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灰蒙蒙的天空下,夾雜著泥土腥氣的風從窗戶縫裏吹進來,搭配著教室裏慘白的燈光,營造出一種哀怨的氛圍。
講台上的語文老師正在講白居易的《琵琶行》,和環境十分搭調。
薛挽挽在這樣的天氣和老師故意渲染的氣氛裏,聽得心裏十分傷感。下課鈴聲響起,她還沉浸其中,直到把所有筆記整理完,才輕輕呼出一口氣。
簡直完美。
她將課本和文具收拾好,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琴。快下雨了,今天還是不去練習室了,回家練好了。
打定主意後,她背好書包準備離開,旁邊卻伸來一隻白皙如玉的手,猛地扯住了她的書包帶。她望過去,發現整節課都在睡覺的季子衿已經醒了,正看著自己,臉上露出一副有話要說的神情。
“幹嗎?”薛挽挽心裏咯噔一下,感覺沒什麽好事。
果然,季子衿張嘴說道:“薛挽挽,你記不記得答應過我什麽?”
不會是咖啡店的約定吧?薛挽挽收起臉上不耐煩的表情,有些受驚地盯著麵前的人。
“上次不是說幫我做三件事嗎?今天你的機會來了。”季子衿背起書包,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先聲明,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必須在法律和道德允許的範圍之內!”薛挽挽戒備地開口,想起以前看過的小說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節。
“你腦子進水了?你這種智商和身板還能殺人放火、打家劫舍?”季子衿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伸出手拍了拍薛挽挽的肩膀,“今天我值日,你幫我做了,第一件事就算完了。”
“就這麽簡單?”薛挽挽難以置信,朝黑板上望去,果然值日生一欄寫著季子衿和自己的名字。
“可是,這是我們……”話還沒說完,薛挽挽就敗在了季子衿的眼神下。
“如果我沒記錯,上次咖啡店一共損失了……”
“走走走,大爺您先走,您說什麽都是對的!”薛挽挽立馬撲了過去,差點兒伸手捂住他的嘴。
“這才對嘛。”季子衿對她露出一個微笑,看見她耷拉的眼皮仿佛很高興,“好了,我要走了,記得做好一點兒,我的值日要求你是知道的。”說完對她揮揮手,背著書包瀟灑地走了。
值日要求?
薛挽挽想起上次自己跟他值日的過程,忍不住有些慶幸。這位大少爺走了也好,畢竟奉行速戰速決原則的她,可不能再耽誤時間。一個人值日雖然勞動量大些,但是好歹效率不錯。
把琴放下,薛挽挽在工具區找到掃帚和抹布,開始值日。
不一會兒,她就搞定了。一塵不染的課桌椅、鋥亮的黑板,還有明淨的玻璃窗,絕對是又快又好。
可能老天爺看不慣她這麽自誇的樣子,當她背起琴打算離開時,天空突然響起一聲炸雷,然後豆大的雨點從天上落了下來,用力地打在玻璃窗上,劈裏啪啦的聲音宣告著這場大雨的猛烈。
要不要這麽倒黴啊?薛挽挽忍不住在心裏哀號。
她沮喪地走到教學樓大廳,看著外麵細密的雨幕犯愁。
這麽大的雨,路太滑,不能讓奶奶出門。
要是以前,她就淋雨跑回去了,可是現在……薛挽挽發愁地看著背上的琴,琴是絕對不能淋雨的。
天越來越黑了,可是雨沒有一點兒要停的意思,巨大的雨幕宛若一張大網,在天地間撒開,等著薛挽挽往裏鑽。
薛挽挽焦急地在教學樓的台階上踱步,完全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突然,一把黑色的雨傘遠遠地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裏。
薛挽挽驚喜地踮起腳看過去,不管是誰,拜托他送自己到路口打輛車就好,這樣琴就不會淋到雨了。比起買琴的錢,打車錢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可是,在看到來人的瞬間,薛挽挽的心涼了半截。那人高高瘦瘦,拿著雨傘的手白皙修長,側臉輪廓堪稱完美,高挺的鼻梁在陰影下顯得更加立體,耳邊一縷頭發頑固地翹起,十分可愛。
但這張臉的主人偏偏是薛挽挽最不敢直接麵對的——孟程。
想起上次目睹了他跟社長吵架的過程還被發現,薛挽挽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下。讓你當時好奇,現在怎麽搭話呀?
不小心和看過來的孟程四目相對,薛挽挽尷尬地咳了兩聲,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孟程。”
回答她的隻有風的聲音和雨滴落下的聲音。
果然是意料中的冷場。薛挽挽安慰著自己,假裝看雨中的風景一般掉轉視線,讓自己顯得不那麽尷尬。
一把黑傘再次出現在薛挽挽的視線裏,她緩緩抬起頭,僵硬地將脖子轉向剛剛的方向,不明所以地看著孟程,腦子裏還在回憶林曳有沒有告訴自己,單獨碰到孟程也要繞道走。
“傘借給你吧,我沒帶琴,淋雨無所謂。”孟程將傘往薛挽挽的方向遞了一下,說出一句薛挽挽完全沒有想到的話。
“啊,這個……”呆若木雞的薛挽挽還沒想好該怎麽回答孟程,手裏就被塞進了一把傘。
“謝謝。”薛挽挽想不到其他要說的話。
“嗯,早點兒回家吧。”孟程說完,微微揚了一下嘴角,便衝進了雨幕。
薛挽挽呆呆地看著在雨中奔跑的背影,長手長腳的孟程跑步的背影也很帥氣,難怪會成為器樂社每年吸引新社員的一大主力。
薛挽挽看了一眼手中的雨傘,疑惑地想,孟程看起來好像是個不錯的人啊,為什麽和社長碰到一起就像火星撞地球一樣呢?
器樂社的怪人看來真不少。
她撇撇嘴,將傘撐起,走入雨中。
有機會,還是要再對他說聲謝謝。
2.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音樂會的日子。
音樂會在學校的中心禮堂舉行,薛挽挽走進禮堂的時候,觀眾席幾乎已經坐滿,人聲鼎沸,一些沒有座位的同學甚至直接坐在了過道的階梯上。
搜尋了一圈後,薛挽挽找到了正在座位上跟她招手的林曳。她順著鋪了紅毯的階梯一路說著“借過”,走到前排,越過幾個器樂社的成員,坐到了林曳給她留的暗紅色絨布座椅上。
“挽挽,你總算來了,剛剛你給我打電話,我還擔心你找不到呢!”因為人太多聲音嘈雜,林曳不得不湊近薛挽挽耳邊跟她說話。
薛挽挽不好意思地朝林曳笑了笑,然後環顧四周,忍不住發出驚呼:“這裏好大,感覺好好啊!”
她好奇地打量著四周。暖黃色的燈光下,禮堂暗紅色的絨布座椅呈階梯狀整齊排列,顯得十分莊重,禮堂前方和四周牆壁上的音箱中流淌出輕柔的音樂,音響效果很好。
“那當然!”林曳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指著自己手裏一份深藍色的節目單,告訴薛挽挽,“這次的音樂會是學校舉辦的,主要表演人員都是器樂社的成員,還有一些是學校有器樂特長的同學。但最厲害的是,這次表演,校方邀請到了全國著名的國樂大師夏晉陽和江一靈夫婦作為嘉賓哦!”
聽著林曳的介紹,薛挽挽露出疑惑的神情,她對國樂大師並不十分了解,隻好問道:“你能不能給我簡單介紹一下這兩位大師啊?”
林曳聽到薛挽挽想了解兩位大師,露出了興奮的眼神,聲音也忍不住微微提高:“這兩位大師可是在國樂圈名聲極高的國寶級人物,但是他們夫婦十分低調,難得參加這種開放式音樂會的表演。你看看節目單,上麵有詳細介紹!”林曳將那張深藍色的節目單遞給薛挽挽,指了指上麵的嘉賓介紹,接著說道,“不僅是學校的同學,甚至一些外校的師生和音樂愛好者以及媒體都因為這次音樂會過來了,導致門票十分緊張。不過我們社大部分同學都參加了表演,所以我們就坐到前排啦!”
薛挽挽一邊聽著林曳說話,一邊認真地看著節目單上兩位大師的介紹,上麵羅列的頭銜和所獲的獎項讓她嘴巴都合不上了。
這麽厲害的人物怎麽會來學校參加音樂會?薛挽挽瞬間覺得整個音樂會的格調都提升了!
她一邊感歎一邊翻看節目單,開場是嵇無一的古琴獨奏,接下來的兩個節目是另外的同學,隨後是孟程的小提琴獨奏,然後是袁青和楊楠的二胡和古箏合奏,再然後是器樂社的大合奏,最後是社長和兩位表演嘉賓的合奏。
“哈哈,表演幾乎都被我們社團包了。”薛挽挽驚訝地感歎。
“那當然,我們社團這麽厲害!這個陣容,絕對是一場視聽盛宴!”林曳驕傲地開口。
“我們社團”四個字,讓薛挽挽也有了一種驕傲感。
時間在兩人的閑聊中迅速過去,到了七點,禮堂燈熄滅的那一刻,前一秒還人聲嘈雜的禮堂瞬間安靜,似乎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薛挽挽興奮地看著舞台上緩緩拉開的暗紅色幕布,內心充滿期待。
在主持人的簡短介紹後,音樂會開始,第一個節目是嵇無一的古琴獨奏——《幽篁裏》。
聚光燈下,嵇無一穿著一件黑色仿唐裝,前襟的扣子扣得一絲不苟,總是沒有表情的俊臉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蒼白,卻完全遮掩不住他身上那種獨特的氣質。他端坐在漆黑的古琴前,起手式已經擺好。
三秒後,平和沉穩的琴音響起。
舞台的音響效果很好,完全還原了古琴的音色,輕重緩急的指法之下,琴音回旋往複,有種別樣的纏綿。
薛挽挽如癡如醉地看著台上的嵇無一,內心感歎,這才是音樂啊!嵇無一上次說她還差得遠,確實是大實話。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薛挽挽還沒有反應過來,四周已經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後知後覺的薛挽挽連忙跟著鼓掌。
“不愧是嵇無一啊,聚光燈照著這麽難受什麽都看不清,他竟然還表現得這麽完美。”旁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明明是讚歎,語氣卻顯得十分懶散。
薛挽挽嚇得肩膀一抖,猛地偏頭望去。之前右邊的座位明明是空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季子衿竟然坐在了那裏。鼓完掌,他還將左手肘撐在自己和薛挽挽之間的扶手上,然後將下巴放在了手心,露出一副欣賞的表情。
“季子衿,你怎麽在這裏?”薛挽挽驚訝地出聲,聲音有些大,立馬引來了附近人的目光。
薛挽挽做了個不好意思的手勢,然後扭頭看著旁邊一臉淡定的季子衿。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季子衿反問道,然後朝她揚了揚手中的票,“憑票入座不是嗎?”
“哇!季子衿!挽挽,他坐在你的旁邊,也就是坐在我旁邊的旁邊。從我這個角度看,他的側臉比正臉更帥。”旁邊的林曳迅速開啟了花癡模式。
林曳,你的聲音這麽大,季子衿完全可以聽見好不好!薛挽挽腹誹。
而季子衿明顯聽見了林曳的話,彎唇一笑,說:“看來都挺歡迎我的呀,怎麽就你有意見?”
“你……”
薛挽挽剛開口,季子衿就伸過來一根手指堵住了她的嘴:“噓,安心聽音樂會。”
什麽嘛,要不是你突然出現,也不會害得周圍人大驚小怪。薛挽挽腹誹道,再懶得去看旁邊的季子衿,把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
哼,看節目比較重要。
音樂的魅力是巨大的,沉浸在節目中的薛挽挽很快就忘記了季子衿坐在旁邊這件事,全身心地投入了音樂世界。
輪到器樂社表演全體合奏時,前兩排的位子幾乎空了,林曳和所有社員都去了舞台上,隻剩下薛挽挽和季子衿兩個人。
薛挽挽在節目間隙活動了一下脖子,目光無意中掃過旁邊的季子衿。季子衿離得很近,近得薛挽挽嚇得慌忙屏住呼吸,生怕一個不小心把氣息噴到他的臉上。
季子衿隨意地靠在椅背上,側臉藏在陰影裏,高挺的鼻梁十分完美,又長又密的睫毛撲扇撲扇的,眼睛裏慵懶的氣息似乎消散了一些,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高貴的氣質,薛挽挽忍不住看呆了。
“薛挽挽,再看我就收錢了。”季子衿突然轉過頭來,眼睛直視薛挽挽,說出這麽一句無厘頭的話。
薛挽挽被嚇得立刻往另一邊靠了靠,低下頭,在陰影裏紅了臉。
偷看帥哥被抓包,太丟臉了。
“哈哈!”旁邊傳來季子衿壓低的笑聲。
這更讓薛挽挽惱火了。不過這種情緒並沒有持續多久,舞台上的燈光重新亮起,節目開始了。
薛挽挽對音樂沒有太大的研究,隻覺得多種樂器合在一起卻又各司其職的聲音十分完美。
“林曳走神了,吹錯了一個音。”
“孟程的小提琴怎麽回事?剛剛獨奏就已經有一個音不準了,這段裏麵竟然有三處走音。”
“袁青怎麽又沒接上?”
……
聽到這些點評,薛挽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拜托,能不能安靜地聽完全曲再點評?你這樣很破壞氣氛的好不好?
薛挽挽不知道季子衿是不是故意的,剛剛大家都坐在這兩排的時候,他明明是安安靜靜看的,現在怎麽突然這麽多話?
“喂,季子衿,你能不能別嘮叨了,很吵!”薛挽挽受不了了,轉頭看向季子衿,小聲說道。
“我是在教你怎麽欣賞。你作為器樂社的一員應該專業一點兒,不要隨便什麽都說好。”季子衿一副“我這麽好心,你還怪我”的表情,氣得薛挽挽想打人。
報複,**裸的報複!薛挽挽動了兩下嘴巴,卻沒想出應該說什麽,隻好氣呼呼地轉過頭,不再理季子衿。哼,繼續嘮叨吧,最好咬到舌頭!
節目很快結束,大家都回到座位上。
“挽挽!我表演得怎麽樣?”林曳一回來就拉著薛挽挽迫不及待地問,臉上滿是期待。
“特別棒!”薛挽挽把自己的兩個大拇指都豎了起來,“簡直完美!”
“哈哈哈……”林曳開心地坐下。
結果她嘴角的笑容還沒有淡下去,就聽到旁邊的季子衿冷不丁來了一句:“林曳,你剛剛明明走神吹錯了一個音。薛挽挽這種外行根本聽不出來,亂說騙你的。”
“你!”薛挽挽瞪著季子衿,卻不知該說什麽。林曳聽了不會多想吧,她本來這麽開心。薛挽挽暗想。
“什麽?我竟然又吹錯了!我剛剛隻是被那個大燈照了一下眼睛,走神了一秒鍾而已啊!”林曳嘟起嘴巴,一臉生氣的表情,下一秒卻突然露出羨慕的眼神,說道,“季子衿,你果然擁有絕對音感啊!簡直太羨慕了!我也想要這種天賦!”
季子衿欠揍的話和林曳花癡的目光讓坐在中間的薛挽挽感覺像被夾擊,她無語地吹了吹自己的劉海。
還好節目中間的間隔時間不長,壓軸的節目很快開始了,這個節目開場前的掌聲比任何一次都要熱烈。
薛挽挽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社長。
站在舞台上的夏如茗換下了平時隨意的裝扮,穿了一條天藍色的過膝裙,顯得嚴肅端莊。她挺著背站在舞台上,旁邊站著兩位帶著微笑的中年人。細看之下,社長和那兩人的五官有些相似之處。
三人朝著台下鞠了一躬,然後站到了各自的樂器前。夏如茗先開始。
薛挽挽第一次聽到社長彈古箏,隻一秒,她所有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過去。夏如茗彈的是《春江花月夜》,在清麗婉轉的古箏聲中,薛挽挽仿佛真的能感受到春江花月夜的寧靜與美好。一段過後,另外兩個琴音加了進來,箏的聲音變大,節奏也更加急促,將樂曲推入了**,薛挽挽隻覺得眼眶有些濕潤。
“唉。”一聲幽幽的歎息從旁邊傳來。
怎麽能這麽破壞氣氛?他究竟想怎麽樣?
薛挽挽狠狠地瞪了一眼季子衿。
季子衿的表情十分隨意,好像在聽,又好像沒在聽,看到薛挽挽別過臉來瞪他,他臉上竟然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薛挽挽,告訴你一個秘密。”季子衿突然湊到薛挽挽耳邊,悄悄地說。
溫熱的氣息噴在薛挽挽的耳邊,害得她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雖然心裏說著不想聽,但好奇心還是促使薛挽挽把頭湊向了季子衿:“什麽?”
“其實兩位大師是夏如茗的父母,是學校拜托夏如茗出麵邀請的,不然他們才不會來參加我們學校這種級別的音樂會呢。”
薛挽挽剛剛心裏的猜想被證實,她微微點了點頭,下意識地說了句:“怪不得我看他們長得有些像呢!原來社長是在這麽專業的家庭裏長大的,真是太幸福了。”
仿佛知道薛挽挽會說出這麽一句話,季子衿故作神秘地說了一句:“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啊!”
“什麽?”陡然聽到這樣奇怪的話,薛挽挽脫口驚呼,聲音稍微有些大。
“薛挽挽,音樂會的基本禮儀你知道吧,還不閉嘴?”前排,嵇無一麵無表情地轉過頭來瞪了一眼薛挽挽,毫不留情地斥責道。
薛挽挽理虧,乖乖閉上嘴,心裏的疑惑卻更濃了。
旁邊的林曳用“怎麽了”的眼神看向薛挽挽,薛挽挽搖搖頭,將注意力集中在樂曲上,打算一會兒結束了再問季子衿。
等到全部表演結束,大家都上台去謝幕了,薛挽挽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想趕緊問季子衿他剛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結果一轉頭,季子衿已經不在座位上了。
難道他會遁地術?薛挽挽伸長脖子四處張望,想找到季子衿的身影。終於,她在舞台的門邊看見了季子衿。他背對著她,好像在跟一個人說著什麽。那個人頭發花白,身材單瘦,隻能看到一個背影。季子衿正扶著那個人往門外走去。門外那條路,好像是通往後台的。
薛挽挽奇怪地盯著那個老人的背影,總覺得有些眼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誰。
“挽挽,挽挽,幫我拍照!”舞台上的林曳對著離舞台最近的薛挽挽喊道。
薛挽挽收回目光,拿出了林曳一早就交給自己的相機,對著熱鬧的舞台按下了快門,剛剛看見的事情也被鏡頭裏林曳的微笑擠到了九霄雲外。
3.
前兩天的音樂會還讓薛挽挽意猶未盡,今天,又一個好消息讓薛挽挽激動起來。林曳告訴她,從現在開始,薛挽挽可以加入器樂社的統一排練了,統一排練占用一半個人排練的時間。
聽到這個消息,薛挽挽高興之餘又有點兒緊張,不知道自己在流音監督下的練習成果能不能得到大家的認可,該不會丟臉吧?
下午放學前,器樂社的微信群裏收到了夏如茗發來的統一微信:“下午五點,老地方全社開會,不準缺席。”
今天不是薛挽挽的練琴日,所以她沒有帶琴。一放學,薛挽挽就迅速跟已經約好的林曳碰麵,兩人幾乎最先到達,當然,講台上社長早已等在了那裏。
“社長!”兩人跟夏如茗打招呼,她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薛挽挽偷偷觀察社長,懷疑之前在咖啡店碰到的那個驚慌失措的夏如茗是自己的錯覺,明明社長的氣場還是跟原來一樣啊。
兩人坐下,林曳遞給薛挽挽一張會員卡,上麵印著“城月琴行”四個字,旁邊還畫著一把古琴。
“這家琴行是我經常去的,你要是琴弦或者配件之類的要換,就可以去這家啦,物美價廉,老板人還特別好,我昨天去幫你要了一張會員卡。”林曳微笑著說。
“謝謝!”薛挽挽露出驚喜的微笑,有這樣的琴行,流音以後也不會嫌棄了吧。
兩人閑聊了兩句,其他社員陸陸續續到達。薛挽挽環顧四周,沒看到季子衿的身影。
這家夥還真是隨意,真的想出現就出現啊!
她的吐槽還沒有結束,台上的社長已經清點完人數準備開始會議議程。
“前兩天的演出很成功,大家都表現得不錯。”夏如茗微笑著說,“不過,有幾個小問題還是要提出來。”
“林曳。”社長的目光看過來,林曳瞬間正襟危坐,“合奏吹錯一個音。袁青,你獨奏前走神了嗎?沒接上。還有,孟程……”說到這個名字,她停頓了一下,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獨奏有一個音不準,好像是琴弦的問題。合奏的時候你是怎麽回事?有三個音沒拉準。”
社長停下來,眼睛直視坐在最後一排的孟程。所有社員都擔心地朝孟程的方向看去。
孟程麵無表情地撇了撇嘴,說:“我知道了,我會好好反省的。”
薛挽挽聽到所有的社員幾乎同時呼出了一口氣,好像都在慶幸什麽都沒有發生。薛挽挽好奇地問旁邊的林曳:“合奏時社長不是也在彈琴嗎,她怎麽可以一心二用,一邊彈自己的琴一邊發現別人的錯誤啊?”
林曳一副終於輕鬆下來的神情:“季子衿那天晚上不是坐在你旁邊嗎?季子衿擁有絕對音感啊,所有的曲調隻要聽過一次幾乎都可以寫出譜子來,更恐怖的是,就算再小的走音也逃不過他的耳朵。每次演出,季子衿都負責做記錄。還好我隻錯了一個音,不然就慘了!”
“這麽厲害!”薛挽挽瞪大了眼睛,音樂會的時候,隻覺得季子衿就是在隨便聽聽而已啊。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要宣布。”社長說道,然後對著門口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坐在第一排的薛挽挽望過去,這才發現門前站了一個人,隻是因為光線問題看不太清楚。等他慢慢走進來,薛挽挽看向那個人的臉時,頓時驚呆了。
他是混血模特嗎?臉怎麽長得這麽好看!
這是一個一身英倫風棕色格子西裝的紳士少年,他淺金色的頭發中分,發尾帶著優雅的自然卷,高挺的鼻梁和明顯的白種人皮膚,跟薛挽挽見過的人都不一樣,更神奇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天藍色的。
是戴了美瞳嗎?薛挽挽腦海裏冒出這樣一個想法。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外國人,還是這麽帥的,簡直比電視劇裏的外國人都要帥!
“Hello(你好)。”薛挽挽條件反射地蹦出一個英文單詞,說完隻覺得特別丟臉。果然,其他社員都發出了壓抑的笑聲。
金發藍眼的美少年轉過視線,目光在薛挽挽的臉上停留了一秒,然後轉到了薛挽挽放在桌麵的左手上。
“哧。”
一聲帶有明顯嘲笑意味的笑聲從那張好看的嘴裏發出,讓薛挽挽以為自己幻聽了。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裏拿的是之前林曳塞給她的琴行的會員卡,她忘記放進口袋了。
“原來現在還有人彈古琴啊,我還以為古琴早就變成陳列在博物館裏的古董了。”
雖然中文發音帶有明顯外國人的腔調,但薛挽挽還是聽懂了,這個長了一副好皮囊的外國人似乎不是那麽好相處。
“蘇維世。”講台上的夏如茗對著他叫了一聲。
剛剛他的聲音並不小,所以現在教室裏一半的人都用複雜的眼神打量著他。
這位外國帥哥大步流星地走上講台,露出一個痞痞的笑容,說:“你們好,我叫蘇維世,愛好是鋼琴。”
他的自我介紹十分簡單,語氣也不像剛剛那樣輕蔑。
“蘇維世曾經在維也納金色大廳開過鋼琴演奏會,是來學校交流的。兩個月後,維也納青少年樂團會來訪問,這個樂團算是維也納頂尖的青少年樂團了。我們器樂社要準備排練《友誼地久天長》,好在交流演出上表演。大家有問題嗎?”夏如茗掃視整個教室,在蘇維世做完自我介紹之後,宣布了這個重大消息。
“沒有。”社員們的聲音有些興奮,能跟來自音樂之都的樂團交流演出是不可多得的機會,就連薛挽挽一時間也忘記了剛剛的插曲。
“蘇維世會暫時加入我們器樂社,跟我們一起排這個節目。這次的排練,薛挽挽也可以參加。”夏如茗對薛挽挽點點頭。
薛挽挽的眼睛瞬間亮了。
“薛挽挽,彈古琴的嗎?古琴碰到鋼琴,完全沒有什麽表現的價值嘛。”站在夏如茗旁邊的蘇維世開口,眼神不善地看向薛挽挽。
薛挽挽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騰了,心說: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外國人,我之前難道得罪過他嗎?怎麽一開口滿滿的都是對古琴的諷刺?
薛挽挽想頂回去,奈何她從小到大沒跟人吵過架,現在更是表達不出來。
“蘇維世。”夏如茗投給蘇維世一個警告的眼神。
“好啦,我的自我介紹完了,那就先走了,排練時再見吧。”蘇維世收回目光,瀟灑地對著所有人揮了揮手,便大搖大擺地走下了講台。走到薛挽挽的位子旁邊時,他還對她一挑眉,留下一句:“到時候看你表現啦。”
“太沒禮貌啦!”看著蘇維世的背影,薛挽挽旁邊的林曳狠狠地吐槽,拍拍薛挽挽的背幫她順氣,“挽挽,你別生氣了,我看他根本就是虛有其表,人品這麽差,琴技肯定也好不到哪裏去。”
“沒錯!”薛挽挽衝著蘇維世身影消失的方向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決定不再去想這個讓人生氣的家夥。
不過,那天的不愉快之後,即使薛挽挽不想,這個討厭的名字還是頻繁地出現在薛挽挽的生活裏。
下課鈴剛響,嘈雜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昨天我們在校門口碰見的那個叫蘇維世的金發帥哥,我可是已經打聽到他的班級啦!”錢小美高分貝的聲音直達薛挽挽的耳朵。
“這有什麽,我已經把他的事情都打探清楚了。”這個驕傲的聲音屬於錢小美的新閨密鄭琦。
“真的嗎?琦琦你快告訴我們啊!”
鄭琦的話一出口,方圓十幾米之內的女生全部圍了過去,在薛挽挽的右前方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圈子,仿佛全班隻有薛挽挽一個人遊離在這個圈子外麵。
“他是澳籍華人,出生在鋼琴世家,還在維也納金色大廳開過個人演奏會,是被大師讚譽過的鋼琴天才。”鄭琦驕傲的語氣仿佛是在說自己的朋友。配合著她,周圍的女生全都發出了誇張的“哇”的聲音。
“聽說他這次來我們學校是交流兩個月,兩個月後,還會有一個維也納的樂團來我們學校交流演出,到時候他應該會跟他們一起回去吧。”鄭琦在周圍女生羨慕的目光中情緒高昂,得意地說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小道消息,“對了,我聽說他會跟器樂社的社員一起排練曲子。唉,隻能怪我們沒加入器樂社,不然說不定還可以跟他上演中國版的《交響情人夢》呢!”
鄭琦的話音剛落,女生們的目光就齊刷刷地轉向了正趴在桌子上想堵住耳朵不願再聽到這個人任何事的薛挽挽。
“挽挽。”錢小美越過眾人,一臉甜甜的笑容跑到了她的身邊,好像已經忘記了最近的一個月她們連在學校裏遇到都沒有打過招呼的事實,“你在器樂社會和蘇維世一起練習嗎?”
“嗯,應該會吧。”薛挽挽想起那天社長說要跟蘇維世一起排練的話,如實回答。
瞬間,所有女生的眼睛裏仿佛都冒出了星光:“挽挽,好棒啊!我們能作為你的朋友去看你們排練嗎?”
“不好意思,規定是,非社員不能出現在練習室。”薛挽挽為難地說,“小美,你們之前不是喜歡季子衿嗎,怎麽突然對蘇維世這麽有興趣啦?那個蘇維世不是什麽好人啦。”
錢小美前一秒還笑著的臉瞬間冷了下來,看向薛挽挽的目光也有些不滿:“不能去就算啦,幹嗎還要故意這樣抹黑蘇維世啊?他是不是好人,我們有眼睛會自己看!再說了,我喜歡誰,關你什麽事?”
“沒錯。”周圍幾個女生點頭附和。
薛挽挽看了看旁邊埋頭睡覺似乎沒醒的季子衿,又想起蘇維世嘲笑自己的樣子,說道:“反正蘇維世不是什麽好人,比起他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來,季子衿簡直好上一百倍。”
錢小美臉上浮起生氣的表情,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話,不過下一秒就收斂了表情,訕訕地跟著其他女生離開了。
薛挽挽還在奇怪,身旁就傳來了戲謔的聲音:“薛挽挽同學,我沒想到自己在你的心裏評價那麽高,你該不會是在暗戀我吧?”
糟糕!他不是睡著了嗎?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薛挽挽臉上升騰起紅暈,她裝作在抽屜裏找書的樣子不肯回頭,就是不願看他的臉,或者說,是不敢看。
結果季子衿不但沒有收斂,反而繼續懶洋洋地說:“有一點我要提醒你,比起那個敗絮其中的人,我這個人‘中’和‘外’都是敗絮。”
薛挽挽忍不住回過頭,打量開玩笑般的季子衿,認真地說:“沒有,季子衿,你比蘇維世好多了,其實你人挺好的。比起他,我更喜歡你。”
季子衿來不及收起的謔笑僵住了,緊接著,他仿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一般,用力地咳嗽起來。
他的劇烈反應讓薛挽挽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原本就微紅的臉此刻漲得通紅:“那個,你別誤會,我隻是覺得你並不像我一開始遇見你的時候那麽壞,也有好的一麵而已。”
“一開始遇見我的時候那麽壞?”季子衿重複道,皺起了眉頭。
“嗯……”薛挽挽暗叫糟糕,把心裏話不小心說出來了,“那個,就是,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騙我去了那個鏡子迷宮,這件事,給我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既然已經說出來了,那就實話實說吧,畢竟她也不擅長撒謊。
“那次明明就是你先把我吵醒了好不好!而且你還害得我的頭撞到樹上,後腦勺痛了好久。還有,那次要不是我,你就會被那個外賣小哥逼著賠三倍的價錢。我隻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竟然記這麽久!”季子衿從來就不在口頭上跟任何人讓步,幾個理由一說出來,害得薛挽挽自己都在反省好像事情真的是這樣。
不行不行,不能被他帶偏!
“你的玩笑很過分,要不是流——”說到這裏,薛挽挽突然打住,看著季子衿瞪過來的目光,沒好氣地說,“要不是留在那個迷宮裏打掃衛生的同學幫忙,我都走不出去。”
“走不出去是因為你太笨,方向感太差。”季子衿一點兒也不讓步。
“算了,我不跟你吵了。其實你人還挺好的,後來還幫了我好幾次,又會吹塤又有絕對音感,至少到後來,對我也不太差啦。”知道嘴巴上說不贏季子衿,薛挽挽放棄了跟他爭論,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
本來趾高氣揚的季子衿聽到這幾句話,尷尬地咳了兩聲,說:“幫你的那幾次的確是挺麻煩的,誰讓你那麽笨,好像一個不注意就會出意外。”說完,季子衿露出一個偷笑的表情。
薛挽挽又好氣又好笑,知道這已經是季子衿在言語上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不要太灰心,你也是有優點的,至少,你是我看到過的器樂社最努力的人。”季子衿在薛挽挽的鼻尖前打了一個響指,微笑著肯定。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季子衿和薛挽挽滿是笑容的臉上,薛挽挽第一次覺得跟季子衿鬥嘴也成了一大生活樂趣。
4.
自從上次被蘇維世嘲笑之後,薛挽挽內心的洪荒之力似乎被激發了出來,不僅逼迫流音給自己開小灶,還破天荒地每天下午都去練琴。
連流音都被薛挽挽突如其來的熱情和精力嚇到,以為薛挽挽精神上受了什麽刺激,讓她要記得放鬆。
當然,薛挽挽沒聽流音的,還把練習時間延長了一個小時,成了每天最後走的人。
橘色的晚霞映照著整棟藝術樓,在反光玻璃上留下最後一絲光亮。被霞光暈染的天空中隻剩幾隻鳥兒在盤旋著,打算歸巢。校園裏靜悄悄的,幾乎已經沒有人了。
薛挽挽背著琴從自己的練習室走出來將門鎖好,臉上還帶著愉快的笑容。這兩天的練習十分順利,連流音都說,她現在的水平已經像有兩年古琴學習經驗的人了。
正當她轉身要離開時,一陣悠揚的小提琴音從身後傳來。
“咦?”薛挽挽回過頭去,靜謐的空氣仿佛被這段琴音打破,空氣流動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這種變化傳到薛挽挽的耳朵裏,不知道為什麽,讓她的心裏突然湧起了一陣悲傷。
這琴音,有些傷感啊……是孟程嗎?
想到這裏,薛挽挽掉轉方向,一步一步朝琴聲傳來的地方走去。走過孟程的練習室,她才發現,聲音不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到底是誰?如果不是孟程,誰還能拉出這麽美妙的小提琴音呢?
更加疑惑的薛挽挽放輕步子朝前走去,直到走到角落不起眼的儲物室前,才發現聲音居然是從儲物室裏傳出來的。
誰會在儲物室練習呢?
門沒有關緊,薛挽挽透過門縫往裏看去,卻發現社長一臉憂傷地站在儲物櫃前,手裏拿著一把小提琴,忘情地拉著。如果沒看錯,社長的眼睛還有些濕潤,仿佛下著纏綿的細雨,帶著哀愁。
聽著這樣的琴音,再看到她的樣子,薛挽挽自己也產生了一種憂傷的情緒,仿佛心髒被狠狠攥緊一般。
她抬手正想推門而入,身後卻突然伸過來一隻手拉住了她。薛挽挽一驚,下意識地想尖叫,沒想到卻被來人用力拉入了懷裏,臉撞在了一個堅硬的胸膛上。
好痛,鼻子都要撞塌了!
薛挽挽努力抬頭想看看是誰,一抬眼,卻發現居然是個熟人——季子衿。
看著薛挽挽帶著些控訴的眼神,季子衿沒有說話,反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拉著薛挽挽悄悄地離開。
薛挽挽看著他高挑的背影和緊緊拉著自己的手,臉突然熱了起來。
該死,一定是剛剛撞到腦袋充血了,絕對不是因為害羞!
薛挽挽趕緊低下頭想讓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平靜下來。
走到樓梯拐角,季子衿鬆開了她的手,聲音裏帶著認真,開口說道:“別去打擾她。”
啊,他說什麽啊?
薛挽挽抬起頭,第一次發現季子衿的臉上寫滿了嚴肅,她的心忍不住一沉,神情也跟著嚴肅起來。
“為什麽社長總是偷偷地拉小提琴還不讓人知道她也會拉?”薛挽挽終於問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問題。
季子衿沒有回答,默默地走下樓梯。
“喂,季子衿,你知道的吧?”薛挽挽跟在他的身後,一臉擔憂的表情,“社長是有什麽傷心的事嗎?可是這樣會讓人擔心啊。而且她跟孟程……她的小提琴拉得明明比孟程還要好,為什麽不當著孟程的麵演奏一次,讓他心服口服呢?”
季子衿仍舊保持沉默,繼續往前走。
“季子衿!”薛挽挽三兩步蹦到他前麵,攔住他的去路,逼得他停下了步子,“你肯定是社長最信賴的人吧,不然她也不會去你的店裏拉琴。她剛剛的表情那麽傷心,你作為朋友也不關心一下她嗎?”
季子衿用思索的眼神看著薛挽挽,眉頭微微皺起,這是第一次有人問他為什麽不關心朋友。他思考了三秒,臉上突然露出一個奸詐的笑容,開口問:“你想不想知道原因?”
季子衿的笑容擴大,原本就帥得驚人的臉上仿佛突然開出了一片燦爛的桃花,好聽的聲音在薛挽挽耳邊響起:“這個學期幫我把值日都包了,我就告訴你。”
“什麽?”薛挽挽嫌棄地皺眉,他就這麽討厭值日?上次自己還答應了他要幫他做三件事,到現在隻做了一件,再算上今天,豈不是欠了他一連串的“債”?可是好奇心根本停不下來,她隻能點頭答應。
季子衿繞過薛挽挽繼續走,一邊下樓一邊隨意地開口:“夏如茗從小就喜歡小提琴,但是她父母不同意她學小提琴,隻給了她一條學古箏的路。她嚐試著用各種方法抗爭,但最終還是沒辦法,隻能妥協,後來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古箏天才。”
他說得輕描淡寫,薛挽挽卻想不明白,緊跟在他身後,好奇地問:“那她怎麽會拉小提琴,還拉得那麽好?”她回想起咖啡店裏夏如茗拉的小提琴曲如同天籟般動聽。
“那把琴是她用自己參加古箏比賽的第一筆獎金買來的,而且還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隻能自己一個人悄悄躲起來練習。”季子衿幽幽地歎了口氣,停在了樓梯上,回頭看向身後的薛挽挽,無奈地聳了聳肩,“自從上次你在咖啡店看到她,她就再也沒有去那邊拉過琴了。所以,我也沒辦法幫助她。”
“啊……”薛挽挽下意識地出聲,她沒想到自己上次跟社長的偶遇造成了這樣的結果。因為過於專心地思考,她完全沒注意到季子衿突然停了下來還轉了個身,因為季子衿比她高一個頭,但是又站在低一級的台階上,害得她差點兒跟他臉對臉地撞到一起。
她的臉離季子衿的鼻尖隻有一厘米距離,她嚇得迅速縮回下樓梯的腳,身子往後一倒,腳後跟卻踢到了後麵的台階。
“啊!”她的手臂在空中揮舞了兩圈,最終沒有維持住平衡,整個人向後倒去,還好前方的季子衿迅速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太丟臉了!薛挽挽被拉起來的一瞬間,鬱悶地想。
“沒想到你不但走路不看前麵的人,連平衡能力也有問題。”季子衿鬆開抓住薛挽挽的手之後,開啟毒舌模式。
薛挽挽懶得理會他的嘲笑,默默翻了個白眼,把“好好走路,幹嗎突然停下來還回頭”的話咽進肚子裏,繼續剛剛的話題:“那社長為什麽不跟她父母說小提琴的事呢?他們要是知道社長古箏彈得這麽好,小提琴也拉得這麽好,會更高興吧?”
“小時候不敢說,是怕父母說她把練古箏的時間拿去練小提琴,後來就不好意思說了。”季子衿將身體斜靠在了扶梯上。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社長對小提琴這麽在意,也因此對孟程的關注才會比較大吧。
“那她為什麽不跟孟程說她也會拉琴的事?她明明拉得比孟程好。她隻要當著他的麵拉一段,孟程絕對心服口服,才不敢那麽凶呢。”薛挽挽想起社長和孟程奇怪的相處模式,不會是社長真的喜歡孟程吧?
季子衿明明用的是開玩笑的語氣,卻聽得薛挽挽一陣心酸。
原來是這樣,那次音樂會的時候,季子衿說的那句讓她摸不著頭腦的話就是說的社長吧。明明有熱愛的東西,卻又不能明目張膽地去喜歡,也不能當著所有人的麵展示自己的愛,這是多麽讓人難過的一件事啊!
薛挽挽還想再開口問如果偷偷跟孟程解釋一下這件事,孟程會不會理解社長的良苦用心,結果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季子衿單手一撐旁邊的扶手,輕鬆一跳,整個身體坐到了扶手上,然後順著樓梯扶手溜了下去,到了扶手末尾,輕輕一躍,帥氣地落在了地上。
“夏如茗的事情我已經說完啦,我要回家了。”他回頭朝薛挽挽眨眨眼,轉身消失在樓梯口,隻留下有些目瞪口呆的薛挽挽。
季子衿,你是小學生嗎?還玩這種危險的遊戲!
薛挽挽無語地看著他的背影,走下了樓梯。
回到家後,薛挽挽還在想著社長的事情,愁眉不展的樣子讓隨著琴聲出來的流音十分好奇。
薛挽挽想著流音作為千年琴靈,經曆一定比自己豐富,說不定會有什麽好辦法,於是將事情告訴了流音。
誰知流音隔空拿起薛挽挽的兔子玩偶,用力扔在薛挽挽的頭上,凶巴巴地說道:“我讓你勞逸結合,不是讓你去關心別人的閑事,而且我最討厭人類說的關於夢想的東西了。琴靈從來不為夢想這種事情煩惱,我現在隻要想著怎麽找回琴讓自己活得久一點兒就行了。”
薛挽挽被兔子玩偶打中腦門,吐了吐舌頭,準備睡前再練一個小時琴。
她剛站起來,流音突然像一陣風一般直接穿過了關上的房門,隨即,客廳裏一聲“咚”的重物落地聲傳來。
被嚇了一跳的薛挽挽迅速打開房門衝了出去,隻見客廳暖黃色的燈光下,奶奶仰麵倒在地板上,身子底下壓著流音。流音似乎化出了實體,一副齜牙咧嘴的樣子。
“奶奶!”薛挽挽驚呼著跑了過去,扶著奶奶坐起來。
流音跟她使了個眼色,閃身進了屋內。
奶奶似乎也受了驚嚇,眼神中透出迷茫,好一會兒目光才重新聚焦。
還好,從奶奶的反應來看,她似乎沒有發現流音的存在,不然家裏突然跑出一個穿著奇裝異服的大男生,估計奶奶會被狠狠嚇到。
“哎喲,剛剛擦燈泡從凳子上摔下來了,是你扶了我一把嗎?”奶奶在薛挽挽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拍了拍薛挽挽的腦袋,“沒事,看你這孩子,嚇壞了吧。”
“好好好,下次不擦了,快別哭了。”奶奶說著伸手擦了擦薛挽挽的臉。
薛挽挽往臉上抹了一把,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出來。她三下五除二地擦掉眼淚,把奶奶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麽事後,把奶奶推進了房間,安頓在**:“您早點兒睡吧,以後這種事我來幹就行了。”
從奶奶房間出來後,薛挽挽跑進了自己的房間,看到流音正站在窗前揉著肩膀。薛挽挽擔心地開口:“流音,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奶奶沒發現吧?”流音的語氣裏流露出一絲擔憂。琴靈的身份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剛剛要不是情況緊急,他也不會出此下策。
“呼,還好沒有。”薛挽挽拍了拍胸脯,呼出一口氣,看到流音一直揉著肩膀,便想上前幫他揉一下。她剛邁出一步,就想到流音現在已經隱去了實體,自己其實是在跟一團空氣說話。
流音歎了一口氣,說道:“但是我剛剛一下子化成實體消耗了太多的靈力,所以最近這段時間可能都要待在琴弦裏休息了。你的琴現在已經彈得不錯了,加緊日常練習就行。你平時留意一下各種消息,休息好了我就會出來。”
“嗯。”薛挽挽點頭,還想說些什麽,可是流音已經進入了穿手鏈的琴弦裏。薛挽挽擔心地摸了摸手鏈,冰涼的珠子在她的指尖滾動,她突然想起,流音似乎好幾個星期沒讓她去買巧克力了。
心裏有些慌的薛挽挽深呼吸了幾下,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不知道流音什麽時候會出來,最近這段時間還是不要去想別的事了,努力練琴,順便留意一下有關“聽水流音”的事吧。薛挽挽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