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下落梅如雪亂

謝曉風身子又是一顫,深吸了口氣,咬著嘴唇偏過頭去,低聲道:“我沒事,隻是有點冷,天真冷,雪這麽大……”說著,眼睛卻已經濕了,但他拚命忍住,中了魔魘般反複地說:“那些事我早忘了,真的忘了,都忘了……”這些字從嘴裏說出來,已不再是字,卻仿佛是一把把的小刀,刀刀插在自己心上,血淋淋地疼。

褚連城眼中閃過刺痛之色,忽然俯下身子吻住謝曉風的唇,那一吻落下,連他自己也呆住了。褚連城的唇是溫軟的,帶著一絲淡淡的酒香,熏人欲醉,謝曉風身子微微一僵,手不由就攬在了他腰上。

褚連城身子微一震,推開謝曉風迅速退了一步,神色晦暗、變幻不定。謝曉風也驚醒過來,一步步往後退,靠在牆上顫聲道:“我……我……”褚連城倒了杯酒,一口飲下。酒已涼了,他打個激靈,良久才緩緩道:“一切都是我不好。”

謝曉風微有些失神地望著自己的腳尖,默然片刻,低聲道:“那天你說要和我義結金蘭,還算數嗎?”褚連城微一怔,已明白他的意思。謝曉風突然抬頭,展顏一笑,“那時我不肯,一直在後悔。我自小孤零,沒有一個親人,大哥肯跟我結拜,我就再不是一個人了……我們今天結拜吧,從此一世都是好兄弟。”

褚連城看了他良久,終於道:“好。”

謝曉風大步走出門去,“撲通”一聲跪在雪地裏,大聲道:“蒼天在上,我謝曉風有哥哥了,從今往後,我敬他重他,若違此誓,蒼天不容!”

褚連城跪在他旁邊,舉起右手,肅容道:“我褚連城今日與小謝結為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起完了誓,兩人靜靜地對望了一眼。二人各懷心事,但褚連城一向冷定,這片刻的功夫已將麵上表情收拾整齊,目光深湛,一派溫和。謝曉風雖然情根深重,個〖性〗卻是極驕傲的,斷不肯示弱於人,此時將一腔心事全部掩下,麵上也是一派平靜。

褚連城攜了謝曉風起身,柔聲道:“洛陽城裏多有美人兒,我替你挑個好不好?”

謝曉風仿佛被刺了一下,轉開眼睛,“我想明天就走。”

褚連城深悔不該提什麽美人兒,微微歎息:“後天是我生辰,不知怎麽的就傳到了一些江湖朋友耳中,吵嚷著要熱鬧一下。我知道你不喜歡熱鬧,好歹多留兩天,等他們散了,我帶你去跟你提過的梅莊住上幾天,你那時問我仙鶴長得什麽樣子,船又是什麽樣兒的,還有無數有趣的東西……如今來了,總要一一見了,才不枉此行。”見謝曉風低頭不語,顯然在猶豫,微微一笑,道:“你是我的兄弟,做兄弟的,要聽大哥的話才是。”

謝曉風長長的睫毛閃了閃,突然一笑,輕聲道:“大哥這麽說,就是這樣了。”

折騰了半夜,兩人都有些疲倦,褚連城知他此時心中不平靜,需要一個人呆著理一理思緒,拍了拍手掌,喚進候在院子門口的小廝,命他送謝曉風去客房休息。褚連城跟著送了數步,謝曉風不讓他送,低聲說:“大哥忙了一天,也累了,早些睡吧。”褚連城點了點頭,目送謝曉風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轉彎處,輕輕舒了口氣,回至書房,提起小銀剪將紅燭的一截燈芯剪掉,燭光微一壓,隨即竄起來,褚連城的臉色跟著倏地一亮。

默立良久,褚連城道:“進來吧,杵在外麵幹什麽?”

“自然是怕擾了公子雅興。”門外一聲低笑,已閃進一人,伏身跪倒,“給公子請安。一別三月,公子越發清減了。”玉麵朱唇,身姿優雅,卻著了一身夜行衣。

“想不清減隻怕也難。”褚連城看著手裏的小銀剪淡淡一笑,笑意冷得像剪子鋒刃上折射出的閃閃銀光。

那人沉默了一下,“借公子手中銀剪一用。”

褚連城手腕微揚,剪子穩穩地飛了過去,那人伸手接住,脫下靴子,挽起褲角,將剪刃往腿上一戳一轉,挖下一塊血肉來。用指甲一劃,那物事剖成兩半,現出裏麵一方折疊成團的絲帛。褚連城不動聲色地接過去,攤開看過,丟到炭盆裏,目不轉睛地看著帛書化作灰燼,淡淡道:“這人真是死腦筋,竟不知魚死網破的道理。”

那人已自行包紮好腿上的傷站起來,聞言道:“他想的自然是魚死而網不破。”

褚連城瞟了他一眼,忽然莞爾一笑,“你說話倒是越來越有趣了。——這種把蠟丸封在肉身裏的事以後叫別人做吧,用在你身上,我心疼。”

“公子這話應該跟那位小謝說,我可不稀罕。”那人輕輕一笑,撇過頭去,眼中微有不屑之色。

“你吃他的醋?”褚連城笑意加深。

“不敢。我要是為他吃醋,這醋吃得過來嗎,這些年還不早就酸死了。”那人微微苦笑,“說實話,如今的形勢公子實在不該留他。”

褚連城挑眉微笑:“這分明是在吃醋了。”

那人無奈:“公子就別打趣我了。你要是知道他這一路上惹了多少禍事恐怕就笑不出了,咱們這兒又是這麽個形勢,自顧尚且不暇,哪有餘力保他。不如讓他及早脫身回天山去,於他於公子都有好處。”

褚連城目光一閃,凝望過去,見他語氣誠摯,歎息一聲收了謔笑。

那人揣摩他的心意,小心翼翼道:“當斷不斷反受其害,這道理也不用我多說。公子一向殺伐決斷,還要想想清楚。雖說他樣貌格外出挑些,人卻有些癡傻,洛陽這種險惡之地不是他該呆的地方,公子若真喜歡他……”

褚連城搖了搖手,叫他不要往下再說,“他那叫真〖性〗情,卻不是癡傻,咱們這樣的難道就算是什麽聰明人?叫我說,不過是形為心役,為人事羈絆,不得解脫,反不如他活得純粹灑脫。我和他的事一兩句話也說不清,總歸是今生無緣,喜歡不喜歡的話你再也休提。”

那人道:“那他……”

褚連城突然伸手將他拉入懷中,俯首深深一吻,封住底下的話,輾轉吻了片刻,忽爾一笑勾起他的下巴,“若要喜歡,我也該喜歡你……這麽多天了,你想我沒有?”他生得儒雅蘊藉,此時深湛的眼中含了盈盈笑意,說不盡的風情萬種。

那人不由歎了口氣,悶聲道:“我為你賣命是心甘情願,何必用這些手段籠絡?”

褚連城有些頹然,以手撫額苦笑:“卓青,卓青,你原來是這麽想我的。”

“非常人行非常事,我也沒有怨過你。”那人歎息,“公子這些年來苦苦支撐才保得住這幾家的太平,我知道你心裏也是苦的——那個謝曉風……”

褚連城臉色微一凝,卓青知道他不想再說,心裏微微一歎閉上了嘴,在褚連城唇上親了親,歎道:“你不愛聽我就不說了,反正你是公子,我也就是個跑腿賣命的。”

褚連城凝視他半晌,忽爾一笑,“我真好命,竟有個這麽好看的跑腿賣命的。來,跑腿賣命的,讓我親親你。”一麵說,一麵深深地吻了下去。

小廝引著謝曉風穿回廊,越亭台,來到一座精致的別院。洗澡水已備好,四名美麗的少女雁行兩側,或捧綢衣,或捧浴巾,說是要服侍他沐浴。謝曉風哪經過這個,悶聲說了“不用”,把她們趕出去。褚家規矩極嚴,她們不敢違逆,垂首退至門外。

今夜變故甚多,謝曉風心中疲累到極點,被熱水一蒸竟靠著桶壁沉沉睡去。他從小在山野中長大,白天打獵,夜間還要提防野獸侵襲,因此即使是累極而眠時也十分警覺,朦朧中覺得有人拉他,驀地睜開眼睛跳開。耳中聽得女子的驚叫聲,凝目一看,剛才的四個女孩兒或拿毛毯、或拿浴巾,垂著眼皮站在對麵,一個個雙頰通紅,咬著嘴角拚命忍笑。謝曉風凍得哆嗦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洗澡時睡著了,此時是赤著身子的,臉刷地就紅了,一步跨到浴桶後麵。

女孩子們偷偷地交換了個眼神,捧了浴巾過去,謝曉風嚇了一跳,抓著桶壁厲聲道:“別過來!”

一個女孩子道:“謝公子不用害羞,我們服侍我家公子也是這樣的。”

謝曉風道:“他是他,我是我。”

她們無奈,隻得隔著浴桶把毛巾遞過去,等他擦了身上的水,又把薄綢的內衣遞過去,待謝曉風穿好,喚進侍立在門外的小廝,將浴桶抬出去,盈盈一拜道:“謝公子一路勞乏,早些安息吧。”垂首退出。

剛才那樣一鬧,謝曉風反而沒了睡意,怔怔站了一會兒,覺得有點冷,將床頭的一條長襟披了坐到桌子前。桌上有一麵大鏡子,映出張異常英俊的少年男子的麵孔。他呆呆看了半晌,把手掌伸到眼前。這是一雙骨感的手,指骨修長,穩定有力。他將手放到自己臉上,感到一種瘦而硬的觸覺。開封城的那座華麗的小樓裏,那些女孩子曾用手撫摸過他,他知道女子的手不是這樣的,她們的手柔軟而溫暖,放在臉上時不會覺得硬而粗糙。

他覺得茫然,對著鏡子看了很久很久,突然伸手把頭發挽到頭頂,想象自己若扮作女子的裝束會是什麽樣子。感覺完全不對。他想起林若蘭的模樣,她和林俊南長得很像,卻更纖秀,有著女子特有的柔婉嫻靜。她的眉眼是淡淡的綺麗,柔若春水,仿佛能將人的心都融化在裏麵。若以手撫上那樣的眉眼,心也該是春水般的溫柔吧。

謝曉風手指微顫,撫過自己的眉毛。他的眉毛這般的鋒利,如一雙欲飛的劍,這雙眼睛又太孤冷,如冬夜的寒星。他忽然忍不住苦笑起來——謝曉風呀謝曉風,你瘋了嗎,你瘋了嗎!你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聲輕笑。那笑聲再熟悉不過,謝曉風手掌在桌子上一按,箭一般穿窗而出,一柄小刀恰等在窗外,隻等他撞上去。謝曉風心頭微驚,腰一擰避開刀尖,手臂輕舒揪住林俊南衣領提回了房去。

“哎哎,開個玩笑,別那麽小氣,哎呀呀,湯要撒了。”林俊南吱吱呀呀叫著,左臂平展,努力將手裏的粥碗端平,“慢點兒,這可是我姐姐親手熬的。”

謝曉風把他摁在牆上,朝他手上看了一眼,冷冷道:“她不是睡去了嗎?”

“本來是的,走到半路上她忽然說你和我姐夫定然又要痛飲一場,怕夜寒傷身,特意熬了這解酒湯叫我送去給你們。我到了那邊兒,燈已熄了,小廝們說你回了客房,我隻好給你拿來。明兒我姐姐問起,你可不能說我不曾送來。”

謝曉風聽著“姐夫”二字刺耳,放開他,冷冷道:“我不喝,你拿走。”

林俊南可憐兮兮地望著謝曉風,無限委屈:“你還在生我的氣?我好歹救過你一命,你倒好,見我一次打我一次,上一回在我肩上穿了個窟窿,這一回又險些把我脖子擰斷。這也就罷了,反過來卻是我給你敬酒賠禮。唉,我真是比那隻四條腿砍了拿去替不周山支天的大烏龜還冤!”

那句“冤枉”用的是洪荒時代水神共工撞斷不周山,女媧斬下一隻大龜的四腳,當作四根柱子把倒塌的半邊天支起來的典故,原為搏謝曉風一笑。謝曉風長於山野,未讀過書,也沒人講故事給他聽,更不知道這段典故,這段詼諧語聽在耳中非但不覺可笑,反而迷茫。

沒有逗笑謝曉風,林俊南有些失望,將粥碗塞到謝曉風手裏道:“我姐姐手藝好得很,你嚐一嚐,保你喜歡。”

謝曉風卻知他心〖性〗頑劣,斷無這般好心,刹那間腦子裏轉了無數個圈,心中驀地一動,飛快地瞄了林俊南一眼。林俊南心虛,連忙送上一個微笑,他眉眼濃麗,那一笑仿佛是在眉間綻開了一朵明麗的花兒。謝曉風瞧了他片刻,忽然淡淡一笑。林俊南以為大功告成,笑得越發開心,連忙道:“趁熱才好喝,別放涼了。”

謝曉風卻輕聲道:“我喝,豈如你喝?”

林俊南微微一驚,強笑:“我已經喝過了。”

謝曉風麵無表情,“她手藝好,你再喝點兒也沒什麽。”

“我飽了。”

“有多飽?”

“再喝就要出人命了。”

“哦?”謝曉風眼色冷峻地盯著他,良久,若有若無地笑了笑,星眸浩渺,微有些瀲灩的味道,“我沒見過撐死的人,你撐死了給我瞧瞧。”

林俊南心中一寒,還要分辯,被謝曉風捏住嘴將粥往肚子裏強灌下去。那粥還是燙的,疼的他嗷嗷亂叫,拚命地掙了幾掙,謝曉風的手竟然微有些鬆動,他心中一喜,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奮力一掙脫出謝曉風的手去。險地不可久留,縱身就往窗外跳,跑出好遠不見謝曉風追來,魂兒才算回來,扯著喉嚨罵道:“姓謝的!你他媽的小混蛋!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這一輩子都和你耗上了!總有一天叫你跪在本大爺腳下求饒!”

罵完了趕緊跑,又跑出好遠仍不見謝曉風追來。他與謝曉風認識以來,次次被他欺負,且知那個人外表冷漠驕傲,心眼卻極小,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這次怎麽會放他走?越想越蹊蹺,略站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好奇,悄悄摸了回去。

窗子仍是洞開著,細風灌進去,吹得燭光微微搖曳。林俊南小心翼翼地湊上半個腦袋,見謝曉風仍站在牆前,剛才用來摁他的手撐在牆上。林俊南心中越發奇怪,心想這人難道是喜歡上我了不成,我人走了,他卻對著我靠過的牆懷念?

從前也有別的男人打過他的腦筋,不過是言語挑逗,礙著林家在官場江湖的勢力不敢太過放肆,其中林俊南也交了兩個清秀溫柔的情人,但最喜歡的卻是女人的柔軟馨香。此時回思謝曉風的劍眉星目,趙家集和開封城外的記憶忽然齊齊湧至腦中,林俊南心中微微一動,指尖回味著謝曉風膚肌的光滑火熱,下身竟漸漸有了反應。

林俊南心裏偷笑,正想著如何開口才能叫謝曉風不致於太過害羞,房裏,謝曉風已倚著牆滑倒在了地上,身子像害了寒症似的抖得厲害,掙紮著似要爬起來卻又跌了回去。

林俊南這才看出情形不對,縱身跳進房去,一把抱起他。謝曉風眼神已有些渙散了,額上的汗水仿佛是誰拿了水瓢一層層地往下淋似的,觸到林俊南身上的熱氣,拚命地往他懷裏鑽。

“哎哎,你別耍賴。”林俊南心裏一慌,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上。謝曉風在他麵前一向霸道得厲害,這時卻脆弱得像個小動物似的,就算來的是個七八歲的孩子也能將他扼死。林俊南深覺詭異,瞪視著蜷成一團的謝曉風沉思片刻,突然跳起來,先用力踢了幾腳,嘴裏罵道:“次次你打我,這次我先打了再說。”

謝曉風蜷著身子一動不動,仿佛死了一般,林俊南心裏有些發虛,蹲下身子將他的頭扳正,喚道:“喂!”謝曉風臉白得雪一般,眼睛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閃了閃,恍恍惚惚地睜開一線,茫然地望著林俊南,像是在回思他是誰似的,也隻是片刻的功夫就又閉了眼,模模糊糊地吐出了一個字。

“你說什麽?”林俊南把耳朵湊過去,謝曉風抖得近於**,低沉喑啞的吐出了一個字,模模糊糊似是個“冷”字。

林俊南把他抱到床上去,拿被子裹住。謝曉風抖成一團,仿佛蓋在他身上的不是被子卻是冰塊一樣。林俊南看著不善,伸手扣住他脈門,隻覺脈息浮而零亂,略一想,把手按到他百會穴上,將一縷內息送入,與他內息一交,林俊南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冷顫,連忙抽手,饒是如此,已覺氣浮心急。謝曉風體內有兩股內息,一股溫和厚重,是他自己的,另有一股異常霸道而零亂的純陰內息遊走不息,也不知他是惹到了什麽魔頭,受了這麽重的內傷。

“討厭死了,我怎麽就這麽倒黴……”林俊南嘴裏嘟囔著,十分不情願地跳上床去,扶謝曉風坐正,將他身上的衣服剝了個光。

和謝曉風親熱的經驗是有的,可一次是挑逗戲弄,一次是情急獻媚,真正見識他的身子這還是第一次。謝曉風隻有十七八歲,無論怎麽看還是個孩子,然而他的命是在山野裏從一次次的逃亡和獵殺裏掙出來的,比同齡人格外顯出一種野〖性〗的健碩結實,細腰窄臀,骨肉勻停,又有一副緞子似的皮膚,林俊南看了兩眼,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細細地摸了幾把,想到還有正事要辦,隻得戀戀不舍地收了手盤腿坐到謝曉風後麵。

眼光落到謝曉風背上,林俊南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一條長而深的刀疤從左肩狎骨猙獰地爬過整個背部,最後消失在右腰處。刀傷應該是兩個多月前的,已結了疤,那一份猙獰卻仍是是叫人心驚肉跳。

林俊南心裏微有些傷感:這麽美好的一具身子,唉,真是糟蹋了。搖了搖頭,將兩手按到謝曉風後心上,剛才隔著衣服還不覺如何,這時一貼上去,隻覺仿佛是把手掌按到了冰塊上,奇寒徹骨,忍不住又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所幸他修習的是純陽內功,恰好與謝曉風體內那股寒氣抗衡,凝神守本,將內力源源不絕地輸進去,與謝曉風本身的那股渾厚柔和的內息合在一處。他本意要合兩人的內力將那股寒毒迫出去,略行了片刻發現寒毒已入丹田,非外力所能化解,心下歎息一聲,隻得努力將謝曉風體內的寒毒度入自己體內一部分,已自身的純陽內功徐徐化解。

行了兩個大周天,林俊南累得熱汗淋漓,謝曉風體內那股遊走不息的寒毒漸漸沉靜下來,林俊南知道昨夜那一番折騰,謝曉風身體虧損極大,也不忙著收功,牽引著謝曉風的內息又行了一個小周天的內功,覺他經絡百脈中漸漸回複和暖才將自己的內力徐徐抽出。

運完功天已大亮。謝曉風身子雖不抖了,人卻仍不清醒,林俊南累得不行,將謝曉風摁倒在床上,自己也躺下,拿被子蓋住兩個人,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昨夜鬧得太晚,褚連城知道謝曉風疲乏,吩咐了人不許去叫他,倒也沒人打擾。這一覺直睡到下午,林俊南在夢裏覺得身子仿佛微微一震,便醒了,慢慢睜開眼。謝曉風的臉就在旁邊,兩眼惺忪,顯然也是才醒,正疑惑地看著他,帶著些微的迷茫。經昨夜那一番折騰,他容色十分憔悴,格外顯出一份孩子氣的荏弱,又是那般的劍眉星目,看上去可憐可愛到極點,林俊南心中一動,湊過頭去在他唇上親了親,輕聲道:“你真好看。”

謝曉風身子一震,似要躲。林俊南心中猶未足,〖舌〗尖微頂,探入他口內,輾轉地吮吸索取,一隻手撫上了謝曉風〖胸〗前兩點嫣紅。謝曉風身子微微地抖起來,有前兩次的經驗,林俊南已將他身上的敏感處摸索得差不多,他原是風月場中的老手兒,此時放出手段來,謝曉風越發抖得厲害,灼熱一層層地逼上皮膚,竟像是在邀請似的。

林俊南心中覺得微妙——謝曉風身子異樣的敏感,些微的挑逗都受不起,對他的碰觸卻是深惡痛絕,似今日這般實在叫人想不明白。

他原是個好色如狂的人,小腹中一陣激熱,不再多想,翻身將謝曉風壓住,耳中聽謝曉風低聲道了“放手”二字,哪裏還顧得上,嘴裏嘟囔地說著情話,一隻手已握住了謝曉風的〖性〗噐。

謝曉風猛地一震,長身而起。林俊南正情熱,哪容他起身,手下狠狠用力,謝曉風痛哼一聲仰麵跌倒,他重新壓上去,一麵鼓動唇〖舌〗在謝曉風嘴裏啃咬吮吸,一麵握住他〖性〗噐舒緩有致地揉搓起來。林俊南慣曆風月,雖不曾侍候過旁人,但要怎麽樣舒服卻比林字怎麽寫都知道得清楚,此時用心服侍,謝曉風不由得呻吟出聲,〖性〗噐漸漸腫脹起來。

林俊南心中歡喜,恨不得整個人都化在他身上,一麵親吻,一麵意亂情迷地喃喃:“心肝……寶貝……你叫得真好聽……再叫一個……”正摩挲得起勁,忽覺肩上一陣劇痛,不由慘呼出聲,猛地往後一掙,那痛驟然加劇,他突然明白過來,不敢再動,顫聲叫道:“我不招惹你了!你放開!”

房中靜得可怕,隻剩兩人的喘息聲。

林俊南肩上火辣辣地痛,一股濃稠溫柔的**沿著肩頭往下淌。他沮喪到極點,心裏暗罵謝曉風心狠,生怕他發狠咬下自己一塊肉來,實在打熬不住,顫聲哀求:“千不看萬不看,我昨夜以內功為你療傷,損耗了七八成內力,不知要多久才能補回來,你……你饒了我吧……”

以內功替人療傷有損耗是實情,但他昨夜那點做為,損耗哪裏就有七八成之多?他這一番話原是危言聳聽,哄謝曉風鬆嘴。也不知是謝曉風信了他還是怎樣,停了片刻,肩頭忽然微微一鬆。林俊南心中大喜,連忙往後退去,哪知身子剛一動,突然天搖地動起來。他心中一陣迷糊,恍惚間眼前現出一片雪白,略一怔,明白那是鋪在身子下麵的床單。

他正覺得奇詭,一雙手掌住了他腰身。那手瘦而硬,力度驚人,且帶著滾燙的熱度。林俊南仍是覺得迷糊,直到有個硬邦邦的東西突然頂在股間才回來神來,全身寒毛都立了起來,不由得驚叫:“你幹什麽!”

謝曉風握在林俊南腰間的手顫得厲害,仿佛是在和某個強大的力量做著生死搏鬥。

林俊南扭動了幾下,摩擦到他的〖性〗噐,驚覺那東西越發硬了,知道這時再亂動簡直就是在挑撥他的情欲,論到武功偏偏不是他動手,隻得強壓心頭驚恐,一動不動地抓住被單。

林俊南和別人玩時都是他在上,知道在下的一方第一次是極痛的,他是一家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吃不得痛受不得苦,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被人壓在底下,那個人偏又是他一心想要壓到身子底下的人,一時間,追悔、恐懼齊齊湧上心頭,轉而又想到這裏連潤滑的東西也沒有,隻覺得天昏地暗,想死的心都有了。

情知若謝曉風一定要他,是萬萬抗拒不了的,沒奈何,隻得張目四望,琢磨著如果謝曉風定要強上他得找些酒水什麽的來潤滑潤滑才好。哪知看來看去,別說是酒水,就連一滴水都找不到,心裏正哀歎蒼天無眼,忽見牆邊流了一攤蓮子粥,想起昨夜曾被謝曉風強灌了幾口,頭皮一炸,不由得嚎起來:“你欺負我!我不活了!”

正叫得歡,忽覺謝曉風握在他腰間的手微微一動,心頭一寒,立刻閉嘴,心頭的懼意無以複加,滿嘴牙齒捉對兒打起架來。

謝曉風的手在顫,潮熱分明一層層逼上來,人卻仍是一動不動。

林俊南半點猜不透他心裏在想些什麽,若說他不想做了,那〖性〗噐分明堅硬如鐵、熱得嚇人,此時放了他,卻去哪裏泄他的火呢!難道……他是想拿什麽法子整治自己?想起聽過的一些〖性〗虐待的法子,林俊南一顆心鋼絲般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