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何則林的刻意撮合

醫生診斷以後對著程新大發脾氣:“怎麽這麽嚴重才發現,你這個老公怎麽當的,再強撐著跑一會兒路,說不定就得癱瘓了。腰椎關節錯位,需要住院治療。”

“不好意思,沒想到。”程新聽了醫生的話沒著急,反而忙不迭地道著歉,就像是這一切真的是他的原因一樣。

“醫生,不怪他,都是我自己就顧著忙孩子了。”我忙替程程新澄清。

“你們這些年輕家長,孩子一病就亂了分寸,唉。”他說了一句,拿著我的片子又對著燈光看了幾眼說,“錯位的骨頭已經正回來了,你先臥床休息幾天,如果明天紅腫消了,那就沒什麽大問題了。”

“謝謝大夫。”程新說著,送醫生出門。

我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原來何連成也陪我去過醫院,生孩子的時候,生病的時候,他都無微不至地守在我身邊,直到我完全康複。

如今,他換了一張臉,重複著這樣的事,我心裏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這一通折騰下來,天已經大亮了,程新頂著一對紅眼睛對我說:“你先睡會兒,我再去看看寬寬,如果有可能把你們安排到同一個病房。”說到這兒他停下來問,“小兒肺炎對大人傳染嗎?”

“應該沒事,把我們放在一起,省得你跑來跑去的,謝謝。”我說。

他聽到我的話,回過頭說:“客氣什麽,都是一家人。”

說這一句的時候,他的神色自然極了,但是他說完轉頭就快步離開了。

何則林是在早上八點半來到醫院的,和他一起來的還有曹姨,他看完寬寬以後來到我的病房對我說:“樂怡,你顧孩子沒問題,但多少也要顧顧自己,我聽連成說才知道你昨天晚上從樓梯上掉下來了。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他花白著頭發,身子微微前傾,語氣裏滿是擔心。

“我沒事,叔叔不用擔心。”我說著覺得自己嗓子裏的聲音都有些變音。

“好好養著身體,這幾天我就不讓程新回去了,讓他在醫院照顧你們母子。”何則林饒有深意地說。

“他忙了一個晚上,也該休息一下了。”我忙說。

“給自己的孩子老婆忙,他還能有意見。”何則林馬上說。

我明白他的安排,想借機讓我們多培養一下感情,但是這種安排是我不喜歡的,我相信程新同樣不喜歡。隻是因為是成年人,明白自己麵對的是這具身體真正的父親,他沒有直接反對罷了。

等到何則林走後,程新拿著早餐走進來:“這是曹姨在家裏做好送過來的,你嚐嚐怎麽樣。”

他說著很自然地把東西一樣一樣從飯盒裏拿出來,取出雞絲餛飩拿起勺子,坐在床頭一副想要喂我的樣子。

“謝謝,我自己能來。”我忙伸手接過東西放在床頭小櫃上。

“那個……醫生說你最好不要坐起來,影響腰椎的恢複。”程新臉色有點微紅,“我喂你,你是病人,不必這麽計較了。”

“沒事沒事。”我推辭著。

我清楚地了解我們兩人間現在的狀況,雖然沒了陌生和疏離,但畢竟不是最親密的人,不管何則林怎麽刻意安排,我們兩個都保持著最理智的狀態,不會亂了自己的陣角,不會忘記自己的位置。

程新如此,我也如此。

他依言果然鬆開了手,把枕頭往我腰上墊了墊說:“你吃完就躺下去,我去看看寬寬。”

他這樣做其實是給了我麵子,一個成年人吃飯地時候半趴在床上,到底有點不好意思,他離開以後我鬆了一口氣。

我想他應該在那個病房裏照顧寬寬吃飯。對於寬寬,他現在的關心慢慢有點發自內心了。

兩天以後,寬寬病情穩定,終於和我搬到了一個病房,看到我他興奮地爬了起來,小臉瘦了那麽一點,不過精神還好。

“媽媽。”他爬上我的床。

“別壓媽媽,媽媽身上有傷。”程新剛從外麵進來,就看到寬寬差點坐在我肚子上,急忙跑過來從後麵一把抱他起來,放回到他自己的床上說,“媽媽的腰因為背你來醫院受傷了,你忘記了?”

“沒有。”寬寬一臉後悔,“沒壓壞媽媽?”

“沒有,媽媽也全好了。”我說。

寬寬到底是個孩子,一句話就開懷了,笑嗬嗬地說:“叔叔,你太小心了,是怕媽媽受傷嗎?”

程新被問了個大臉紅,一言不吭地拍了寬寬後腦勺一下。

我在醫院裏住了差不多半個月,終於完全好了,醫生最後囑咐需要再帶幾個月的腰封,說這種巧勁兒受傷的也不在少數,不必過於在意,但也別太大意。

他說一句我們點一下頭,終於大發慈悲,同意我們辦理出院手續了。

其實我走路什麽的已經完全沒問題,現在就是不能彎腰,一彎腰就覺出腰上的別扭和不舒服了,就像是裏麵別了一根鋼針,的動不了。

回家以後,程新簡單收拾了一下迅速上班去了,何則林在程新走後,敲響了我房間的門問:“樂怡,全好了嗎?照我的意思,你應該在醫院裏再住幾個月的。”

我懂他的意思,馬上笑了笑說:“叔叔,您先坐下來。這件事兒真不是安排一下就成了。”

他嗬嗬一笑說:“鬼靈精的,我做得有那麽明顯麽?”

我心說,還不明顯嗎?就差點把我們綁到一塊送進洞房了。不過,麵對長輩,這麽直接的話可不能說出口。

他看我不吱聲有點沉不住氣了,問:“怎麽?我的安排起反作用了?”

“不是。”我忙擺手。

“這不就好了,隻是不是反作用,就是有作用。”他說。

我差點被他的固執氣笑了,於是決定把某些話說出來,免得老爺子繼續亂點鴛鴦譜,再搞出什麽妖蛾子。

“叔叔,倒不是起了副作用。”我清了清嗓子,“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最基本的特點就是理智,不易衝動。特別是程新,他整個的記憶裏壓根沒有感情這回事,所以他的理智幾乎是可怕的。我也一樣,不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這麽多年,好的壞的也都經曆過,某些時候比程新不遑多讓。我們兩個都明白您想幹什麽,但是又了解自己的身份。他身上的枷鎖是你是他爸爸,親生的;寬寬是他兒子,親生的;我是他失憶前的未婚妻,如假包換的;所以不管我們讓他做什麽,他出於理智的考慮,都不會說什麽。但,這隻是義務,他在木然刻板地履行自己的義務。而真正的家庭關係不是這樣,真正和諧的家庭關係,是大家互相之間願意奉獻,願意無條件的為對方付出,這種付出不是義務,是幸福,是表達自己愛的方式。”我一口氣說完。

何則林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是如果不努力做些什麽,你們的理智會讓你們永遠理智下去。我知道你,你害怕最後一場空,還不如維持現在的狀況。因為現在至少每個人都是健在的,完整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對於原來的連成來說,他寧願自己的人生不完整,也不願意失去你和寬寬。”

他的話讓我低下了頭,他說的我也考慮過的,但是現在的我考慮的比較多的除了何連成,還有三個孩子。

“你別怪叔叔多管閑事,管自己兒子也不算是多管閑事,我看著再安排,希望在我閉眼前能看到你們盡釋前嫌,然後在一起。”他最後說了一句,按了按我的手,然後轉身離開了房間。

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何則林這樣做我能理解,如果和他換位思考一下,我的做法可能更偏激直接。但是人都是有獨立思維的,不管是誰想給成年人一個想法都是很難的。

我希望結局是好的,也會努力去達成這個結果,但是真的很難孤注一擲,不留餘地了,年少的輕狂無知讓我摔了太多的跟頭。

寬寬比我好得要早,但是他死活賴在醫院不肯走,非要和我在一起。原來不天天在一起的時候,我一直以為他是個不粘大人的孩子,直到這次生病,我才發現孩子內心渴望不僅僅是物質上的滿足。

他住院到第二天,晚上已經好很多,於是趴在病床上,兩條小胖腿互相蹬著,催程新給他講故事,講一個那是不可能的。程新一口氣從晚上八點講到十一點,寬寬還是一點睡意沒有,眼睛瞪得大大的。

到了第四天晚上,就死活不肯自己睡了,非要鑽進我被窩,程新說我身體不適合和孩子一起睡,他可憐兮兮地眨著大眼睛說,他會小心的,保證不碰疼媽媽……那一臉小可憐的表情,讓我覺得心軟。

這十幾天過去,我們之間的關係不知不覺中,竟然近了很多。

何則林的方法也是個方法,隻是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看到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