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九五之爭[下] 第二十四節 不倫之戀
個突然在孝明背後忽然出現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癡心所戀的東青。她萬萬沒想到東青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而且還發現了她寫的詩句。心中一驚之後,接踵而至的是莫大的緊張和羞澀,她急忙起身想要搶過紙張,“快還給我,還給我!”
“咦,這上頭究竟是什麽隱秘呀,瞧你緊張成這樣,看來我還真是有必要探究一下了呢。”東青並不把紙張還給她,無論她怎樣搶奪都靈活地躲了過去。同時,他也很快看清了上麵詩句的內容。
看著看著,他怔住了,眼神呆呆的,不再躲閃。孝明沒有注意到他突然間的變化,仍然出手搶奪,不想他捏著紙張捏得甚緊,這一搶,隻聽到“哧啦”一聲,整張紙撕裂成了兩半。在寂靜的夜裏,這聲音顯得格外刺耳,格外刺心。
孝明沒想到會這樣,頓時一慌,連忙俯身將碎裂的紙片撿拾起來,攥在手中,訥訥地不知道說些什麽好。良久,才小聲說道:“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的。”
東青手裏仍然捏著另外一半,聽到她這樣說,方才有了反應,手緊緊地握起,將紙片攥成一團。而後,淡淡地說道:“不怪你,是我自己走神了,弄壞了你寫的東西,對不起。”
她見東青這般神態,不由得心慌意亂,連忙掩飾著:“你不必如此,我是隨便寫寫玩的,就當是練習書法了。你千萬別誤會。”
東青點點頭,又搖搖頭,眼睛裏湧動著極其複雜地神色,許久,忽然轉身過來,定定地望著她,極認真地說道:“你這詩詞裏麵的‘君子’,應該不是我父皇吧?你說實話。不要騙我。”
麵對他明亮的眼睛。孝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要她說謊。她知道這樣肯定騙不過去;可要她說實話,她又始終硬不起頭皮來。一時之間,她窘得要命,隻好低下頭去,手指搓著衣角,不敢說話。
東青等了很久,也不見孝明有半句回答。於是。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扔下紙團,繞到桌子後麵,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蠟炬身上那一串串紅彤彤的燭淚,緩緩說道:“你可知我今晚來這裏的目的?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打算來幹什麽,是告別。還是表白?”
孝明聞言心中一驚。抬眼看了看東青,又複低下頭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也許。東青並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現在隻不過想把她當作傾訴的對象,他想要自言自語一番,來借以釋放鬱結於胸地那口悶氣。
“本來到這裏之前,我已經說服我自己,自認為已經下定決心了。畢竟,我們在一起地日子不多了,我地願望,也是很難實現的,所以我想我應該當斷則斷了。不過,你剛才……你不必掩飾了,你心裏頭究竟有沒有我,我已經有數了。你讓我又一次猶豫了,也許,我不應該那樣自私,那樣冷酷的?我隻是想不明白,為什麽老天要這樣戲弄我,在你我之間設下這樣大的鴻溝,一道永遠不能逾越的鴻溝;為什麽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情誼深沉的兩個人,卻一輩子也沒有辦法在一起?為什麽要讓我生在這個帝王之家,生來就肩負著沉重的責任,也許一輩子都卸不掉,都放不下。以至於,我要犧牲掉我最寶貴地東西,也是我最難舍棄的東西;既然明知道你我身份有別,倫理不容,你是他的女人,我是他的兒子,一輩子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可我卻仍然控製不住,控製不住日日夜夜地幻想,想著和你永結連理,想著和你長相廝守?”說到這裏,他的情緒有些激越,眼睛裏的波光也閃動起來,就像倒映了陽光的湖麵,隨著波瀾起伏,一片片地,迅速地破裂開來,擴散開去,閃耀著魚鱗一樣的銀光,心碎一般地憂傷。
孝明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迎上了他地視線,隻覺得自己地心就像被燙了一下,很痛。然而這灼熱的傷痛,卻是無法治療愈合的。她對東青地癡心,有如覆蓋於長白山巔那萬古不融的素雪;她對東青的愛意,有如東流而去的春江之水,日日夜夜都沒有停歇的時候。然而,這又能如何呢?兩人是沒有在一起的希望的,她隻能靠著幻想來欺騙自己,用幻想所構織出來的假象來迷惑自己,好暫時忘卻這些永遠也無法排解的煩惱和憂傷。眼下,東青主動挑明了,表白了,她很是欣喜,然而伴隨著欣喜而來的,卻是巨大的傷悲。
她緩緩地伸出手來,鼓起了最大的勇氣,終於,微微顫抖著撫上了東青的臉頰,手指在他俊秀的麵部輪廓上輕輕地摩挲著,“大阿哥……我,我何嚐不也是如此。我認識你快七年了,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開始慢慢地,慢慢地喜歡上你了……我喜歡聽你說話時候的聲音,喜歡看你說話時候的樣子。我經常想著,如果你才是我的夫君,該有多好?你可以堂堂正正地擁抱著我,我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像現在這樣,這樣毫無顧忌地望著你,真真實實地摸著你。也許,我們還能在一起生兒育女,就像你阿瑪和你額娘一樣,恩恩愛愛,婚後許多年還能如此,真是羨煞了旁人……可惜,名分有別,咱們注定不能成為夫妻的。除非,你不再是皇子,我不再是你父皇
……”
東青怔怔了一陣子,然後頗為艱難地抬起手來,覆蓋在她那纖細的手指上,撫摸著,柔情萬種,眷戀非常。他癡癡地望著孝明,就像留戀著,嗬護著自己最為珍惜的寶物,“如果,我不要那皇位了,隻要和你在一起,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遠走高飛?”
沉醉在旖旎愛河之中的孝明聽到這句話後,陡然一驚,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你,你竟然有這樣地想法,你不是哄我高興的吧?”
東青淺淺一笑。並沒有立即回答。他不是不懂得取舍。不是不懂得孰重孰輕。可他在意他的愛情。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猶豫了整整三天,才躊躇著過來,打算和孝明告別的。他原以為自己是一廂情願地喜歡孝明,可是他剛才卻詫異地發現,原來孝明也是一直深愛著他的。隻不過他們之間雖然隔著層薄紗,卻一直不肯表明。不敢表明。在紙張撕裂的那一刻,他原本打定的主意突然動搖了,他突然想到,也許他的人生不應該隻有爭鬥,隻有向著皇位這個目標而鍥而不舍地奮鬥。享受至高權力,掌握天下,最終是為了什麽呢?還不是為了榮華富貴,醇酒佳人?沒有皇位。也一樣能擁有這些。他從小到大。一直辛辛苦苦地努力著,學習著,不斷地提升和完善自己。沒有一天真正快樂地日子,夜夜都在琢磨著如何才能博得父親地青睞,時時都在為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平對待而耿耿於懷。這樣的日子,繼續下去還有多大的意思?難道就為了那個距離自己尚且遙遠的皇位,就過早地選擇放棄掉自己心愛的女人?這一步要是錯過了,也許一輩子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後悔和遺憾的日子,是煎熬地,是難以忍受的,他不要這樣。
他記得小時候,不明白“傾國傾城”是什麽意思,說的是什麽。母後給他講了這樣一個神話故事,說在古代時候,遙遠的西方,有位女神製作了一個金蘋果,上麵寫著“獻給最美麗的女神”,並且把這個金蘋果交給了一個國家的王子。當時,有三個女神自己認為自己是最美的。為了得到金蘋果,一個女神對王子說:“如果你把蘋果判給我,我就讓你成為世界上最聰明的人。”第二個女神說:“如果你把蘋果給我,我就讓你成為世界地統治者。”最後一個女神說:“如果你把蘋果給我,我就把世界上最美麗地女子給你。”於是王子便把蘋果給了最後一個女神,而她履行諾言,從一個國家帶走了王後海倫,那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從而引發了兩國的戰爭。
母後告訴他,這就是“傾國傾城”地一個例子。男人雖然喜歡掌握天下的感覺,雖然喜歡人人都用崇拜的目光望著他,然而他最終的需要,並不是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而是實實在在的,擁有他最心愛的女人,擁有最充實,最快樂的人生,這才是最幸福的男人。女人就像那生生不息的源泉,奔流成河,滋養著大地,養育著萬物。而男人厚重如大地,缺少了河流的大地,是幹涸而沒有生機的,他的人生也是遺憾而殘缺的。一個有靈有肉的男人,就應該有他執著和重視的愛,有他在意和珍惜的情。
“我沒有騙你,我說的是真的。如果你也有這樣的勇氣,如果你也有肯和我一起遠走高飛的決心,那我就不再猶豫了。”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你要知道,我母後已經給我相中了一個女人,她要她做我的妻子,做和我相伴終生的女人。可我不喜歡她,她雖然漂亮,雖然聰明,卻永遠也及不上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我不能委屈自己,遷就自己,勉強地和她在一起。母後見我猶豫,於是起了疑心,隻給我三天的時間考慮,要我三天之後必須答複。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了,過了今晚,我明天就必須給她答複了。我一貫很在乎母後的想法,也從來不敢違逆她的意願,可是這一次,我真的很矛盾。我已經長大了,不能再想小時候那樣,做什麽事情都要被人操控著,按照別人給我規劃好的途徑去走。現在,我很想在選擇我的妻子方麵,能夠自己做個決斷。”
孝明被東青的深情厚誼所打動,一時間也亂了心神,眼看著就要答應了。可是,她又很快反應過來,意識到了這樣做的嚴重後果。於是,她匆忙地搖著頭,眼神慌亂,“不,我們不可以這樣。你怎麽可以因為我一個女人而不顧生了你,養育了你多年的父皇和母後呢?你難道不知道你地身上寄托了他們多少的希望。多麽殷切的矚目?你要是就這樣和我一起走了,他們得有多著急,多傷心?何況,我們能逃到哪裏去呢?我是你父皇的女人,是他有名分的妾室,我戀上你就已經是莫大的罪惡了,又怎麽能連累你和我一起淪陷,一起墮落?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要是你父皇知道我們一起逃了,恐怕要派兵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我們追回來的,咱們能往哪裏去,什麽地方才是咱們的安身之所?”
東青並沒有急於說什麽,而是握住她地手,小心翼翼地。像嗬護易碎地寶物一樣,將她輕輕地攬入懷中,抱住了。感受著她地呼吸,傾聽著她越來越急促的心跳
的鬢發邊深深地嗅著,那少女身上特有的芬芳,讓他醉,有些沉迷。
良久。他才緩緩地說道:“你小看我的決心了。我從小就孤獨。雖然母後疼愛我,可我一落地就被抱去給乳母撫養,漸漸長大以後。也不能經常和母後見麵。我曾經怨恨過限製我和母後親近的父皇,可是母後曾經對我說,他這樣是對我好,是為了我將來著想,怕我因為過分依賴她而消磨了男子漢的氣概。我也曾經相信過,以為父皇對我雖表麵嚴格,內裏卻是真地疼愛我的。因為有了這個希望,所以我什麽苦頭都能吃,什麽委屈都可以受。我不明白,為什麽我那樣努力,那樣刻苦,努力做好一切,努力給父皇爭更多的臉麵,哪怕摔個頭破血流也不吭一聲,可我卻得不到他的任何賞識,任何喜愛。他看著我的眼神,好像從來沒有溫暖過,更別提像看著東海那樣地看過我了。如果說,以前我還可以自我欺騙,可以裝作不知道他對的是什麽心思,可是最近,我覺得我越來越裝不下去了。
幾天前在圍場上,就是我喝醉的那一天。父皇不顧母後和十五叔的勸說,執意要我去馴那匹最烈地馬。這樣危險地事情,不應該是一個疼愛兒子的父親所願意做的,可是我在那時候,在他地眼中看出了一種令我心寒的光芒。那光芒很冷,很冷,就像看著陌生人一樣。我不明白他那究竟是什麽意思,是不是要當著眾人的麵來試探我,或者希望我能夠有自知之明,知難而退,這樣就連母後也無法再替我說項了。不過,我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我一定要讓他看看,他當年能做到的,現在換成我,一樣也能!結果呢?我確實沒有給他丟臉,我也贏得了應該屬於我的尊重。可是當我去階下領賞的時候,我不但沒有從他的眼裏看出半點欣慰半點讚賞,而是疑忌,相當大的疑忌……我真不明白,父皇為什麽要這樣疑忌我,我可是他的兒子,身體裏麵流著他的血,就算他對我不好,我也依舊是他的兒子,從來不敢反抗他,更不敢違逆他的。他在擔心什麽?懷疑什麽?擔心我會去爭奪他準備留給東海的皇位,懷疑我會為了我的野心而不擇手段?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說著這些的時候,東青的眼睛裏盈滿了濃濃的悲哀,濃濃的惆悵,就像那虧蝕到了極致的新月,寫滿了消沉的遺憾;又似綿綿秋雨,霏霏無盡,道不盡哀愁,訴不盡憂傷。
孝明聽著聽著,心頭越發酸楚,好不容易等他說到這裏,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唇,“好了,好了,大阿哥,您就不要再說了,我聽著心裏頭,心裏頭好生難受……”
他將孝明的手拿了下來,繼續望著她,溫柔地笑了笑,說道:“你不要打擾我,有些話我埋藏在心裏好久了,再不說出來,就快要憋悶不住了。善雅,你真是個好女人,我最孤獨的時候,隻有你陪伴在我身邊,也隻有你肯聽我的胡言亂語,還給予我無微不至的照料。我不記得我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你的,可我知道,我喜歡你,想要得到你的想法,已經壓抑很久,忍耐很久了。我真希望我們永遠都不要長大,真害怕你早晚有一天,會被送上我父皇的龍床,成為他正式的女人。要是那樣,我就永遠沒有希望了。我現在這樣地擁著你,感覺真的很充實,很溫馨,很滿足。什麽‘萬丈雄心化作繞指柔’,也許說的就是這種感覺吧。我想,既然父皇不喜歡我,不希望我將來繼承他的位置,那麽我又何必想不開,繼續苦苦掙紮,繼續費盡心思,去做無謂的掙紮呢?要麽,幹脆放手算了,這樣他放心了,我也開心了。”
孝明仔細地聽著東青的話,忽然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你,你莫非是要去求你父皇,讓他成全你我,你主動退出儲位爭奪?”
他點點頭,“是的。既然他不喜歡我,對你也沒有想法,那麽何必還要束縛著你我,讓大家都不痛快呢?不管如何,我都決定要冒險一試。”
孝明嚇了一跳,連忙搖頭,“不,你千萬不要這樣!我雖不清楚你父皇的為人,可我卻知道他是個喜怒無常,剛愎自用的人。他本來就不喜歡你,若是得知你居然還和我有染,不殺了你才怪……”
東青打斷了她的話,用毋庸置疑的語氣堅定地說道:“你放心吧,他不會殺我的,最多將我打一頓,攆出去,斷絕父子關係罷了。不管如何,隻要我能和你在一起,就不用在乎那麽多了。”
“可是……”她心下惶急,話剛出口,嘴巴卻被封住了。
他那柔軟而溫熱的唇印在她的唇上,輕輕地吻著,盡管很笨拙,很生澀,像蜻蜓點水一樣地小心翼翼,不過充滿了熱忱,充滿了愛意。令她無法掙紮,無法拒絕。他的吻,像和煦的春風溫柔地掠過,讓她的心湖蕩漾出一串美麗的漣漪。這種感動,讓她幾欲落淚。
沉浸在愛河中的兩人並沒有注意到,一個巨大的危險,正無聲無息地,距離他們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