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們起了個大早,穿了全黑的衣服鞋子出門,去顧曄承昨天訂好花圈的地方拿了東西,就往墓地開去。
天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剛駛出市區一道閃電劈了下來,很快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我們的心情都很沉重,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直到到了墓地停好車時,顧曄承才對解安全帶的我說:“你就在車裏等我吧。”
我知道他擔心蘇爽針對我,但我行得正坐得直,還是想送蘇悅最後一程,便搖搖頭:“我還是去吧,我不去前麵,就在隊伍後麵遠遠地看她一眼就好。”
顧曄承望望外麵:“雨很大,車裏沒有傘。”
“沒事,一點雨而已,淋淋也沒事的。”
顧曄承到底妥協了,把車鑰匙遞給我:“早點回到車上。”
下車後,顧曄承捧著花圈快速融進了送喪的隊伍,我跟在最後麵。雨越來越大了,透過雨簾我看到走在最前頭的蘇爽捧著骨灰盒,把蘇悅的骨灰盒放進墓地後,他跪在地上長久不起,無聲地慟哭起來。
即便蘇悅在死前玩了我一局,但這一刻我還是頗有觸動的,也流了眼淚,但很快就被雨水衝刷而去。
後來墳墓處理好後,大家依次送上花圈和捧花時,蘇爽好像往我這邊看了過來,我擔心他不想看到我,怕刺激到他,便低頭轉身想回到車上,卻不小心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我道著歉往旁邊走去,可又再次被人攔住,同時一個話筒遞到了我嘴邊。
“你好,請問你是阮離阮女士嗎?”
我預感不妙,下意識的用手捂住臉:“不是。”
“可據我們了解的資料來看,你就是阮離阮女士。我們是深市生活頻道的記者,有人實名舉報,說你因為一個男人,逼死了今日下葬的蘇悅,請問你是抱著什麽心態來這裏的?贖罪?道歉?還是來慶祝你目的達到的成功?”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而且你們問話的語氣,也不像專業的記者。”
“是有人實名舉報,我們才這樣問的,現在問出來,就是希望你能給個正麵的回答或者澄清,畢竟新聞存在的意義就是以追求真相為目的事實報道,若你被冤枉,我們也會幫你發聲。”
記者嘴上這樣說,但同行的搭檔攝影師已經快把鏡頭懟到我臉上了,我伸出手去擋鏡頭:“我作為公民也有拒絕采訪的權力,請你們立刻扯掉攝像機並刪除相關內容,不然我會去投訴你們。”
記者並不為所動,甚至變本加厲的再次把鏡頭懟近我,問題也更加尖銳犀利:“你拒絕回答,是因為舉報人說的是真的,所以心虛逃避嗎?”
見他們如此,我隻能推開鏡頭逃跑,可不知道誰拽了我的衣服一下,加上腳下全是稀軟的泥巴,我腳下一滑就摔到了地上。
這一動靜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人們紛紛回頭看我,而我全身都染上了黃色的泥巴,不照鏡子都知道模樣有多狼狽。
我想逃,可參加完葬禮的人都圍了過來,記者也在重複詢問剛才的話。
無助的我逃不了,隻能搖著頭說:“我沒有,我沒有做過你所說的任何事。”
後來顧曄承推開人群走進來了,他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把我的頭摟進他的懷裏,遮擋住我的臉:“你們的哪裏的記者?誰請你們來的?”
“我們是生活頻道的記者,我們收到線索,所以……”
“所以就可以把人推倒,問些荒唐滑稽的問題嗎?”顧曄承大聲打斷記者,“把膠卷取出來給我,我可以不追究。”
記者不為所動:“這位先生,這位阮女士是自己摔倒的,與我們無關。至於膠卷,它是我們工作所拍,你也無權索要。”
這番話刺激了顧曄承,他鬆開我,下一秒就聽“砰砰”幾聲,攝影機已被顧曄承砸得稀巴爛。
隨後,顧曄承拿走膠卷,重新摟住我,對在場的所有人說:“你若真覺得蘇悅的死,是我們造成的,那就拿出證據對簿公堂,暗地裏搞這些不入流的小把戲,還真挺沒意思的!”
顧曄承說著,眼睛聚焦在某處:“今天看在死者為大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但若有下次,我就不會這麽客氣了。”
我順著顧曄承的眼神看過去,看到蘇爽站在人群後,眼神幽深而冷靜地看著我們,那一臉的冷峻,好像在說事情沒那麽快結束。
回到車上時,我和顧曄承的衣服都濕透了,他把空調暖風開到最大,一路猛轟油門。
幾經猶豫,我還是出口提醒了他:“慢點開吧,我不怎麽冷的。”
“沒事,我有分寸。”
到家後,顧曄承直接把我抱上二樓的洗手間,把浴缸的水龍頭打開放著水,又用花灑調好水溫,幫我全身衝了一遍。
雖然氣溫不低,但穿了太久的濕衣服,溫水淋上去時,僵冷的皮膚慢慢恢複知覺,瘙癢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了。
我撓了撓,顧曄承說可能是泥巴太髒過敏了,讓我先去浴缸泡著,他去給我煮點驅寒的薑茶,再拿點止癢的藥膏上來。
顧曄承走後,浴室裏隻有我一個人,身體變暖後腦袋也活躍起來,在墓地發生的事又在我腦海過了一遍。
所以當顧曄承端薑茶來給我喝時,我還是問了出來:“記者是蘇爽安排的嗎?”
“應該是。”
“看來,他還是沒信我的話,準備衝我來。我倒還好,在社會上也沒什麽名氣和地位,可你再怎麽說也算個企業家,可能會牽連到你。”
顧曄承一整天都沒笑過了,聽我這麽說,竟然笑了一下:“我們本就是共同體,說什麽牽連不牽連的,放心吧,蘇爽現在除了玩一些卑鄙的手段,也別無辦法。更何況我認識他那麽多年,知道他的為人,等他慢慢接受蘇悅離世的事,他就會消停的。”
“是嗎?”
“是的,總之你別多想了,趕緊把薑茶喝了。”
薑茶很辣,但也辣不過被誤會被傷害的心,我幾大口喝完,他又拿出藥膏要幫我塗藥。
“不用塗了,估計是冷熱交織刺激到皮膚的緣故,這會身體回暖已經不癢了。你別折騰我了,趕緊也來泡一會兒。”
洗完澡,我們埋進被子裏好好地睡了一覺,一覺醒來已是晚上,下樓熱了丁阿姨做好的手工水餃。
吃完再接著睡,隱約間我聽到顧曄承發出一聲歎息,看來,我們都在為蘇悅的事自責和難過。
如果可以,真希望天慢點亮,或者一直黑下去也行,這樣我們至少能藏住自己的傷。
可地球不會因為某個人的意誌而停歇的,天終歸亮了,假期也結束了。
顧曄承一大早就去上班,而距離月底還有五天,也就是說,我還能再休息五天。他怕我一個人待著亂想,讓我叫上董晨晨去逛逛街看看電影什麽的,但董晨晨得找工作,我就約在家備孕的何葉去逛街。
很快收到何葉的回複,她說她在醫院。
“中了?”
“中了,不過是中八輩子的血黴,大姨媽剛走,來監測亂跑呢。”
過了會兒,她又發了一條文字過來:“你來醫院找我吧,我前麵還有三個人,等我檢查完再去逛街。”
醫院不算遠,我到時何葉正好去做檢查,見她一臉愁雲,我就猜到情況不好。拿過檢查單來看,提示她每月排卵數量多達十多個,但沒有能夠成熟的。
“你有多囊卵巢綜合征?”
何葉歎氣:“好像是叫這個名字,你怎麽知道的?”
“我比較學過醫,以前實習時也在婦產科待過,你什麽時候有這個的?”
“應該是流產後才有的,醫生說術後心情不好、壓力過大以及生活部作息之類誘發的,得了這個病就很難懷孕。”
“是難孕,但不是不孕,你就是因為這個病,才壓力頗大的?”
何葉點了點頭。
“那許芸笙知道嗎?”
何葉搖頭:“沒告訴他。”
“怕他知道介意?”
“對啊,誰讓我肚皮不爭氣,上次懷了都沒保住,現在得了這個病,估計連懷都難。家裏雖然同意了我們的事,但若我一直懷不上,隻怕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