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我們愛的好累
我睡到半夜突然驚醒,一摸身邊空空,何連成不知去向。
他今天晚上的表現很不正常,就像一個出軌的男人在妻子麵前刻意保持著冷靜。何蕭的事一向是他的軟肋,不可能這麽輕鬆就揭過去。除非他這一次被氣傻了,才會如此淡定地和我討論。
我晚上的時候一門心思想著的是何則林與老爸之間發生過什麽事情,對他的表現雖有懷疑卻沒深想。但是,睡醒一覺,自己男人不見了這種事,讓我忽然想到晚上他所有反常的一切。
側耳聽了一下,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翻身下床,我拉開了臥室門,客廳裏漆黑一片,重點看向露台,上麵空無一人。他的習慣,心情煩躁時會去露台上抽煙。
就在我準備回去找出電話打給他的時候,忽然看到儲藏室的門縫裏透出昏黃色的光。
毫不猶豫走過去,我輕輕推開門,看到何連成坐在我坐過的地上,借著頭頂一盞不太亮的燈在看那些記事本。
我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一推開門他就抬起了頭,臉上的表情略尷尬地笑問:“怎麽不睡?”
“你在幹什麽?”我問。
他指了指手裏的本子說:“在看讓你魂不守舍,在那個時候分神的原因是什麽?”
“你心裏有事,或者說你已經知道我爸與你爸有交情,隻是不說,對嗎?”我沒理他刻意緩解氣氛的話,直接問。
他低了一下頭馬上又抬起來,直視我的眼睛說:“親愛的,你想多了。我真的隻是關心你為什麽會拒絕我。”
說完,他把手裏的本子合上,放到箱子裏,起身過來擁著我說:“走吧,回去休息。你不願意讓我看,我不看就是,別想得那麽複雜。”
“不是我想的複雜,而是今天你的表現很奇怪,怎麽可能在知道何蕭要正式認祖歸宗,你還會這麽冷靜。”我站住不肯走,眼光掃過去,他放在箱子最上麵的是最後一個棕色封皮的記事本。
這一本,我沒看過。
“樂怡,你既然這麽直接地問到這裏,我也就直說。”他也鬆開了摟著我肩膀的手,自己往後退了一步與我拉到距離才繼續道,“我今天在老爺子那裏糾結過,要不要放棄你和孩子,回去爭奪繼承權。”
我等的就是他說這番話,他的刻意冷靜讓我知道,整件事情必定不像他說的那麽簡單,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麽。他就像是有了穩贏底牌的賭徒,淡然地看著自己將要贏的競爭對手跳梁小醜一般的表現。
“你放棄我,我也不會怪你的。”我看他不願意說出去,微微笑著說,“我還是那句話,你先去完成你想做的事,然後再回來,我也肯等你。”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走到我跟前伸出手把我垂下來的一縷頭頭往耳後別了別,手指輕輕撫過我的臉。
儲藏室很熱,我臉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他的手在我臉頰上停了一下說:“你有沒有覺得我們愛的好累,累到快失去激情了。你說出這句話,是不是心裏有了決定?”
他聲音很頹廢,有氣無力地繼續說:“我的決定是,放棄繼承權,選擇你。所以回來以後,我雖難過卻依然冷靜。但是,你的表現,讓我特別怕自己努力堅持下去,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些反反複複的折磨,讓我們都有點疲遝了,不是嗎?”
這也是我的感覺,雖然刻意不讓自己這麽想,但在這段時間裏,我們之間確實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疏離感,就像是某些人說的是婚姻疲憊症。似乎雙方都厭倦了這種關係,盡管有寬寬做為割舍不掉的紐帶在中間牽製。
是從什麽時候有這種感覺的?我想了一下,好像是自從何則林出院以後,他不再激烈地反對我們,而是在工作上給何連成製造了許多選擇機會,一次又一次的反複確認,何連成到底是選我們,還是選他。
從心理學角度上來說,反複讓你確認一件事,能讓你對這件事、這個選擇產生懷疑,最終疲憊不堪,然後覺得選擇錯誤,或放棄或失望,總之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我沒說話,他卻忽然把我抱在懷裏,壓抑的聲音就像裏麵困著一隻獸:“我害怕你因為什麽事,決定放棄。你今天看我的眼神不對,就像是……”說到這裏,他停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就像是你隨時會離開,那我做的一切還有意義嗎?別這麽傷我。”
“你以為我從這些舊物中找到了什麽?想自己來確認?”我終於柔和下來,輕聲反問。
“是,你念給我聽的那幾件事,我依稀有影響,好像在我小時候老爸曾經投資失敗一塊地皮,最後不知道轉到了誰的手裏。但是那筆資金確實解了他生意上的燃眉之急,才有了後來的何氏。”何連成說,“發生這件事的時候,我年齡還小,記不真切。才想等你熟睡以後,來看看到底都發生了什麽。”
他的話讓我一把推他出去,問:“你能明天去問問你爸爸嗎?”
“樂怡,你有事瞞著我。”他眼神尖銳起來。
我搖頭否認:“沒有。”
“即使沒有,你也想到了一些東西,還不肯說,是嗎?”他直直看著我,“你撒謊的時候就語速極快,別騙我。”
我再也裝不下去,卻也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說。直接說我們全家在六年前發生的些事,我懷疑與他父親有關係?他會不會瘋掉?這種懷疑本身就很傷人,何況又是在這種特殊時期。
“我今天在我老爸那裏再次確認,我要你,要孩子,寧願放棄那些身外之物後,心裏特別累。回來看你那樣倦倦的,還要刻意討好你,我累到快堅持不下去了。”他說完直接轉身出門了。
何則林高手段,隻用一招反複確認,就讓我們走到了這一步。
何連成眼睛裏和臉上的疲倦無奈不是裝出來的,而是極度無助以後看到自己的選擇結果,忽然發現貌似選錯了。
可我要怎麽說,直接說這一切是沈末說的?他會怎麽想,我相信一個毫不相幹的男人,卻不相信他?
幾次我欲言又止,最終決定把話咽下去,決定等到有個結果的時候再告訴他。何況我是想在何蕭認祖之前確認這件事,然後把何則林拖入麻煩當中,讓整個認祖事件停滯,到時贏家隻會是何連成。可是這一切,我要怎麽說?我算計他的父親,是為了他?
他回房休息了,屋子裏又靜下來,儲藏室的燈光誘惑著我,我想去臥室陪他,又想留下來看東西。
猶豫了一會兒,我還是關了儲藏室的燈,走回臥室。
黑暗裏他的呼吸清晰可聞,不平穩的呼吸聲說明他並沒有睡著。等我走到床前,看到他在黑暗裏睜著一對眼睛,直直看著天花板。我過去躺下,他都沒動一下眼睛,就像整個人都放空到一個誰也走不進去的世界。
“為什麽在其它事上,你對我那麽坦誠,這一件事卻死不肯說。”他語氣平靜地開口。
他聲音裏的那種說不清楚的情緒讓我覺得心疼得要命,話衝口而出:“我怕傷你太深。”
說完我就後悔了,他轉過頭看著我。
夜裏沒開燈的房間,隻能依稀辯出他臉部的輪廓和一對眼睛,他說:“你是在懷疑,我爸一定做過什麽,所以才會麵對故人的女兒裝作不認識嗎?”
“不是,這一切沒證據之前,我不能下這個斷定。”我搖頭。
他突然輕輕地哧笑幾聲,聲音裏都是失望和悲哀:“你的話說明你在懷疑這一切,而且你在找證據。我想問一下,是我和寬寬更重要,是現在的生活更重要,還是你去找過去發生事情的根由更重要?”
我被問住,想直接回答寬寬和他更重要,但是卻說不出口。
沒有人能夠理解我當年是怎麽過來的,那些在短短幾個月內發生的一切,讓我永遠忘不了放不下。好好的一個家,轉瞬就分崩離析了,我想找出整個事情的真相,有錯嗎?
我媽媽死於車禍;爸爸因車禍變成植物人,毫無知覺的在床上躺了幾年;我帶著孩子去做小姐……這些加諸在我身上的苦,誰能理解。如果這一切都有一個幕後黑手,我知道一些線索以後,如何能夠放下不去查。
“樂怡,果然是我愛你,比你愛我要多。”何連成伸出手用一種不正常的溫柔撫著我的臉說,“在我媽媽的遺願麵前,我選擇你;在財產和繼承權麵前,我選了你;在老爸麵前,我選擇了你……”
他的手從從我臉上滑下去,最後點著我的胸口,感覺著裏麵跳動的心髒問:“你這裏麵有心嗎?”
“連成,在我心裏父母和你一樣重要,我不能在知道可能當年的事是別人一手策劃,而無動於衷。”我握住他的手說。
“在我心裏,你比父母還重要。”他聲音裏悲愴讓我心疼,“林樂怡,我不知道怎麽會愛上你,時刻想著你,事事討好你。不管是在床上,還在其它事情上,我都盡力取悅你。我怎麽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小跳梁小醜,不管自己怎麽努力表演,在你的生命裏,我都是配角,無足輕重的。任何一個變故,都會讓你放棄我。”
“不是這樣的,不是的。”我緊張地反駁。
“不是嗎?在你心裏怎麽想的?幾個小時前你說過什麽,你不是我的什麽……”他冷笑,“你的潛台詞沒說出來,我替你說,你那時想說的是,你不是我泄欲的工具,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