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憶暖一直坐立不安,程嘉言特意跟她說話,想讓她放輕鬆些,她也是心不在焉。程嘉言輕輕歎了口氣,就算她身在這裏,心也一直掛在何礪寒那裏吧?原本還想自私地多霸占她一段時間,現在卻不忍心看到她這樣焦慮擔憂了。

“暖暖。”

“嗯?”

蘇憶暖還是有些心不在焉。

“下麵我說的這一句,你認真的聽,好嗎?”

蘇憶暖聞言一窘,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好。”

程嘉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將身體向蘇憶暖傾去,認真地看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輕聲說到:“萬一他不要你了,回來找我,好麽?”

蘇憶暖怔住了,她看到程嘉言眸子裏那個呆呆的自己,一時間無法言語。

程嘉言很快直起了身子,他怕再多看那雙明眸一秒,便會深陷下去。他移開目光,嘴角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用一貫玩世不恭的語氣說到:“你不用回答我,隻要記住這句話就好了。等你出去了,不要忘了時常回來探探我的監。”

說完,他轉身向門邊走去。可他並未來得及將門推開,門卻從外麵打開來了。

嗬,英雄救美的橋段看來要讓給別人了。程嘉言看著門口的男人,苦笑了一下,側身給他讓出了一條道。

“礪寒?!”

蘇憶暖一下子從座椅上彈了起來,下一刻她已被何礪寒緊緊抱在了懷裏。她亦伸出手來緊緊地抱住他,想要占據他全部的氣息,以安慰慌亂不安的心。

陳啟華看到桌上那兩杯動也未動的水和程蘇二人整齊的衣冠,心裏不禁為兒子的“不爭氣”感到氣惱。

何礪寒抓起蘇憶暖的手,二話不說轉身就走,這次再沒有人攔下他們,而蘇憶暖隻是一頭霧水地任由何礪寒拉著走。

“何礪寒。”

程嘉言忽然開口叫住了何礪寒,何蘇二人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著他。

程嘉言直直地看著何礪寒的眼睛,開口到:“記住,我還沒有放棄她,如果你不想失去她,就抓緊了。”

何礪寒眸光一閃,他毫不遲疑地回應到:“我會的。”

在何礪寒說這句話時,蘇憶暖感到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然後直至他們回到家時,兩隻手都不曾鬆開。

陳啟華的別墅離何礪寒和蘇憶暖住的別墅並不遠,蘇憶暖沒有想到,失蹤許久的程嘉言竟一直都在離他們這麽近的地方。她倒是跟著何礪寒離開了,卻好像極不仗義地把程嘉言扔在了那裏。不過不管怎樣,陳啟華始終是程嘉言的父親,就算陳啟華的一些作為讓她很不讚同,她也真心希望這父子倆能有冰釋前嫌的一天。程嘉言所擁有的希望,是她早已不再奢求的夢想。

何礪寒一路一言不發,蘇憶暖也是。兩顆心就算貼得再近,之間還是有一層看不見的膈膜。隻是縱然沒有言語,兩人誰也沒有放開彼此的手。

回到家中後,兩個人一起做飯,一起吃飯,但始終都不曾開口說話。這異樣的沉默讓彼此的心更加不安,他們心裏都有很多疑問,可誰也不敢開口詢問對方,因為害怕詢問對方的同時自己不願言明的那些事情也難以避免地要被追問。

“憶暖。”

何礪寒終於首先打破了沉默,蘇憶暖心頭一跳。

“嗯。”

“下個周末,我們結婚吧。”

蘇憶暖正在夾菜的手頓時停在了半空中,她慢慢地把手收了回來,開口到:“下周?太急了吧?”

何礪寒沒有再說什麽,他低著頭繼續吃飯,氣氛沉悶得讓蘇憶暖感到有些可怕。沒過多久,何礪寒收拾起自己的碗筷離開飯桌向廚房走去,蘇憶暖剛想問他怎麽不多吃點,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她低下頭來繼續吃飯,不久就聽到盥洗室裏傳來流水的聲音。她回頭看去,隻見何礪寒正埋著頭洗冷水臉,然後接下來的一幕讓她驚呆了。

何礪寒突然猛地一拳打在了鏡子上,鏡子破碎的巨大聲響把蘇憶暖嚇了一大跳。她的腦袋空白了幾秒,然後飛快地起身去找藥盒。

何礪寒的頭發滴著水,他麵無表情地看著蘇憶暖顫抖著為他包紮傷口,自己始終保持著站立不動的姿勢。蘇憶暖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出何礪寒手中的碎片,那些碎片大大小小地紮在他的皮膚裏,不清理幹淨怕會感染,一時間清理不完又不能及時止血。看著那隻流血不止的手,蘇憶暖的心跟著手一起顫抖,眼淚無聲地滾落不止。

何礪寒沉默地盯著眼前哭成淚人的蘇憶暖,他再也忍不住,用沒受傷的那隻手將她拉入了懷中。隻有一隻手,一樣可以把她抱緊。

蘇憶暖閉上眼睛,顫聲道:“先包紮傷口,好不好?”

何礪寒沒有說話,隻緊緊地抱著她不放,手上的痛又哪及心上的痛?他不知道程嘉言都跟她說了些什麽,隻知道她的眼神開始變得懷疑,他最擔心的事情可能就要發生。他機關算盡,卻隻能用求婚這種方法試圖將她留在身邊,當她猶豫遲疑時,他感覺天都要塌了。

蘇憶暖回抱住何礪寒,輕聲呢喃:“礪寒,我答應你,你想什麽時候結婚,我們就什麽時候結婚好不好?你不要再這樣傷害自己了,我……害怕……”

她害怕看到他傷心痛苦,害怕他再次傷害自己,害怕真相被揭露,她再也無法和他繼續走下去了。從前看著那些自欺欺人的故事,還要評判故事的主人公是多麽的愚蠢荒誕不清醒,為何現在自己也成了這樣的人?原來她也是一個逃避的弱者啊。此刻,她不想再追究何礪寒到底欺騙了她多少,也不想知道他是愛她多一點,還是利用她多一點。她寧願做一隻將頭埋在沙裏的駝鳥,在幸福的夢裏永遠不要醒來。

接下來兩周不到的時間裏,蘇憶暖和何礪寒可以說是忙瘋了。婚禮前的準備實在是折騰人,蘇憶暖差點一氣之下就宣布不結婚了。何礪寒隻好攬下了大部分的活計,隻讓蘇憶暖做最後的選擇,省去了蘇憶暖不少時間。就連婚紗也是何礪寒自己一個人去挑的,選好之後再由蘇憶暖去“審核”。蘇憶暖“審核”過之後十分滿意,一半是因為何礪寒的眼光的確不錯,另一半是因為她實在不想再為此動一下腦筋了。婚紗很合身,蘇憶暖十分奇怪,為什麽何礪寒會知道她該穿多大的衣服?何礪寒在她耳邊低聲道出的回答讓她臉紅到了耳根子。

“抱過你那麽多次,你身上的每一處細節我都清清楚楚。”

蘇憶暖尷尬無比地瞅了一眼站在一旁笑臉盈盈的店員,還好她沒有聽到!

蘇憶暖雖然不用在婚禮籌備方麵費太多的神,卻因為工作有了起色仍然十分忙碌。先前的宋先生和宋太太指定讓她來為他們設計一款珠寶,這是她的第一套作品,自然是花上百分之百的精力。她向文艾和米露征求了很多意見,又改了數次的稿,有時還加班到深夜,被何礪寒硬拽回床上。設計終於通過的那一天,蘇憶暖心情無比愉快,她跟何礪寒商量著,希望能將宋氏夫婦請來,他們是她的第一個顧客,分量不輕。何礪寒欣然同意。

在寫請柬時,蘇憶暖不知該不該邀請顧明成夫婦。何礪寒從她身後環抱住她,說到:“這場婚禮最重要的是讓新娘子高興,如果你那天不開心了,那這場婚禮還有什麽意思?”

蘇憶暖歎了口氣,說到:“禮節上還是要請的,不過我想他是不會來的,所以也不必擔心會尷尬了。”

蘇憶暖說著在請柬上寫上了顧明成的名字,在寫這三個字的時候,她的內心是無比平靜的。

婚禮當日,蘇憶暖像所有的新娘子一樣披上潔白的婚紗,等待著新郎對她許下一世的承諾。她看著鏡子裏美麗的自己,心裏忽然產生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其實,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嫁給一個愛自己而自己也愛的人,母親的經曆讓她認為找一個簡簡單單的人平平凡凡地過完一生就好,一旦有了愛情,痛苦與傷害便也會緊隨而來。可是當真正遇到自己愛的人時,她卻無法再遵從自己從前的想法了,這一刻她隻想和他在一起,其它的什麽也不願去想。

何礪寒見到披著婚紗的蘇憶暖時並沒有太多的言語,但任誰從他眼中的深情都可以看出他有多麽的愛她。何止是蘇憶暖,何礪寒也有種恍然若夢的感覺,他多想省去這些繁雜的步驟,直接將眼前的女子擁入懷中親吻,隻有真正握住了她的手,他才會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來訪的賓客中,有兩個人的到來是出乎蘇憶暖與何礪寒的意料,一個是顧明成,一個是陳啟華。蘇憶暖本以為顧明成不會來,因此見到他時顯得有些慌張,可顧明成竟對她微笑,並讚美她今日是個漂亮的新娘,這讓蘇憶暖感到更加不可思議。不過不管怎麽說,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且來者皆是客,有什麽心結就暫時放下吧。至於陳啟華,蘇憶暖並沒有給他送請諫,他是代替程嘉言來的。陳啟華說程嘉言不會來了,蘇憶暖心裏有些失望,但還是能夠理解程嘉言的心情。她擯棄了與陳啟華的前嫌,真誠地歡迎他的到來。

蘇憶暖可以坦然接受這兩個人的到來,但何礪寒的心頭卻忽然湧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看著身旁洋溢著幸福笑意的蘇憶暖,終究把話壓在了心底。

儀式終於開始了,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到站在牧師跟前的那對新人,隻待著兩人說出美麗的誓言,交換象征著忠貞愛情的結婚戒指,然後深情擁吻。陳啟華的助理魏軍在他耳旁壓低聲音問到:“老板,少爺怎麽還沒有來,該不會不來了吧?”

陳啟華歎了口氣,說到:“錄音我已經交給他了,要不要來是他的事,將來會不會後悔也是他自己的事。”

“明白了,老板。”魏軍站直了身子,不再說話。

“那麽,在場的人中有人反對他們二人結合的嗎?”

在何礪寒和蘇憶暖分別說出“我願意”三個字後,司儀依照程序對在場的人進行詢問,見沒有人反對,於是笑著將要示意兩位新人交換戒指,然而就在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在現場響起。

“我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