著自己的衣角不再說話了。

“皇上聽聞娘娘的病已好,又思及公主與娘娘許久未見,特意著奴婢帶著公主過來瞧瞧您,公主年紀小不懂事,她說話多半也是在賭氣,娘娘切莫放在心上。”婦人趕緊開口,似乎極為懼怕我生氣。

我看了看眼前的孩子,心下一沉:夫妻不睦,兒女不親,這徐昭佩到底過得什麽日子……

“丫頭大了,不再是母親的小棉襖了。”我笑了笑,不再看蕭含貞一眼,起身走到桌前。蕭含貞似乎沒料到我會對她這麽冷淡,愣了一下,垂手站在原地,委屈化為一抹清泓凝於眼眶。

我瞥她一眼,假裝視而不見,幽幽道:“看也看完了,無事的話就回去吧。我這無歡殿一向沒有什麽人氣兒,莫凍著尊貴的公主了。”

蕭含貞愣了片刻,似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朝著我大吼了一聲:“我討厭你!要不是父皇硬要我來,我才不會來看你!”

雖然是孩童的賭氣之言,我卻覺得每個字都刺肺穿心,內心突然湧起一股不平:這就是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簡直是隻白眼狼。

我柳眉一豎,指著門口冷聲道:“滾出去!”

“滾就滾,天下哪有你這樣的母親,王貴妃才是我的母親!”喊完這些,小姑娘抹著眼淚跑遠。

我的頭又疼起來,麵對熊孩子,還是自己生的熊孩子,貌似用錯了教育方法?

不過,我竟然有些慶幸,慶幸現在的徐昭佩是由我這個冒牌貨頂替,不然從自己的親生女兒口中聽見這些傷人的話,真正的徐昭佩聽到了得多難過。

可能在潛意識中,我把徐昭佩當做了自己的前世,總是格外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