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不會跳舞?”邊走小妾邊問。

“我腳受傷了。”琦顏馬上回道。

“那算了,當我什麽也沒說。”小妾暗暗竊喜,又問,“你會彈琴唱曲兒麽?”

“統統都不會!”琦顏不耐煩應道,“到底是要去做什麽?”

“得,到時你光敬酒就可以了。到時聽我的吩咐,不要輕舉妄動。”

琦顏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感覺別扭得緊,這身穿戴看起來頗有些青樓女子的風味,跟頭牌花魁有的一拚,根本跟她氣質一點都不搭調,美是美,可也夠豔夠俗。

從側門進入了正堂,裏麵擺了一大桌,圍坐著很多大腹便便身著官服的官僚,小廝正井而有序在上菜。正中間坐著一個白衣男子,青絲一絲不亂地收攏於頭頂,束以金冠,坐得很直,身材挺拔,腰束寶藍色銀線繡龍紋滾邊闊腰帶,因背對著屏風,麵貌不可辨。

小妾支使了個丫頭去把穩穩立在桌旁的管家叫來,低聲道:“問問老爺現在要不要歌舞伺候?”

“是。”管家領命而去。

附耳跟府尹言語了幾句,府尹又側頭向王爺請示,不多時管家便又回來回話。

“王爺有令,今日不賞歌舞。香夫人自領她們下去吧。”

“哦。”小妾原本笑意盈盈的臉立馬垮了下來,“知道了。”卻猶自立在屏風後不肯離去,琦顏可不管,她正不想在這種場合露麵,正想轉身離開此處,忽聽得談話聲,腳步好似粘了什麽東西似的挪不開。

“不知王爺此番駕臨敝處所為何事?”府尹老爺問。

“此次征兵,貴府辦事得力,父皇甚感欣慰,特命本王嘉獎曹大人,王公公,宣旨。”

琦顏立時怔住,聽這聲音,不是慕容瑾是誰!

一眾官吏嘩嘩離席齊齊跪倒在地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燕趙府府尹曹德仁為政勤廉,此次征兵功勞甚大,深慰朕心,特賞三十壇美酒,另著令曹卿不日前往幽州,升任幽州牧,欽此!”

曹德仁一時沒緩過神來,傻愣愣跪著沒有接旨。話說幽州……

那可是個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

“曹大人,還不快接旨謝恩麽?”王公公尖著嗓子道。

“臣……謝主隆恩!”曹德仁叩了個響頭,跪爬了幾步雙手舉過頭頂接過聖旨。

慕容瑾拍了拍手:“抬上來!”

很快幾個虎背熊腰的壯漢便將三十壇禦酒抬進廳中。

“這是父皇珍藏了多年的梅花釀,曹大人一起嚐嚐吧。”慕容瑾說著彎下腰身蹲著揭去一壇酒的封蓋,頃刻間酒香溢滿一室,果然是好酒!

琦顏定定站著,腦子裏飛快思考著,不行,眼下決不能離開,若是離開那就暗無天日了,姓曹的要被調走,此刻若不與慕容瑾相見隻怕再沒有機會脫身。是以毫不理會一旁管家的催促,可這討嫌的管家真是礙事,不住地推搡她,想把她拉走,琦顏倒是腦子一轉,有了主意。

拉扯中琦顏偷偷絆了正依依不舍向廳裏張望的小妾一腳,小妾一個不留神直直將屏風撲倒,隨著啪地一聲脆響,琦顏和小妾還有管家的身影暴露在眾人眼前。

小妾和管家嚇得魂飛魄散,驚擾了王爺那可是死罪啊!曹德仁也是嚇得不輕,翻身跪在地上作死地磕頭:“請王爺恕罪!請王爺恕罪!”琦顏也做樣子跪倒在地,一麵磕頭,一麵想著下一步怎麽辦,可不要一直讓他們低著頭告罪然後直接命人拖出去打板子啊!

想畢,琦顏待他們聲音小了些,大聲道:“請王爺饒命!”清脆如銀的聲音響徹整個廳堂,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未幾,果然聽到慕容瑾發問:“底下跪著的是何人?為何如此莽撞?”

“民女琦顏,觸犯了王爺還請王爺開恩!”說出這話心裏頭大大舒了口氣,慕容瑾總不會對自己見死不救吧……

“抬起頭來。”

“是。”

琦顏抬起臉來,看向慕容瑾,他也正定定地望住自己,眼底的驚詫一閃而過。

慕容瑾絲毫沒有讓她起來的意思,微眯著雙桃花眼,帶著絲輕佻看著她,眼底裏開始蘊湮上了一抹濃濃的笑意,打量著她身上喜氣洋洋的衣裳,流光滿華精致無雙的發髻,琦顏早氣得臉頰發紅,好似醉酒一般七分薰然三分嬌,妖嬈美麗,雖是豔俗的裝扮,如今看來倒也頗為動人。

“你衝撞了本王,擾了本王的興致,該當何罪?”

“民女……隻要王爺網開一麵,但聽王爺吩咐。”

“想來你就是曹愛卿剛剛提及的那位舞姬吧?不如舞一曲,若是能讓本王心情好起來自然就饒了你們。”慕容瑾斜著身子靠在椅子上,手臂懶洋洋搭在扶手上,看起來是愜意無比。

“好,民女就獻醜了。”琦顏咬牙恨恨道,這慕容瑾是怎麽了,怎的變得如此無賴。

“愛卿,起來吧,陪本王一起賞舞。”慕容瑾對著跪在地上一直伏著身的曹德仁抬了抬手,倒似習慣於對人頤指氣使。

曹德仁才抖抖索索站起來,吩咐左右奏樂。

一眾官僚也都收回戰戰兢兢,坐定準備觀看表演。

琵琶聲漸起,管弦和鳴。

琦顏一人在廳中立定,遠遠地撫袖盈盈下拜,隨著音樂節奏開始翩翩起舞。舞的這一段,乃是在碧軒閣時於鳳凰台學的《錦鳳鳴》,她本就在舞蹈方麵極有天賦,加上曾經苦練了兩月,雖則腳踝受了傷,仍是身段輕盈舞姿絢麗,根本看不出傷病的痕跡。

隻見她輕抬皓腕置於頜下,左手一帶輕輕勾勒出一抹弧線,身子輕慢回旋,腳尖一點,向旁側滑出一丈餘,雙腳靈動活潑,藕臂輕展似振翅欲飛的蝶,婉婉轉轉一個、兩個、三個回旋,衣袂飄飛間步搖亂顫,發出金屬相撞的鏗鏘之聲,與美人俏麗容顏交相輝映,聲形具現。女子身形輕盈如鴻雀,手臂一收一放之間怡然自如宛若天成,步履生蓮。輕步曼舞似燕雀伏巢,疾飛高翔如鵲鳥夜驚,一眸一笑無不令人銷魂。

眾看客皆是癡迷其中,有人撫掌打著拍子,有人則看得目不轉睛。連那自持舞技驚人的小妾也被鎮住,心悅誠服,暗暗讚歎琦顏舞姿曼妙無雙。

不知何時慕容瑾手中多了一支玉笛,橫置於唇邊,眼睛專注地看著廳中翩翩起舞那絕美的女子,笛音澄澈空明,於多種絲竹之聲中脫穎而出,婉轉悠長。

一曲罷,琦顏收住身形,呼吸未亂,低眉順眼躬身下拜,未曾注意到慕容瑾眼中那抹驚訝:“還請王爺莫要見笑。”

“你可知這舞的名字?”慕容瑾興致勃勃問道。

“此舞名曰《錦鳳鳴》。”琦顏暗暗傷神,慕容瑾啊慕容瑾,就算是做戲我也陪你老半天了,你怎麽還不依不饒呢!今天吃錯藥了麽?

“那你可知這舞的來曆?是何人所創?”

“民女不知。”

“算了,今天就饒過你們了,你過來,給本王斟酒。”慕容瑾不知何時放下了玉笛,衝琦顏揚了揚手中的酒杯,“各位愛卿都自便,咱們接著喝酒。”

琦顏心中百般不願,緩緩移步過去,這時腳踝處傳來鑽心的刺痛,剛剛專心於舞蹈倒沒有注意,這時陣陣疼痛,簡直讓她抬不起腳來。

“怎的這樣慢蹭蹭的?”慕容瑾皺眉道,“曹愛卿你府上就隻有這般目無主上的人麽?”

“請殿下息怒!”曹德仁立時離席抖抖索索躬身作著千,一麵向琦顏低喝,“還不快點?!”

“除了她,你們都退下吧,沒有吩咐不得入內。”慕容瑾衝著仍跪在地上的管家小妾以及一眾仆從擺了擺手。

“是。”眾人應著退出正廳,小妾百般不舍,不時回頭,終於也引起了王爺的注意。

慕容瑾微微皺眉,撇嘴問:“這人是誰?”

“王爺您是指?”曹德仁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他到底是問誰。

“就是一直盯著本王看的那個女人,曹愛卿,將她拉出去砍了。”慕容瑾手放在桌子上輕輕扣了一下指節,這話說得很是風輕雲淡,似乎他這話不是在糟踐一條人命,而隻是稀鬆平常的寒暄,脫口而出從未覺有什麽不妥。

“啊?”曹德仁瞅了瞅正眼巴巴看著王爺的小妾,仍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來人!將這女人拉出去砍了!”看曹德仁半天沒有反應慕容瑾怒意勃然,狠力一拍桌子,一桌子菜抖得乒乓作響。在場的人無不驚慌失措,立時便來了兩個壯漢將那小妾推搡下去了。

曹德仁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肝寶貝就這樣被拖出去,他已經呆若木雞,隻剩兩個膝蓋還抖抖索索。

這王爺殺人,連個理由都不需要。

琦顏也被唬出了一身冷汗,不知慕容瑾會怎麽處置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從來沒發現慕容瑾是這樣凶殘的一個人,雖然平日裏也是冷冷淡淡,但是這樣草菅人命的事卻從未聽聞,這是她認識的慕容瑾嗎……

“你是這府上的舞姬?”慕容勳挑眉問道,似乎剛剛那幕情形壓根就沒發生過。

聽著這句問話,琦顏心中的疑惑終於解開了,麵前這人哪是什麽慕容瑾,乃是慕容瑾的雙生哥哥慕容勳,當今東宮太子!

剛剛跳舞的時候她就納悶,慕容瑾會吹笛子?怎的自己從來不知道?而且看他問的問題,說話時的神態,哪裏有一點跟慕容瑾相像!雖然兩個麵貌一模一樣,一如十年前初次見麵時帶給她的震撼,可事實擺在眼前,這人真的不是慕容瑾。

慕容瑾抑鬱溫雅,目光溫暖,似有隱憂。而太子爺春風得意,倜儻瀟灑,兩個人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自己一開始竟然沒能分辨出來……果真是被這副皮相給迷惑了。

正凝神細想,一個不留神,酒水滿溢出來也未曾察覺。

慕容勳一把輕輕握住她手腕,正自無拘無束暢通流出的水柱霎時刹住,琦顏猛地回過神來,手一抖酒壺差點沒鬆脫,嚇得立時翻身跪倒:“民女該死!殿下寬宏大量,還請殿下恕罪!”麵前這人可不是慕容瑾啊,剛剛那小妾不過多看了他幾眼便落得個殺頭的下場,惹惱了他可是要掉腦袋的,得罪不起!

“起來吧,本王又沒打算拿你怎麽樣。本王問你,你是不是這兒的舞姬?”

“不是……”琦顏有些戰戰兢兢回道。

“哦,那你怎的會在這裏?”慕容勳來了興致。

“民女是被曹大人抓來的。”

“呃,有這等事?”慕容勳俊眉一挑,側頭帶著幾分玩味看向曹德仁,“曹愛卿,她有沒有冤枉你啊?”

曹德仁一時揣摩不透太子的心意,不敢作答。

“她有沒有冤枉你啊?”太子仍是笑眯眯地問。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曹德仁已是嚇得軟癱在地上,磕頭磕個不停,額上都沁出血來。

“本王又沒說要你命,你急什麽?起來吧,你給本王挑的這個姬人還不錯,把她送到房裏去。”

“是是,殿下喜歡就好,下官榮幸之至。”曹德仁戰戰兢兢應著,抖抖簌簌立起來,渾身骨頭簡直都要散架了,才多大一會功夫自己幾番險些被嚇死。

不由分說便來了幾個下人將琦顏半拖半搡弄出了正廳,送往了太子的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