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皇上來了,行禮接駕。”
筱雨扶著納蘭月跪下,納蘭月一雙腿毫無力氣,跪都跪不穩,隻好把身子大部分的重量都放在筱雨的身上,才堪堪跪著。
“臣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納蘭榮知道被發現了,索性也不再躲避,大方的從門口的牆邊走進來,衝著二人抬手,“不必多禮,起來吧。”
“謝皇上。”
筱雨吃力的扶著納蘭月,費了好大勁兒才把納蘭月扶起來,卻因為這次納蘭月雙腿不能用上絲毫力氣,再加上方才那一摔不可避免的波及了筱雨尚未完全恢複的受傷部位。因此有些力不從心,扶著納蘭月的時候有些搖搖晃晃的,看起來頗有些隨時都有可能摔倒的樣子。
納蘭榮見了,心中說不上什麽滋味,隻是不自覺的上前幾步想要抱起納蘭月,卻在關鍵時候想起了幾日前發生的事情。不禁覺得有些羞愧,他堂堂一國之君,何曾這樣失態過?即便是藥物的作用也不失為一大敗筆,今日若不是逼不得已,他斷然不會巴巴的跑過來找尷尬。
納蘭榮把手一轉,本來抱的姿勢變成了攙扶,納蘭月知道這個時候做什麽都是錯,索性一言不發的順從,任納蘭榮半抱著扶著坐下,而後恭恭敬敬的躬身謝恩,“謝皇上體恤關愛,臣妾受寵若驚。”
本是最平常的謝恩話,不曾想卻被納蘭榮接了一句,“哦?是嗎?”
納蘭月怔了一怔,而後掛上一副溫和的笑意,“皇上日理萬機,後宮姐妹眾多,而夕月隻是個被打入冷宮的罪妃,能得皇上駕臨,前來探望,本已是受寵若驚。皇上卻還伸出手來攙扶臣妾,臣妾心中自然是受寵若驚。”
這一番話說的可謂是體麵的很,納蘭榮也是聽慣了奉承的主兒,偏生從她嘴裏說出來這樣的話讓他有些無法忍受,他揮揮手示意筱雨退下。片刻之後,房間中就隻剩下納蘭榮和納蘭月二人了。
“你不必在朕麵前說這些漂亮的客套話,剛才你們談話朕都聽到了。朕很好奇你之前說,要不起朕的寵愛,究竟是為何?還有你口中的‘害怕’又是因為那般?難不成朕是那豺狼虎豹嗎?”
納蘭月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也不知納蘭榮在外麵究竟聽到了多少,知不知道皇太後的病與她有關,因此她不知道怎麽回答才是最合適的。因此,此時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選擇,就讓他以為她實在怕他懼他好了,總比說錯了話白白多受牽連的好。
皇宮中人向來擅長揣著明白裝糊塗,說句話能轉幾個彎,即便是知道了事情的真像也不點破。隻要是有些腦子的就不會正大光明的去逼問人說些什麽,想要知道自己回去遣人打聽。若是這樣,正好順了納蘭月的意。
因此,納蘭月以為納蘭榮必然不會步步緊逼,既然她示弱選擇了沉默,這件事也算是畫上了一個句號。可她卻忽略了,納蘭榮不是普通宮人,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達目的又怎麽會善罷甘休?
“怎麽?什麽時候朕的月妃娘娘也喜歡玩這樣的猜度遊戲?不如朕來猜猜,如何?”
納蘭榮在納蘭月對麵的凳子上坐下,直直的看著她,一雙眸子漆黑的仿若一塊黑曜石反射出光亮來,她突然生出一種被他看穿的感覺。
納蘭月努力穩定心神,不讓自己被納蘭榮壓著打,否則要是落於下風,隻怕是很難翻身了,畢竟這次的事情牽連甚廣,方才她與筱雨說的模模糊糊,即便是他懷疑也不能就此斷定什麽,自然更是沒有所謂的把柄可言。但若是應對不好被他洞察了其中關鍵,以他的心思再加上消息來源,隻怕是自己要就此埋下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有致命的危險。
“看皇上這樣子,想來是很喜歡這樣的遊戲吧?臣妾沒有什麽優點,隻一點,喜歡成人之美。如今,皇上來了興致,臣妾自然是要順著皇上的意思來玩一玩這猜度遊戲的。”
納蘭榮麵上現出一抹笑容來,覺得這樣的話順耳了不少,他一直覺得她不像表麵上那樣來的乖順。若是一直被自己壓著打,絲毫不反擊,也未免太過懦弱無趣,也不配做他看上的女人。納蘭榮一向懂得分寸,見好就收,也不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直接說出來了此行的目的。
“愛妃,多日不見,朕固然是想念,本應該多敘敘舊閑話幾句,隻是,今日來這裏確是有些緊要的正事和你說。”
終於進入正題了。
納蘭月正襟危坐,擺出一副萬分認真,正經的樣子,“皇上有何吩咐?”
“昨日夜裏,皇太後突然病了,請了太醫來看,隻當是普通的發熱,便開了湯藥吃了。誰知今日早晨皇太後的病情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加重了,宮女請來太醫診治,誰知得到的結果卻是……”
看到納蘭榮頓住,納蘭月很配合的問下去,“還請皇上明示,究竟是何結果?”
“經太醫會診,結果卻是和你前些日子得的病一樣。”
納蘭月臉上淡淡的笑容驀然僵住,驚詫的看著納蘭榮,試探性的問道,“皇上是說……‘天花’?”
納蘭榮點了點頭,而後沒有再說一句話,納蘭月難得不裝糊塗,主動開口問道,“皇上來找臣妾,可是為了皇太後的事情?”
既然納蘭月如此直接,納蘭榮自然也不再拐彎抹角,“今日來,朕隻是想問問當日你是如何在‘天花’之下全身而退的。”
其實按照道理來說上次納蘭月病重被隔離的事情誰也不提起自然是最好的,畢竟這是兩個人之間的一處痛腳,觸動了對誰都不好,尤其是納蘭榮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就更是不應該提及。
可今日裏,納蘭榮實在是不得不來問這個問題,他的計劃還為時展開來,紀雲宮的那位必須要活下來,否則計劃將會全盤打亂,隻怕是要節外生枝的,難免會生出事端來。納蘭榮一向殺伐決斷,行事利落,即便不光明卻也不曾存在過難以啟齒的事情。
偏生納蘭月那件事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而今他必須要開口,唯一能做的隻是委婉一些,因此不曾直接開口,而是等納蘭月來問了才說。那時候的納蘭榮不知道即便他是被動開口,可無論如何他還是開了口,在納蘭月的心中,很多時候有些事情發生了便是發生了,它不會因為形式的改變,便淺化了它的存在,納蘭榮這次問話無疑是無形中把在他們之間本就存在著的那堵牆加固了。
納蘭月心中倒是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麵上自然是也沒有什麽異樣的神色,該有的想法早就有了,不該有的自然是半點也沒有,並不是這一刻才產生覺悟的,她還沒有悲哀遲鈍到如此可憐的境地。
“皇上不必擔心,皇太後福大命大,一定會平安度過難關的。上次臣妾在夕月殿隔離之前無意間得到了一些草藥,臣妾病重之時,藥石無醫,便想著索性死馬當作活馬醫,左右不過一死,便把那幾味偶然得到的草藥混合在一起服下了,誰知上天垂簾,不曾想確實有些效用的,撐了個把月倒也好了。”
對於納蘭月這番說辭,納蘭榮自然是有些將信將疑,世間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湊巧得了幾位藥,隨意攙和在一起又變成了救命的藥方,這樣的幾率能有幾分,怎麽想都覺得離奇的不正常。除非的是通曉藥理的,否則哪有這般能耐,即便是給了藥方的組成藥草,若是配錯了分量,本就在九死一生的時候,隻怕是會立時要了人的性命。
不過此行的目的倒不是這些,納蘭榮便沒有深入這個話題,“愛妃可曾還記得是哪幾味草藥?”
納蘭月微微撇眉,做出思索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臣妾記得總得有十味藥材,分別是:水牛角,生地,麥冬,連翹,丹皮,還有黃連,銀花……丹參,還有兩味是玄參和……”
納蘭月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額頭,凝眉思索,納蘭榮站在一邊看見了,隻覺得這樣的她更讓他心動,平日裏見慣了她的淡漠溫然,其他的一切都是新鮮的,特別的。
“最後一味是……當歸?對!皇上,是當歸。”
納蘭榮聽了很想說一句,朕不是當歸,是你的夫君。可是看著納蘭月一臉激動夾雜著喜悅的神情,他也不自覺的笑了起來,到口的調笑被生生的收了回去,這點小小的“委屈”也變得微不足道了。
“你可還記得當時各種藥材的份量?”
納蘭月笑著端起桌上方才剩下的冷茶飲了一口,“臣妾不記得了,再說即便是記得,臣妾也不敢說出來讓太後冒險,畢竟臣妾所用藥材份量的藥方不一定是最好的。皇上記下這幾味藥,讓太醫院的太醫研究一下,臣妾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納蘭榮知道納蘭月說的有道理,便不再問下去,見她一臉笑容的飲茶,他禁不住想冷宮之中的茶是不是改善了,不再是那種苦澀毫無滋味的劣質茶葉。
“愛妃一向是個守禮數的,卻不想總有疏忽的時候,自個兒在了一邊飲茶,而把朕晾在一邊,叫朕好生傷心。”
納蘭月收了臉上的笑顏,一臉認真的看著納蘭榮,“皇上乃是萬金之軀,這冷宮中的茶水,臣妾實在不敢拿來招待皇上,還請皇上恕罪。”
“哦?這話倒奇了,既然你飲得,為何偏生朕就飲不得?”
納蘭月這番話倒真是好意,這冷宮中的茶水對於納蘭榮這個養尊處優的萬金之軀來說,的確是難以下咽。現在的她還惹不起他,自然是不能拿出來這樣的東西來招待他,免得引得這尊大佛不高興發起瘋來,她可不會那麽好命的再遇上一個愛管閑事的王爺相救。
身為上位之人,自然是很少有得不到的東西,一旦有了想要得到的東西,得到的欲.望便會比常人大,納蘭榮自製,可也免不了俗,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外漏,很多人都察覺不到。
納蘭榮起身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端在手裏,他才發現這茶早已經涼透了,此時雖已經是春天,可畢竟冬天剛過,涼氣未退。僅僅是端著這杯冷茶納蘭榮都覺得涼氣順著手心湧入,引得人禁不住打個冷顫。
以他多年的品茶經驗來說,即便是再好的茶,一旦冷了,便失了滋味,然而即便是如此,他還是好奇,於是便把茶杯送向了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