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帆雲浪換過 輕剪雲瞳
郊外小道,一青一玄兩個身影悠然在馬,並肩而去。
抬首,一直陰霾的天終於有些晴朗之色。陽光傾瀉的淺金色落在蒼白的臉上,染了些許溫柔和紅暈。
自從有了遮蓋明豔之藍的丹藥,蒼狼便執意不讓穆寒卿再易容,穆寒卿也沒多說什麽,雖然一時之間還不習慣真麵目示人,雖然多年來早就習慣了遮掩與黑暗,但是陽光的溫暖,依舊是每個人心中所向,穆寒卿也不例外。
“寒卿,前麵便是相思城,你我幾天連夜趕路頗為辛苦,不如晌午到了稍作歇息可好?”蒼狼悅耳的聲音傳來。
穆寒卿目光一轉,看了看身邊的人,微微頷首,算是同意,接著又繼續趕路,也不再多言。
蒼狼苦笑。
想那一日,穆寒卿身心疲憊,竟就在蒼狼的塌上睡了過去。蒼狼看著明滅燭火下脫去冷漠的清秀麵容,心裏說不出的複雜。
畢竟,這是一千年的思戀,蒼狼沒再第一次見麵時就撲上去就算是很強的自控力了,而現在,他一邊是欣喜,一邊又有些惱怒——這個穆寒卿,就這麽毫不防備的躺在自己懷裏,這要自己如何是好?
小心的拉開些二人的距離,想趁機消消火,卻不想穆寒卿卻本能的向著溫暖,又靠向了自己懷中。
看著深埋在自己胸口的人,蒼狼無奈的歎了口氣,強壓下囧囧,忍著肩傷,伸手將人摟住。
本以為兩人的感情的能有些轉機,然第二天早晨醒來,懷中的人已經起身,半字不提昨日之事,而且別說態度緩和,甚至還有些比之前更加冷淡。
這種冷淡貫穿了一路。
其實穆寒卿心中也很是搖擺,那日他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個與自己近在咫尺的英俊麵容時,著實心漏跳了一拍,他甚至還能感覺到自己略有急促的呼吸之聲。
小心離開了那個懷抱,穆寒卿迅速的冷靜了自己的思考。
兩人此時已經定下約定,但是蒼狼此人還是有太多的疑點。
他雖然渴望溫暖,但是更多的過往在告誡自己,這會是不是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但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覺到自己內心的觸動。
這種觸動不同於對師傅的感激和對木槿的憐愛。
他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麽情感,但數往的一切已經在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能再放縱下去。
所以,他才會比之前更加冷淡,用冷淡來保護自己。
兩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言。當到達相思城不遠處,兩人卻不約而同勒住手中馬韁。
相視一眼,便了然於心。
此城有異!
“這城的死氣很重。”蒼狼的聲音壓的很低。
“或者是瘟疫。”穆寒卿聲音如一貫的平淡道:“我暫時還沒感覺到妖氣,不過,也不一定。”
穆寒卿與妖打了很多年交道,已經很容易的就感觸到妖的存在,但是他也不是不知道,如果是六殿等級以上的妖,還是能在一段時間內很好的掩藏自己的氣息。
“小心。”蒼狼叮囑一句。
穆寒卿冷哼一聲,也不搭話,隻是揚鞭一下,向著城門而去。
城中果然有異樣。
從城中布置,街頭景象,能看出這裏的繁華,而現在-,雖然樓台街道依舊精致,但是,街道上並不算少的行人臉上幾乎都有一絲難以察覺的中毒般的青色,滿目的血絲,一臉的倦容,像是染病之樣。甚至來往人群中,還不乏些拉著棺材的車子。
布置繁華的街道,死氣沉沉的行人,很怪異的組合。
兩人並未多言,隻是一路尋覓客棧,卻發現所有的客棧雖然牌匾依舊高懸,卻不約而同的閉門修業。兩人這才麵有了幾分難色。
然想攔住行人問個究竟,卻發現行人似乎不願搭理生人,來往幾回,竟一無所獲。
心裏雖知有異,但事到如今,如果此城與妖無關,兩人也沒有再停留的必要,想著,便要離開,卻剛好身後突然傳來急切洪亮的一聲。
“二位公子留步,我家小姐有請。”
兩人聞聲轉身,發現眼前是個大約十三四的小男孩,一副書童打扮,氣喘籲籲,看起來跑了不少路。
“你家小姐?”蒼狼聲音挑起幾分,帶著一絲懷疑。
“恩,是我家小姐。”那小書童看到蒼狼懷疑,忙接著道:“恩,就是城守的女兒,婉小姐,不信你隨便在街上問個人。”
穆寒卿冷笑,問人若是有用,兩人還會到現在百思不得其解?卻不想低眉之時正好撞上迎麵來的一個推著車子老者,那老者似乎看懂了兩人的疑慮,雖然沒說話,卻默默點了點頭。
“怎麽樣,我沒說謊吧!”那小書童聲音提高了幾分,接著又低聲下去央求道:“就拜托兩位公子去府上坐坐吧,要不我沒法交差啊。”
馬上兩人聽著孩子說的誠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拒絕,思來想去,還是同意走一番。
城守府比想的還要奢華。
整個府邸修建的雖然不大但異常玲瓏精致,假山綠水輝映,長廊曲折,香階小徑幽深,看的出宅主的風雅。
隻是這玲瓏府邸也跟相思城一樣,花花草草雖然多,卻依舊抵不住一股死氣,反而越發讓人覺得怪異。
“小姐就在前麵亭子中,我就不打擾了,二位公子請。”帶路的書童指了指前方雪紗裝飾臨水而建的亭台,便轉身離開了。
蒼狼與穆寒卿相視一眼,抬步向前。
溫婉的女聲傳來,聞聲而去,是一個粉色襦裙的秀麗女子靜靜坐在桌前。
“兩位公子既來相思城,那便是客,萬事還請不要客氣,我自當盡地主之誼。”
“小姐客氣了,是我們該謝謝婉小姐的盛情款待。”穆寒卿以禮相回。蒼狼則是一貫的冷麵。
嫦婉微微一笑,這個笑容多少驅散了些麵目上的青色和倦意,她淡淡道:“兩位坐,我知道二位心中有疑惑,嫦婉請二位來也是想做個解釋。”
“隻是解釋?”蒼狼不似穆寒卿的溫和有禮,反而毫不留情一語指出重點,完全不在乎嫦婉的臉色。
嫦婉聽罷無奈一笑,道:“二位果然不是池中物,有所隱瞞,是嫦婉失禮了,還請兩位不要見怪。”
“小姐不必自責,有什麽事情,不妨直說。”穆寒卿依舊一貫的溫文爾雅。
嫦婉聽罷,感激的望了穆寒卿一眼,接著緩緩站起來,不想突然一個低身,竟黍在地上,伏身便是一個大禮。
“小姐你……”穆寒卿語塞,蒼狼則是冷笑。
嫦婉聲音有些顫抖:“小女子想請二位救救相思!”
原來,這相思城雖然地處偏僻,但也是邊境頗為繁華的城鎮,隻是不想不知何時開始,一場怪病突然橫行起來。
發病的人並不會速死,但是一旦發病則全身疼痛難忍,疼夠七天後氣竭而亡。此怪病無藥可治,鎮上的大夫也素手無策,甚至連緣由都說不清。
後來,來了個看似是異邦的人,說這病是有妖在作怪。此話一出城中一時間流行除妖法式,然開始還有作用,不想後來卻越發的嚴重起來。
這病越發流行厲害起來,而相思城地處偏遠,最近的臨城也在數百裏之外,有人想借此離開,但嫦婉父親嫦雷卻堅決不準,嫦雷的意思是還未查明究竟時候,不能放任何人離開,因為究竟是妖作怪還是新的瘟疫沒人說得清,萬一流傳,是害了天下人。
後來,連嫦雷也染病死了,家中隻剩下了嫦婉。
嫦婉一直覺得此事並非瘟疫,就是有妖作怪,而請穆寒卿與蒼狼來,也是看到了穆寒卿身後的青冥劍柄。
嫦婉曾與那異邦人詳談,還多少修習了些降妖術,看得出穆寒卿的劍是伏妖劍。
聽完嫦婉敘述,兩人各自沉思。
此事拒絕已經是拒絕不了了,當然,兩人本就有一探究竟的想法。雖然穆寒卿還未強烈的感覺到妖的存在,但是整個相思的情況確實詭異。
而蒼狼雖然也沒感覺到妖氣,但是超乎尋常的死氣也實實在在告訴自己,其中事情絕不會那麽簡單。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便答應了下拉。
嫦婉百般感謝,為兩人安排了住處,允諾來日好好接風洗塵。
是夜。
任憑相思城死氣彌漫,天空依舊月朗星繁。
穆寒卿輕輕打開房門,悄聲無息的躍上屋頂而去。
事情答應下了,必然就要解決。雖然嫦婉說的很清楚,但是穆寒卿常年的敏銳觸覺卻告訴自己這宅子比外麵的相思城還要古怪。
宅子不大,此時已經一片黑暗,隱約的幾盞長燈昏暗的搖曳著。
穆寒卿身輕如燕,一番探查後卻不得結果,正想要返回,突然目光瞥過斑駁被殘枝掩蓋的牆上,有一個小小暗門。
穆寒卿走上前去俯身查看,卻發現暗門旁邊枝葉有被割斷的痕跡,看得出本來這扇門應該是被隱藏的更加完美。
看來,有人早了自己一步。
穆寒卿心中已經有底,小心打開門,閃了進去。
院子裏並沒有人,隻有一口枯井,井口有巨石,不過有被搬動的痕跡。
穆寒卿俯身向下看,竟發現那井下全是屍體,層層疊疊的,已經腐爛,散發的惡臭。
突然,身後一陣掌風,穆寒卿身形一晃而過,回頭時正對上蒼狼幽深的墨瞳。
“你怎麽會來?”蒼狼壓低聲音問。
“既然你能來,我為什麽不能來?”穆寒卿反問,話中還隱隱有一絲不甘。他知道,如果不是蒼狼先找到暗門,破壞了隱藏,很可能自己根本察覺不到這門的存在。
蒼利然不是普普通通的“人”。
蒼狼倒是沒想那麽多,他能發現這門到真沒費幾番力氣,不是說他有多麽敏銳的察覺,而是,他是黃泉鬼界之人,自然感觸的到這個宅子的某處聚集了相當異常濃重的死氣。
“你可有什麽發現?”穆寒卿直接了當的問。
蒼狼目光一黯,道:“這些人死的異常,屍身沒有骨頭,而且死前血已流盡,我雖不如你懂妖道,但估計這些人應該是死於妖之手。”
“是妖,化骨血妖。”穆寒卿雖已想到了大概,沒有露出意外之色,不過一絲陰影還是籠上心頭。
從他們踏入相思城開始,便沒有了退路。
這,也不過就是一場陷阱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