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房間,便看到房遺愛背對我趴在小榻上,拿著一隻毛線球不知在逗弄什麽東西。
“你在幹嘛?”我奇怪的問道。
他轉過臉來,臉上帶著笑,聲音慵懶:“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將身上厚實的披風解下來,他極自然的起身接過,掛在一旁的衣架上。
“你今日很閑麽,怎麽有時間……”話說到一半,我突然看到蜷縮在小榻上雪白的一團,眼睛一亮,“這是哪裏來的小貓?”
房遺愛得意的把那隻貓抱起來給我看,“怎麽樣,這小東西跟你那天用雪人堆的凱蒂貓很像吧?”
我愣了一下,見他轉過目光來,“凱蒂貓不是大唐本土貓吧,我派人找尋了好久都沒找到。不過這貓也不錯,聽說產於波斯,眼睛是異色,像寶石一樣漂亮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挑起小貓的下巴,我看清楚了,果然是一藍一黃兩種顏色的眼睛。
我心裏一驚,抬眸望向他:“你這麽多天不見人影,就是為了找一隻貓?”
“怎麽,不行麽?本駙馬愛怎樣就怎樣。”房遺愛用眼神斜睨著我。
一瞬間,我忽然感到有些困惑。
不過一句隨口而出的玩笑話,他竟真的記在了心裏。這樣的他,真的對高陽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麽?
“你喜歡這個小東西麽?”
“我……”我將目光轉到他手裏的小貓身上,狠了狠心,搖頭道,“不喜歡。”
房遺愛臉色一變,抓著小貓的手微微用力,那小東西痛的“喵嗚”一聲,低頭咬住了他的手腕。
“嘶——”他眉頭一皺,失手放開了那隻小貓,它便一溜煙從窗戶上跑了出去,房遺愛捂著手衝到窗邊大喊大叫,“給我把這畜生抓住,竟敢咬我,真是活膩了!”
“算了,”我出聲阻止,“跑都跑了,就不必管它了,趕緊去找個大夫瞧瞧,小心得狂犬病。”
“狂犬病?”房遺愛驚恐地看著我。我一愣,突然明白過來他可能並不理解這個詞是什麽意思,於是換了種說法,“我是怕你傷口感染啦,萬一手廢掉怎麽辦,趕緊去找大夫吧!”
房遺愛彎了彎唇角,站在原地不動,“公主這是在擔心我?”
“嗬嗬,我隻是怕你發病傷著我的孩子。”我毫不客氣的說道。房遺愛的臉色沉下來,轉身便走,我突然想起什麽,喊住他,“差點忘記了,你的珍珠小美人兒身體不舒服,請大夫的時候不要忘記也給她瞧瞧,今天回來,吐了一路呢。”
房遺愛的背影僵硬片刻,悶悶說了句“我知道了”,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譯經選拔的結果還沒出來,我所占用的這具身體的妊娠反應卻越來越大了。眼看著距離完成任務遙遙無期,我的內心又抓狂起來。
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回去?
我可不想一直待在這裏直到孩子出生,啊啊啊啊啊,好煩躁,好煩躁啊……
“娘娘,該喝藥了。”侍女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點了點頭,接過藥碗,突然想起已經兩天沒有見過珍珠了,於是問道:“珍珠呢,她的身體好些沒有?”
侍女的神色躲閃,回答支支吾吾。
我憑直覺感到不妙,提高了聲音問:“珍珠呢,她得了什麽病?”
那侍女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公主,奴婢早上看見駙馬派人將她帶走了,那些人好像很凶的樣子,珍珠、珍珠恐怕……”
被房遺愛帶走了?我的心裏一沉,難道是珍珠做錯了事,還是她生了病,房遺愛就厭棄她了?
我問侍女:“駙馬現在何處?”
“在、在書房……”
我想了想,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推開書房的門,我隻覺眼前一暗,一股馥鬱而濃重的酒香伴隨著男子的氣息迎麵而來。我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退開了幾步。
“全都給我滾出……”男人冷冷的開口,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他抬眼看到了我。
“高陽?”他俯視著身前的我,眼神捉摸不定。
我在他的注視下覺得渾身不自在,隻能努力維持鎮定,問道:“怎麽喝這麽多的酒?”
“你管我!”他似乎很生氣,酒氣噴在我臉上,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
我抱著肚子退開兩步,“那好吧,我不管你,我來就是想問問,你把珍珠弄去哪裏了?”
“珍珠?”房遺愛的眼神瞬間狠厲起來,“不過是個婢女而已,你這麽在意她麽?”
“她不也是你的、你的通房丫頭麽,聽說你派人把她帶走了,我被她伺候慣了,如今突然換個人總有些奇怪……”我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點發顫,他身上馥鬱的酒氣讓我莫名的不安。
“不用找她了。”凝重的壓迫感襲來,突然,我的腰間一緊,肩上一痛,已被他牢牢的禁錮在懷中。
“你什麽意思?”感覺到他話裏有話,我掙紮著想要逃出他的懷抱,“你放開我!你到底把她怎樣了!”
他低頭看著懷中掙紮的我,英俊容顏透出一絲捉摸不定的神色,攬著我的手臂一分分收緊。感覺到自己的腰快被他折斷,我大驚失色,開始用力的掰著他的雙手。
頭頂上傳來一聲輕笑,我抬頭,看見他臉上露出一個笑容。眼眸中透著薄冰般的冷意,唇角掛著一個邪惡的弧度——這樣的笑容仿佛含著萬年的冰霜一般,讓我脊背生涼。
“怎麽樣了?自作主張懷上本駙馬的孩子,給公主府抹黑,”他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我已經把她處死了。”
“房遺愛,你還是不是個人,那是你的孩子啊!”我的腳下一軟,難以置信的瞪著他。
這是第一次,我如此清晰的感覺到他身上泛出的冷意和怒氣。
令人心生畏懼的房遺愛,他哪裏是史書上嘲諷的窩囊男人?
“我不是人?”他的目光掠過一抹痛色,“高陽,我做了這麽多,還是不行嗎?還是不夠嗎?你到底要我怎麽樣!”
我的手腕仿佛被一塊烙鐵緊緊扣住,麵對他的控訴,我手足無措,隻覺得全身虛軟無力。我知道再這樣下去,隻怕自己要吃虧,畢竟他現在不大清醒。
無奈之下,我隻得裝出一副很難受的樣子,彎下腰,抱著肚子,低低的呻.吟出聲。
果然,房遺愛見我這樣,酒意頓時嚇醒了大半,連忙鬆開了手,顫聲道:“高陽,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嗯,這招有用。
我幹脆兩眼一閉——假裝暈倒。
這下可把他嚇得不輕,急忙攔腰將我抱起,大吼著讓太醫速速前來。
我被他抱到書房的小榻上,很快,太醫便喘著粗氣跑過來了,一番診斷下來,自然說沒什麽問題,留了一大堆藥方就心驚膽戰的告退了。
“高陽……”房遺愛輕輕握住我的手,聲音中充滿了痛苦,“我瘋了。”
我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心裏很不是滋味。想告訴他我已經沒事了,但一想起他剛才失控的模樣,我猶豫了一下,不敢輕舉妄動。
“駙馬,公主的藥已經……”侍女小心翼翼的上前說道。
“那還不快讓公主服下!”他轉過頭,赤紅著一雙眼睛吼,“要是公主還醒不過來,就拿你問罪!”
侍女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我在心裏哀歎一聲,隻得睜開了雙眼。
“高陽,你醒了!”他欣喜的抓住我的手,一臉戾氣很快被溫柔取代,將我輕輕扶了起來,“快喝藥吧。”
說完,他將臉轉向侍女,惡聲惡氣的說道:“把藥給我!”
那侍女嚇得一抖,趕緊把藥碗遞給他。
他將藥放在唇邊試了試溫度,才遞到我嘴邊。我的身子僵了一下,想起沒多久之前剛喝過這樣一碗黑乎乎的藥汁,我在心裏默默的感歎:自己裝的13,哭著也得喝完。
藥一入口,我的整張臉就扭曲了。
房遺愛微微笑道:“等喝完了藥,有你最愛的蜜餞。”
我愣愣的喝掉他遞過來的一勺藥,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了,剛才還風雨欲來的,現在怎麽就雲開霧散了?這房遺愛越看越像變.態,變臉比翻書還快……
等我好不容易恢複了正常的表情,動了動嘴唇,剛想說話,卻被他用手指封住了嘴。
“什麽也不要說了,高陽,剛才是我喝醉了。”他的眼中閃動著我看不懂的光芒,“忘了我說的一切,你在我身邊,現在,就挺好。”
聽到這些話,我的心情變得有些複雜。這個房遺愛,似乎比我想象中更在意高陽……
我垂下了眼簾,心裏好像被什麽堵住了。
這混亂的男女關係,讓我越來越迷惑,原本我以為眼淚在辯機的身上,現在卻覺得眼前的房遺愛才是那滴眼淚的擁有者……
很快,辯機就會入選譯經者,隻要我像曆史上記載的那樣,送出寶枕,辯機和高陽的私情也會很快暴露。我無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到時,這具身體和她腹中的孩子,又會遭遇怎樣的命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