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裏的電視機正在播放著傍晚時分發生的槍擊事件,持槍者是幾名種族狂熱分子,沒有特定的襲擊對象,被之後趕來的警察當場擊斃,現場有兩名路人中彈生亡,三人受傷。
蘇憶暖坐在手術室外,心中感到無邊的恐懼。前一刻,他的溫度還將她緊緊地包圍,而現在他卻躺在冰冷的手術室裏,而她的身體也感到異常的寒冷。她死死地交住唇,不讓眼淚掉下來,如今隻剩她一人,她不堅強,那昏迷中的何礪寒怎麽辦?
手術室的燈滅了,門被推開的瞬間,蘇憶暖急忙從座位上站起來,衝上前去就問醫生:“醫生,他怎麽樣了?”
“流彈沒有擊中他的要害,子彈已經被取出,等麻藥過後就會醒了。”
蘇憶暖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她跟著被推出手術室的何礪寒進入了看護病房,坐在他的床邊等著他醒來。看護室裏沒有其他人,蘇憶暖安靜地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何礪寒,發現這是自己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端詳他的麵容。第一次見到何礪寒,是在紐約的時報廣場。那時他突然出現,打走了欺負她的流氓,可是就在自己剛剛把他定義為“好人”的時候,他卻強行將她帶回了國,逼迫她做他的助理,弄得她哭笑不得。之後的相處中,蘇憶暖覺得他是個令人琢磨不透的人,他的眼眸極深,深不可測,仿佛沒有人能從他的眼裏看出他的心思。這樣的人她本應該防備,可不知為什麽,從情感上來說,她是願意對他放下戒備的。
何礪寒醒來之時,蘇憶暖已經困得趴在他的床邊睡著了。他趁著屋外透進來的月光細細打量著蘇憶暖的睡顏,看到她安然無恙,他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何礪寒不忍將她叫醒,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這樣的機會如此難得,他怎麽會放過?看著看著,他忍不住抬起手靠近她的臉。盡管這一抬手牽動了背後的傷口,惹來一陣疼痛,但他還是用手指輕輕地描畫她的眉,她的臉,她鼻唇和輪廓。何礪寒的手不小心觸碰到了蘇憶暖的臉頰,她皺了皺眉,轉眼就要醒來。
何礪寒連忙收回了手,蘇憶暖睜開眼看到的便是一雙沉靜的黑眸。她愣了幾秒,然後一下子跳了起來,激動地跑出房間將醫生叫了進來。何礪寒輕輕地歎了口氣,他心中懊惱,如此好的機會就讓他親手破壞掉了,以後再想這樣看她可就難了。
在進行完一些簡單的檢查和詢問後,醫生和護士離開了病房,蘇憶暖立馬開口問到:“你怎麽樣?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你後背受傷隻能側著躺,要是難受了,我幫你翻個身?”
何礪寒看著她慌張的樣子,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這些問題醫生剛才不是問過了嗎?從沒見過你這麽關心我,看到這一槍沒有白挨。”
原本等著蘇憶暖回嘴,卻不料她竟然落下淚來,何礪寒一時間愣住了。
“為什麽要保護我啊?不把我護住,你不就沒事了嗎?”話一出口,蘇憶暖的眼淚掉得更厲害了。“我……我當時好害怕,一直到你醒來之前,我都一直很害怕。萬一,萬一你……”
說到這裏,蘇憶暖沒有再說下去,隻是垂著頭不斷地落淚。何礪寒目光一動,柔聲問到:“萬一我出事了,你會怎樣?”
“不會的!”蘇憶暖猛地抬起頭來,忽然又覺得自己反應太大,重新垂下頭去。“我不知道,我……我當時害怕得快要死掉,那種恐懼就像很多年以前媽媽在我麵前死去時那樣,我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在心裏祈求……”蘇憶暖的聲音弱了下去,但最後一句話還是傳入了何礪寒的耳中。“用我的命來換……”
“憶暖!”何礪寒聲音低啞而憤怒地打斷了她,他強壓住上前擁抱住她的衝動,沉默了片刻後,他開口到:“我餓了……”
蘇憶暖一愣,她抬起手來擦幹臉上的淚水,開口到:“哦,我買了粥,放在護士那裏。我下去熱一熱,給你端過來。”
蘇憶暖起身離開後,何礪寒摸出了自己上衣口袋裏的手機,按下了關機鍵。
蘇憶暖回到病房後,她將何礪寒小心地扶了起來,盡量不讓他觸碰到背後的傷口。她將熱好的粥遞到何礪寒麵前,發現他沒有動作,於是睜大了眼睛望著他。
何礪寒不悅到:“你就是這麽照顧病人的嗎?”
蘇憶暖眨了眨眼,這才醒悟過來,然後開始一勺一勺地親自喂他。整個過程中,何礪寒都用灼人的目光看著蘇憶暖,惹得她臉一紅,停下手上的活,問到:“你看著我幹什麽?”
“看著你比較有食欲。”
“……可是被你看著,我沒有喂你的心情。”
“哼。”何礪寒嘴裏發出一聲哼哼,垂下了目光。
蘇憶暖這才繼續將剩下的粥喂給何礪寒,等何礪寒喝光了粥,她轉身放好碗,再回過身的瞬間,何礪寒一把將她攬入了懷中。蘇憶暖吃了一驚,本能地想要掙脫,卻聽到何礪寒倒抽冷氣的聲音,然後他在她耳邊命令到:“別動!”
害怕拉扯到何礪寒的傷口,蘇憶暖乖乖地不動了,但她的心髒卻狂跳不止。
“告訴你答案。”
“嗯?”蘇憶暖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為什麽要保護你,我現在告訴你答案。”溫熱的氣體噴灑在蘇憶暖的耳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因為……我不想失去你。”
撲通,撲通,撲通……
時間仿佛靜止了,蘇憶暖的腦海一片空白,隻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一道手機鈴聲打破了屋內的沉寂,蘇憶暖猛然回過神來,她一把推開何礪寒,慌亂地去找自己的電話。
“喂……顧小姐?”蘇憶暖回頭看了眼何礪寒,說到:“哦,他……之前受了點傷,現在已經沒事了……手機關機?我不知道……好,您稍等。”
蘇憶暖將電話遞給何礪寒,背過身去。
“佳桐?……放心,我沒事……你不用過來了,來了也幫不了什麽忙。好了,就這樣吧,再見。”
何礪寒不等那邊回答便把手機掛斷,交還給了蘇憶暖。蘇憶暖接過手機,逃也似地離開了病房。然而她並沒有離去,隻是倚靠著病房外的牆,久久不能平息紊亂的心跳。剛才那個擁抱,那句話語,還有他灼熱的眼神,這些都意味著什麽?何礪寒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舉動?他不知道這樣會引起她的誤會嗎?他有青梅竹馬的女朋友,他們馬上就要訂婚了,他怎麽可以奮不顧身地保護另一個女孩,還傳遞給她一些會讓她誤解的信息?
蘇憶暖閉上眼睛,她深吸了幾口氣,在心裏告訴自己:“蘇憶暖,你不可以對他動感情,不可以。”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她的目光已鎮定了下來,沒有回望病房一眼,她離開了。
病房之中,何礪寒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緊閉的房門,忽然自嘲地動了動嘴角:“傻瓜。”
這一聲傻瓜,不知說的究竟是誰?
蘇憶暖抱著一堆雜誌進入何礪寒的病房裏,將它們擺在了他的枕頭邊。
“這些是什麽?”何礪寒問到。
“都是當地的旅遊雜誌,你現在這樣,我們是不能去玩兒了,這些拿來給你解悶,順便也讓我過過幹癮。”
“對不起,本來說好帶你遊開普敦的。”
“沒事,其實我也不是很想玩,旅遊太累了。”
想起那天蘇憶暖在聽到可以在這裏多待幾天時的歡呼雀躍,何礪寒知道她這麽說隻是想叫他安心。
“有沒有特別想要去的地方?”何礪寒問到。
“嗯?”
“世界這麽大,你有沒有什麽特別想要去的地方?”
“有啊。”蘇憶暖回答得出乎意料的快,仿佛她早就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烏斯懷亞。”
何礪寒一愣:“世界的盡頭,烏斯懷亞?”
蘇憶暖點點頭:“烏斯懷亞有座‘末日燈塔’,傳說人們去到那裏,將悲傷留在世界的盡頭,帶回的就隻剩下快樂。從前我難過的時候,就想逃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遠到沒有人能夠找到我。於是我就在地圖上找呀找,最後發現了這個地方。”
何礪寒目光震動,他笑了笑,說到:“不管你逃到多遠的地方,我……總會有人能夠將你找到的。”
蘇憶暖道:“所以逃避是沒有用的,我也不會再像小時候那麽傻了,不過我還是想去一去烏斯懷亞,看看世界的盡頭到底長得什麽樣子。”
何礪寒笑了:“會有機會的。”
他的本意是,總有一天他會帶著她一起走到世界盡頭,可當他終於找到那個傳說中的燈塔時,她卻已經不在身邊。
病房的門忽然打開了,笑容甜美的金發護士走進屋來,對何礪寒說到:“何先生,有位顧小姐過來看您。”
兩人聞聲轉頭,隻見一個身材高挑的摩登女郎站在護士小姐的身後。顧佳桐摘下太陽眼鏡,露出一雙紅腫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