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聞言,洛琳的手微不可查地抖動了一下,她連忙用另一隻手拽緊,不想在曾羽西麵前泄露自己的驚慌。
“然後呢?我從來沒聽他說起過你,不能信你的一麵之詞。”
曾羽西撇了她一眼,“信不信是你的事,我確實從小跟莫清一起長大,情深意重,隻不過後來分開,又很多年未見,不代表他對我不重要。而接下來我說的話,全部交給你自己判斷。”
“你故意接近我是為了什麽?”雖然知道不該信她,但潛意識裏還是把她的話當做了參考,因為對方實在太篤定了,這是洛琳很害怕的事,但她不得不繼續下去。
曾羽西回道:“是為了告訴你,莫清死亡的真相。洛琳,我對你沒有惡意,在莫清這件事上,我跟你是站在同一個立場的,他的死另有隱情。”
“什麽?”洛琳心髒突突直跳,似乎全身都在發著抖,“報道上說他是死於黑幫火拚,難道不是麽?”
曾羽西皺皺眉,“看來我們的情報,還沒能同步呢。”她低頭深思,半晌才說:“據我所知,莫清是臥底。”
“這我知道,”洛琳點點頭,“似乎是警局裏的一個案子,細節我不清楚,但最後派了他去,之後我就很少能聯係上他,直到有一天,報紙上突然說他死了,而且還犯了瀆職罪,變節了,又不慎被暴露了真實身份,最後才被黑社會追殺。”再回憶起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時,洛琳還是不可抑製地感到難過,她咬牙切齒地,“說實話,報道上的內容,我一個字都不信。”
“很好,”曾羽西對這段話並未有任何動容,“對於這個觀點,我們意見相同。”
“你呢?”洛琳問她,“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了你,那你能告訴我什麽?”
曾羽西深吸一口氣,問:“宋靳凡是你的丈夫吧?”
洛琳納悶了,為什麽在這當口突然提到宋靳凡?
她愣了幾秒鍾,點頭肯定道,“是,怎麽了?有什麽問題麽?”
聽洛琳這麽問,對方突然冷笑起來,“你不覺得太過巧合嗎?”
“巧合?什麽巧合?”
“如果我現在告訴你,莫清的死,跟宋靳凡有脫不開的關係,你信不信?”
指甲過於用力,不小心掐破了手心,輕泛著的鈍痛從手掌傳來,一眨眼遍布全身,洛琳覺得自己有點耳鳴和失聰,一時聽不清曾羽西一張一合的嘴巴在說些什麽。
真是的,宋靳凡跟莫清,是風馬牛不相幹的兩個個體,怎麽會有聯係呢,曾羽西的想象力是不是太過豐富了?
對了,證據,證據呢?
口說無憑,她幹嘛要相信?
對,就是這樣,沒錯,她用不著相信,說不定曾羽西心懷歹意,本來就想挑撥離間呢?
曾羽西眼見自己簡短的一句話就把洛琳的臉色變得這樣精彩,不禁好笑,“第一次見麵時,你不是還覺得我問問題的方式很奇怪嗎?我問你‘你愛他麽?’,你對此特別反感不是麽。其實我是討厭你的,洛琳。你千不該萬不該,怎麽就嫁給了宋靳凡?”
洛琳不想在她和宋靳凡結合的這個問題上跟曾羽西多作牽扯,便跳過未答,隻是驢頭不對馬嘴地問:“什麽關係?”
“嗯?”曾羽西不解。
“我說跟宋靳凡有什麽關係?你說來聽聽,連警察都不知道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你讓我相信你的話,好歹得有些誠意,拿出證據來,不是麽?”
“好,”曾羽西點頭,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一隻手機,在屏幕上點點劃劃,然後似乎找到了些什麽,便抬起頭將手機遞給洛琳,“你看看這個。”
是一張舊照片,手機裏的圖是二次拍攝。
曾羽西將這張照片放大了給她看。
男人的容貌跟如今比青澀許多,不論是宋靳凡還是莫清,在被稱作男孩的年紀。
他們身著校服,在籃球場上打籃球,一躍而起的姿勢被定格成永久畫麵。
十多年前電訊技術沒有那麽好,相機拍攝的圖片分辨率並不高,但是圖片裏的兩個人,洛琳無法認錯。
他們居然……這麽早就認識了?甚至比她跟莫清認識得還要早了很久。
宋靳凡知情,卻什麽都沒對她說。
洛琳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但已經衝淡了不少之前由於曾羽西話語裏的重磅炸彈導致的震驚。
她寬慰自己,這張照片並不能證明莫清的死跟宋靳凡有關係,如果僅憑這點,根本不可能給宋靳凡定罪,曾羽西隻不過是作了猜測。
她從容道:“認識,又怎樣?他們應該是友人關係。我了解靳凡,他麵冷心熱,對朋友更是兩肋插刀,很講義氣,不會害人的。”
“哦?沒想到在你眼裏,他宋靳凡居然是這樣一個正人君子。”曾羽西挑著眉,語氣嘲諷,“這張照片確實不能證明什麽,但你看看下一張,看過之後,相信你就不敢那麽肯定了。”
曾羽西湊過來,把手指往側邊一拉,屏幕跳到下一張。
主人公還是他們,隻不過地點變成了燈光明亮的包房,宋靳凡身著正裝,發型一絲不苟,而莫清則一身駝色皮夾克,毛發淩亂,不修邊幅,神色委靡狼狽,兩人麵對麵坐著,表情肅穆,似乎是在談很重要的公事。
這張是攝像頭盜攝,分辨率更加不清晰,但還能勉強看清。
那件衣服,洛琳不會記錯,是她當初攢了好久的錢送給莫清的生日禮物。
“這張照片的拍攝時間是八年前。”曾羽西報了個時間。
洛琳一時怔忪,這一天,是莫清出意外的日子,他的忌日。
“根據我的調查,莫清在見過他之後,不到十二個小時,就出了事。而且宋靳凡是莫清生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
洛琳緊盯著那張照片,在屏幕暗下來後也沒有轉動眼珠,像是想要從那張照片的細節之處再找出些什麽來否定曾羽西。
但她失敗了。
攝像頭拍攝是有日期時間的,右下角的白色小字,精確到秒,她反駁不了。
“我告訴你,宋靳凡並不是一個清白的商人,他涉黑,而且,黑得很不簡單。我花大錢找了很多私人偵探調查他,雖然這幾年來在努力洗白,盡管沒能查出多少來,但水至清則無魚,蛛絲馬跡,總會有漏網之魚。”
曾羽西見洛琳一言不發,隻是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便不再開口,從隨身的小包裏掏出一包煙,開始吞雲吐霧起來。
煙圈氤氳,一室茶香被煙臭取代,她抽得很快,一根煙快燒到了煙屁股,洛琳緊蹩雙眉,依舊不語。
曾羽西吃不準她的想法,漸漸煩躁起來,她說這些可不是為了看洛琳演啞劇,這不是她要的反應。
指節在桌麵上哆哆敲了兩下,清脆又沉悶,“不準備說些什麽麽?”
此時洛琳突然咯咯笑起來,笑得肩膀連連聳起,抬眸看向曾羽西,眼神裏的寒意讓曾羽西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是她第一次在洛琳的臉上看到如此重的戾氣。
“我該說些什麽?你有備而來,就是吃準了我會措手不及。但你別以為我是傻瓜,可以隨便糊弄,但我得謝謝你給了我線索,接下來的我自己會去調查。最後說一句,隻要我一天沒看到宋靳凡親手殺了莫清的證據,我始終不會輕信,尤其是你。”
“還有,”洛琳解鎖了手機,存上了自己的號碼,又回撥過去,包裏的手機響起來,她再按掉通話,把手機推還給曾羽西,“你下次有事要找我,就親自聯係我,不要再隨便派個流氓來騷擾我,雖然拒接你的電話是我的問題,但請麻煩你,有事直接說,不要再設局騙我跳坑。我沒心情跟你們玩無間道。”
洛琳已經懶得再去計較姓陸的是誰,她又是誰這種蠢問題。
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須重新調查莫清的事。
既然曾羽西能查到,說明當年的很多消息已經解禁,趁著最近這幾天在鳳城,她可以試著再去聯係一下當年莫清就職的公安局,說不定可以打聽到一些新的內情。
沒有再跟曾羽西多廢話,洛琳很快打道回府,對方也沒有攔下她,放任她的離開。隻是離開前曾羽西的眼神,讓洛琳十分不舒服,那種略帶探究和憤懣的複雜目光令人覺得很微妙,似乎並不僅僅是因為莫清的關係。
洛琳沒有回百年之湯,她出了呼嘯茶莊,上山容易下山難,她走了半個多小時才下了山,卻始終招不到車,隻得又往大路走,山腳下有一戶人家,主人正好要到市內采購,踩了一輛電動三輪車,洛琳趕緊跟主人議價,最後花了兩百請對方把她帶到市內。
山路崎嶇,屁股顛得難受,十分想吐,洛琳臉色都白了,等她終於到了人煙不那麽稀少的街道,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
洛琳發誓,下次再跟曾羽西見麵,她一定要自己挑見麵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