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感覺眼前一黑，隨即整個腦袋再度天旋地轉起來，我閉緊眼睛，用背緊緊地靠著牆，等這陣眩暈過去就跑去醫生辦公室問我女兒是不是轉進了ICU。

三三兩兩交談著的醫生都安靜下來互看幾眼，又不約而同地看向我，一個年紀稍大的醫生被推舉出來當了發言人：“很抱歉，你女兒年紀小抵抗力弱，加上坐船吹了海風沒及時就醫，導致病情迅速惡化，已經無力回天。剛才你暈倒了，沒能在死亡通知書上簽字，我們暫時把她轉移到空閑的病房了。我帶你去吧，她身上全是會傳染的病毒，簽了字得馬上把她轉移到殯儀館進行火化。”

醫生說的話每個字我都能聽懂，可連在一起我就聽不懂了。醫生走了幾步見我沒跟上，示意我跟上。

我後退幾步：“我女兒沒死，我女兒不會死的，你肯定在騙我，你們都在騙我。”

醫生耐性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現在帶你去確認。”

我還是搖頭，醫生歎氣：“人死後不能在病房停留太久，如果你執意不簽字，我們隻能報案並把她轉移到停屍房，再聯係其他親屬。”

聯係其他親屬，聯係顧曄承嗎？

我不敢想像他得知女兒病逝會有怎樣的反應，所以我得先確認女兒的屍體，縱便我萬千不願麵對。

跟著醫生來到病房，看著白布下女兒寡白的身體，我不顧醫生的反對撲上去一把把她摟進懷裏，她身體冰涼得厲害，一定很冷的，於是我脫下外套包裹在她身上。

醫生有些看不過去，說給我十分鍾的告別時間，然後退出了病房。

我緊緊地抱著女兒，看著她的臉不止一次地問自己，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模樣。我從沒害過人，我女兒更是沒過上幾天快樂自由的日子，可她卻就這樣沒了。

老天爺為什麽要這麽殘忍呢，如果非要死一個，那可以留下女兒帶走我啊。

我可以替女兒死的啊。

可如今，已經沒這個可能了。

但我可以去陪女兒的……

想到這兒，我擦了把眼淚，吻了吻女兒的臉，又親親她的眼睛：“你肯定是在埋怨媽媽沒有照顧好你，所以才狠心的離我而去，但沒關係，你先去一步，等媽媽處理完一些事情就會下麵陪你。媽媽虧欠你的，會以另一種方式彌補回來的。”

女兒還是靜靜地躺在我的懷裏，可我沒再哭了，因為我已經決定追隨她而去。

之後的流程我很配合。

死亡通知書上簽了字，以孩子爸爸要趕來見最後一麵的理由，讓女兒住進醫院的停屍房。隨即找了最近的派出所辦了臨時身份證，補辦了銀行卡和電話卡，又買了手機。

一開機，就收到很多電話和短信轟炸，打開幾條，都是顧曄承發來追討女兒的，言辭間的憤怒幾乎能從屏幕裏溢出來。

我沒有一一細看，退出短信界麵下載並登陸微信，微信裏也有很多條他發來的信息，我掃了一眼，內容大同小異。

我也沒有回複，中發了個醫院的地址過去，隨即把微信錢包裏的錢提到銀行卡，去自助取款機上取了八萬，然後去快遞公司把銀行卡寄給林秀月。

即便她對我不好，也是給了我生命的人，我無法為她養老送終，至少得給她經濟上的保障。

這一過程裏，顧曄承的電話一直打進來，我沒有勇氣接，便把電話關了機。

隨後去農藥商店買了瓶藥，又去超市買了紙筆、信封，回到醫院結清住院費，留了五百塊給自己，剩下的錢裝進信封請主任轉交給杜霆之，然後來到停屍房門口，趁著顧曄承還沒來的時候，提筆寫了份不像遺書的遺書，寫完折成正方形裝進了口袋。

做完這一切，我的內心變得十分平靜，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尋思著顧曄承應該快到了，便來到一樓大廳，把信封外殼上寫著“顧曄承親啟”的信封交給護士，請他們幫我轉交給他。

隨後，我走出醫院，躲在一個樹下。

顧曄承是一個人來的。

他從出租車上下來，大步往醫院裏走去，我看到他在護士前台詢問，後來護士把信封給了他。

他拆開來看，我能感覺到他整個人一下子就繃緊了，即使隔著一段距離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能感覺到他臉上鎮痛和憤怒並俱的樣子，爾後他拳頭一握，手裏的紙就變成了紙團。後來他開始打電話，可能是在打給我，也可能是打給別人，而我確認他看完了紙上的內容，會妥善安頓好女兒的後事，便轉身離開了醫院。

我在路邊攔了輛車，報了個島嶼的名字。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我一眼：“就你一個人啊！”

“對的師傅。”

“那我不建議你去，那邊還未開發，天也快黑了，一個人不安全。如果想去玩，我可以推薦你幾個熱鬧又安全的地方。”

“謝謝師傅，不過我隻想去那個地方。”

司機看了我幾眼，便沒在說什麽。

一個多小時後到達島嶼，計費表顯示二百多，但我把僅有的五百都拿給師傅。

師傅追了上來：“姑娘，你給多了。”

“我知道，這邊沒什麽人坐車，你得空車跑回去，就收著吧。”

說完我往島嶼走去，找了個地勢比較高的地方，打算喝完就跳進海裏，讓屍身沉入大海。

就如我在偷偷摸摸中出生一樣，安安靜靜的死去喂了魚蝦也好，這樣就不用擔心沒人替我收屍了。

我擰開藥瓶，本想一口悶完，可味道實在太刺鼻了，剛入喉嚨就發嘔，等反應過來時已經全部吐出來了。

想再喝，結果腳下一個沒站穩，身體晃動幾下藥瓶就灑在了地上，撿起一看，已經空了。

我想先喝藥再跳海，為的就是萬無一失，好在藥瓶撒了，但還有跳海這一方案。

我走到邊沿的位置，閉上眼睛開始倒數。

三、二、一……

數到一我就縱身往下跳，可身體剛騰空就被什麽東西絆住，睜眼低頭一看，竟是根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