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門哐當一聲響,琦顏被推進了臥房內。
這回是真的逃不掉了,自從他們將門關上後,外麵就輪番有人守著,她借口要如廁,門外那看守——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說:“姑娘,那小的便陪姑娘去吧。”
唬得琦顏立馬縮回門內,啪地將兩扇門重重地關上。
正坐在床上唉聲歎氣,忽然聽到外麵什麽東西撞著了門,發出咕咚一聲,驚得她立馬跳起來,以為是太子爺來了。
兩眼死死瞪著那扇門,心懸到了嗓子眼。
“砰!”一聲巨響,門被一股強力踹開了,自外向內,門板飛出老遠。
“啊!不要過來!再過來我要叫人了!!!”琦顏捂住眼睛大喊道,一麵向外麵扔枕頭床單之類的東西。
“琦顏姑娘!是我!”
琦顏這才撤開手,定睛一看,原來是澈弦,他還真招搖,夜行衣都沒穿,當然了,他那身玄色長衫隱蔽效果其實也不見得遜色於夜行衣。
“姑娘受驚了,我們走吧。”
澈弦說著一個箭步已然到了她身前,伸手將她從床上扶起來。
“哎唷!”一立起身琦顏就疼得齜牙咧嘴。
“怎麽了?”澈弦忙問,一麵放低視線看向她腳下。
“我腿傷著了。”
“怎麽回事?不小心扭到的嗎?”
“不是,被暗器傷了。”
“可惡!”澈弦狠狠握拳,眉宇皺褶,轉頭道,“此地不是久留之處,我還是先帶姑娘脫身吧,得罪了!”一語未畢他腰身一彎,已打橫將琦顏扛在肩上,“哎唷!”琦顏又是一聲大叫,暈,上次被龍三當鋪蓋卷兒一樣夾在腋下,這次被澈弦當扁擔扛在肩上,自己這是積了幾輩子的福受到此等待遇。
澈弦沒理她,剛剛踏出房門縱身一躍,幾個起落便出了曹府,琦顏望著漸漸遠去的琉璃瓦屋頂,隻感到眼暈,陣陣勁風貼耳刮過,絲絲冷意襲來。
一番顛來倒去,弄得琦顏胃裏翻天覆地,待澈弦將她放下後她便自管蹲在地上狂吐起來,連清水都吐出來了,後來胃裏實在沒有可吐的東西了隻能不住地幹嘔,吐得嘴都苦死了。暗暗在心頭發誓以後誰要是再敢把她當被褥或者扁擔,拚死也不肯了!
一旁的澈弦看她吐得驚天動地,顯出很驚訝的表情:“姑娘,你沒事吧?”
琦顏隻抬頭弱弱地看了他一眼,吐得連瞪人的力氣都沒有了,你個死小子看我像沒事的麽?!好不來火,可惜一樣是沒有力氣發作。
澈弦看她臉上蒼白,知道是給顛的。慢慢踱過來在琦顏身旁蹲下,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右手舉起又放下。
“幹麽?”琦顏側頭看他一眼,又自管張嘴幹嘔起來。
“呃……”澈弦撓了撓頭發,伸出大掌輕拍她的後背,動作十分輕柔。
好不容易緩過來,順了順氣,琦顏問:“這幾天你們怎麽不來找我啊?”
“……”澈弦俊臉一紅,要是之前沒找你今晚能找得到麽……這姑娘怎麽想問題的啊……
“那有沒有找到小翠啊?”
“……”光你一個都找不過來,哪有心思去找小丫頭啊……
“阿蘇婆婆走了麽?”
“沒有,跟我們在一起呢。”
“哦……”這回輪到琦顏尾音拉得老長,這個賊婆子怎麽還賴著不走啊……
默了半晌。
“現在還住在那家客棧麽?”琦顏問。
“嗯。”
“我們回去吧。”
“嗯。”
琦顏抬頭給了澈弦一個白眼,自己站立起身,全靠右腳支撐,左腳不敢使力。
“我……我背姑娘回去吧。”澈弦看她掙紮得痛苦,心下大為不忍。
“不用。”才不要你又把我當扁擔扛著呐,咱不找那活罪受。
“姑娘不要逞強了,若是傷勢加重,嚴重的興許一條腿就廢了。”澈弦輕聲道,跟緊一步,離琦顏隻隔著不到四五寸,怕她站立不穩摔倒。
琦顏隻不做聲,低頭似在想著什麽,澈弦隻當她是默許了,上前一步在她身前蹲下身子。她卻半天沒動,澈弦心下疑惑,隻當她又後悔了,回頭看她,卻發現琦顏紅著臉站在那裏,原來是害羞的。
“嗬嗬,姑娘不要介懷,我又不會吃人的。”澈弦嘴角一揚,扯開一抹燦爛的笑來,難得他會開玩笑。
反手輕輕在她小腿處一攬,琦顏身子突然失去重心不自禁倒在他寬闊結實的背上。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夜風寂寂地從身旁拂過,朦朧的月光下倒影被拉得老長,明明是兩個人,映在地上卻交疊得成了一個影子。
澈弦腳步穩健,不慢不急,隻盼這次不要顛著她。感到背上嬌軀一直緊緊繃著,不敢放鬆下來,他心裏閃過一絲莫名的感歎。
一直到了客棧樓下,在琦顏的堅持下,澈弦終是將她放下了。
扭頭正要上樓,忽聽得身後少女的輕喚,澈弦隻得又回轉身子,有些不解地望向她。
“謝謝你,澈弦。”
“這是臣下的本分。”澈弦淡然道。
“若是襄南王沒有命你保護我,你便不會待我如此好了吧?”琦顏試探地問。
“公主殿下亦是澈弦的主子,即便沒有王爺的命令,澈弦也自願為公主效犬馬之勞,但教公主吩咐,澈弦定然刀山火海在所不辭。”澈弦定定望住她的眼道,這是他第一次這樣不避不閃地回視她,眼眸之中的堅定不移讓人動容。
琦顏釋然一笑,早就猜到他肯定知道自己身份,卻一直沒有點破,眼前這個男人,值得信賴,他的話,每一句都是一言九鼎。
澈弦也報以一笑,轉身上樓去了。
兀自在樓梯口站了一會,琦顏才扶住扶手慢慢上樓,往床上一躺,也無心去思考為何太子爺會突然來燕京,顯然不會是大老遠跑來親自宣旨貶斥曹德仁,究竟所為何事?她也不敢貿然將曹府見到太子一事告知他人。
這一夜睡得好香,好沉,一顆擔驚受怕的心終於放下了。
第二日醒來時神清氣爽,對鏡而坐,細心梳洗了一番,人生的際遇就是如此出奇,昨日還惶惶不可終日,險些被人淩辱,今日卻又好好的坐在客棧裏跟熟悉的人在一起。
雖說很不喜歡阿蘇這個脾氣刁鑽心性難料的怪婆婆,不過昨夜聽澈弦說自己失蹤的這兩天阿蘇婆婆也甚為擔心焦急,倒是頗出琦顏意料。
推開窗戶,外麵清新宜人的涼爽空氣撲麵而來,仿佛還夾裹著暮春時節特有的濕潤,鳥雀在樹木枝杈上引吭高歌,不時有小鳥從茂密的樹葉中展翅飛出,向天邊翱翔。
琦顏心情甚好,輕步走到阿蘇婆婆房間,舉手輕叩門扉。
“進來吧。”
輕輕推開門緩步入內,發現阿蘇婆婆正坐在床上低著頭,似乎在想什麽。
“婆婆。”琦顏喚了一聲,也在床沿上坐下。
阿蘇婆婆忽地抓住她的手,一陣溫暖沿著掌心傳過來,婆婆的手很溫暖,並沒有想象中的粗糙鬆弛,一雙手像是慣拿繡花針的一般,根本不似習武之人,沒有起繭子,反而皮膚細膩有致。
琦顏暗暗思忖:今天這阿蘇婆婆好生怪異,不知想幹什麽。一麵伸出手來回握著阿蘇婆婆的手,輕聲道:“這幾日害婆婆為我擔憂,琦……小七真是萬分感激。”
阿蘇婆婆冷哼了一聲:“這也沒什麽,少個伺候我老婆子的丫頭也不是什麽好事。”
“婆婆此番來燕京所為何事?”琦顏小心翼翼問,眼睛一瞬不瞬地注意著阿蘇婆婆臉上的表情。觀察了半天,發現阿蘇婆婆臉上依舊風平浪靜,跟平日毫無二致,看不出什麽情緒。
“七丫頭來燕京又是為何?”婆婆沒有回答,反而問了同樣的問題。
“呃……”頓了頓,才接著道,“我來找親戚的,幾年沒有聯係,也不知她還在不在城中。”琦顏臉上添了一分凝重,這麽大的燕京城,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要找人談何容易,真的是毫無頭緒。
“這麽巧,我老婆子也是來找人的。隻是約定的時間將至,卻不知老婆子還有沒有福氣見得著他們。”
“婆婆此話怎講?”
“唉……一言難盡。”阿蘇婆婆長歎了口氣,又垂頭沉思,麵上雖平靜,琦顏卻猜得出此刻她心中一定有掙紮,隻是不知是何事如此糾結。
“婆婆這幾日有沒有按著雲公子的方子按時吃藥呢?”
“我老婆子對生命還很留戀,怎會不吃呢,這幾日都是清明在熬藥。”
“那就好,我現在去給婆婆煎藥。”
“嗯。”
輕輕將門帶上,邊下樓邊搖頭思忖,心中頗有些不自在,這阿蘇婆婆到底怎麽回事,突然對自己和顏悅色起來,在打什麽鬼主意。這老婆子的心思也猜不透,幹脆不多想了,伺候好她就萬事大吉了。
琦顏正對著爐火扇扇子,爐子裏直冒青煙,可火就是生不起來,濃煙熏得她眼淚直流。
“算啦,你不會生火,交給我吧。”清明不知什麽時候到了夥房。
“呃……誰說我不會?”琦顏強辯道,一麵立起身子臉上掛著一絲尷尬。
“別逞強啦,廚房裏的事你沒我在行。”清明說著已經接過她手裏的扇子,搬來個小凳子,拿了火鉗開始撥弄火堆,不多時火便燃得旺起來。
原本還以為清明會對自己冷嘲熱諷一番,誰知他今日卻沒有,可不大符合他的性子,一路上兩個人一直吵吵鬧鬧的,這孩子一點兒也不吃虧的,琦顏一路沒少吃癟。怎的自己失蹤一趟再回來大家給予的待遇突然就直線上升了?怎麽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