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月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覺得身上沒有那麽燙了,隻是頭還是沉的很,意識總是恍恍惚惚的有些不甚清晰。經過了昨天晚上的事兒,她進一步了解了宮廷的可怕,本以為被打入冷宮好歹能清淨幾日,不曾想才剛進來就差點被人扼死。

這冷宮也不太平啊!若是呆在夕月殿,即便不受寵,也好歹不會有人如此明目張膽的來迫害自己,即便是皇上也得顧著在人前的顏麵,可如今到了這裏,隻怕自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若是死在這裏,隻怕屍體發臭了,也不見得有人能發現得了。

哎!說來說去,還是她不夠強大,心思不夠靈活,準備不夠充分,要不然怎麽會隻是為一個丫鬟辯護便進了冷宮。雖然太後看自己不順眼,但這宮廷之中勾心鬥角的事情多了去了,若是運用得當,怎麽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自己受苦受難不說,還要累得筱雨陪著自己受刑法責難。

一定要想辦法出去,否則隻怕是依照皇太後斬草除根的性格,過了這陣風頭,隻怕是自己要性命不保了。

自從進了冷宮便沒有再見過筱雨,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納蘭月心中始終放心不下,想要過去看看。此時她是側躺著的,剛一翻轉身體臀部朝下,便疼的一張臉兒都扭曲了。她強忍著疼痛,撐著身體坐起來,比起昨天剛受傷今日固然是好了些,然而她昨日那些板子打下來,好像影響到了她的腿恢複,如今後勁兒上來了,雙腿無力,雙手撐著才堪堪撐著身子彎腰趴在床上站起來,這一番動作,用的卻是全是胳膊上的勁兒。

然則,她一個弱女子雙臂上能有多少勁兒?不過片刻就支撐不住了,再加上她頭腦昏昏沉沉,一時間站立不穩摔倒在了地上。她知道此時的自己哪裏也去不了,昨天的事情是個教訓了,她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逞強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可謂是沒有任何一點好處。

納蘭月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她知道不能再讓人看見自己的狼狽樣子了,失了麵子不說,隻怕若是傳揚出去,落到旁人耳中,徒惹禍端。此時的她根本沒有力量和任何一個人鬥,隻能選擇做小伏低保持沉靜,伺機而動,尋找最佳的翻身良機。

日子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半個月,這段時間裏,多虧了玨親王的照應,再加上太醫的一日一光顧。納蘭月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不幸的是,真是應了她之前的猜想,受板子的時候再次傷了雙腿的本源,現在的她已經再次回到雙腿無力勉強站著都困難的狀態了。上次是第一次,而這次,隻怕是恢複的希望更加渺茫,最壞的情況便是她在這輪椅之上坐上一輩子。

納蘭月不是不傷心,也不是不怨憤,可她知道此時的怨憤除了能夠難為自己,什麽都不能得到,不過是徒增煩憂苦惱罷了。眼下,她與筱雨的傷勢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好在筱雨倒是沒有傷筋動骨,都是些皮外傷,倒也不曾留下什麽隱疾之類的病根。

納蘭月倒也算是放了心,隻是這幾日裏,筱雨堅持要來伺候她,每次看到她那雙腿,皆是一臉愧疚的樣子,這倒叫納蘭月生出了些許的不自在。這一切本應該就是因她而起的禍端,卻要別人心中自責,可筱雨沒說什麽,納蘭月也不好點破了攤開來說。

又是午時,到了喝藥的時間,筱雨準時的端著藥進來,納蘭月沒有再像往常那樣拉扯拖遝上好一番才喝下,而是直接結果藥碗幹脆利落的一口喝下,而後一臉認真的看著筱雨,筱雨是個極會識人眼色的人,看到納蘭月這副表情,想來必然是有話要說,便安靜的站著等待納蘭月的吩咐。

“筱雨,上次我得‘天花’時用過的東西,還有沒有還未銷毀的?”

縱使筱雨再過聰明過人,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未曾能夠領悟納蘭月話中的意思,他們主仆二人關係好,筱雨不懂自然是要開口問的,以免因為糊塗耽誤了大事。

“倒還有一件娘娘用過的素錦帕子還未燒毀,娘娘問這些可是有何用意?”

納蘭月微微一笑,“我早先聽聞天花傳染的非常厲害,可這宮中湊巧的隻有我一人病了,而且還好了,之後便在沒有別的病例了。若是此時有人再病倒了,想來也不是什麽稀奇神兒,到時候,我這個在天花之下存活下來的人,將會有些價值吧?”

筱雨雖然心底善良,固執卻並不迂腐,經曆了這兩次的事兒,就連她原本的堅持都少了很多,人也變得活順了不少。在宮廷之中想要存活下去本就應該見機行事,偶爾采取一下特殊手段也在情理之中。納蘭月和筱雨行事一向是有原則,對得起良心的,沒有得罪過她們的人,她們自是不會去殘害無辜。

“娘娘,你認為何人最適合?”

“這個人的地位不能太低,最好是萬金尊貴之軀,隻有這樣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有利於那希望下人快速的轉動腦子,看到我們的價值。明白嗎?”

“娘娘,奴婢明白。”

筱雨上前一步趴在納蘭月的耳邊,“紀雲宮,可好?”

納蘭月滿臉笑容,讚肯的點了點頭。

納蘭月讓筱雨把帕子取過來,她仔細看了又看,隻是個素色帕子,沒有什麽特殊性標誌,也是宮中比較普遍的布料,便交給了筱雨,讓她小心行事。

這樣的事情急不得,總會有消息的,俗話說“欲速則不達”、“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然而,都已經過去三日了還沒有任何消息傳出,納蘭月過得悠閑自在,倒是筱雨有些坐立不安,頗有些“皇上不急太監急”的架勢。

然而,就在第三日的夜裏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傳開了,紀雲宮的皇太後病了,不過倒也不是什麽大病,隻是些頭疼腦熱的病。隻是皇太後萬金之軀,這一病雖不是大病,卻累一宮的人不得安寧。半夜裏把太醫叫去了,開了方子抓了藥,又讓小宮女把藥熬好,皇太後喝下了,才讓一眾人退下。

這本也不是大事,宮廷裏的人不過碎碎念念閑話幾句罷了。旁人自是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不過一直呆在納蘭月身邊伺候的筱雨,卻知道頭疼發熱很可能會是“天花”的前兆,因此,懸著的心才算是稍稍放下了些。

納蘭月悠然的喝著冷宮裏劣質冰冷的茶水,麵上帶著淺淺的笑意,眉眼間掩不住笑意,仿佛那杯中之物是上好的雨前龍井一樣,喝的滿臉悠然自得,“筱雨,以往沒有機會和你說,這幾日裏見你這般沉不住氣,今日事情也算落了地,便少不得要提點你幾句。”

“請娘娘提點。”

“在皇宮之中,謀略心計固然重要,但是還有最重要的,你可知是什麽?”

“是皇上的寵愛?是靠山?”

納蘭月聽了筱雨的回答,一張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一些,但若是仔細看便能看出來那笑容裏的無奈,她果然是不能指望筱雨和自己的思想一致。畢竟她們是兩個時代的人,她一定要趁著眼下,有機會的時候,好好開化開化筱雨這頑固封建的思想,免得日後真的有了離開皇宮的機會,卻被這麽一個小丫頭絆住了腳步。

“筱雨,自從進宮,你我二人兩度遭難,伸出手來幫我們的有幾個?那幾個之中可有皇上?這段日子裏,我想你該明白我們不能指望任何人,若想活下去,就必須要有那個氣度,能沉得住氣,遇到事情不要坐立不安的。否則即便禍事與你無關,也難免因為怯懦而遭到殃及,成為無辜的代罪羔羊。”

“娘娘,奴婢受教了,日後一定會把這番話記在心裏,時時警戒,決不讓娘娘操心。隻是,奴婢心中有一個疑問存在很久了,今日想問問娘娘,請娘娘給奴婢一個答案,野省得奴婢胡思亂想。”

納蘭月端起桌子上茶盞飲了一口冷茶,苦澀的感覺湧滿了整個口腔,而後繼續蔓延,仿佛是要波及整個身體才肯罷。納蘭月卻像是毫無所覺,仍是一臉從容的樣子,麵上掛著淺淺的笑意,“但說無妨。”

“娘娘,奴婢知道你的判斷一向是對的,想來做這樣的決斷也是有道理的。隻是不明白,在這宮廷之中有了皇上的寵愛,一切都會少去不少磨難,為什麽娘娘進宮這段日子以來沒有任何行動?娘娘終究是個女人,若是沒個依靠,以後的日子還很長,那不成娘娘想就這樣度過一輩子?”

“筱雨,你可是怕了?怕我到年華老去的時候還不曾得蒙聖寵,怕我以後日子淒苦,連帶著你也要受罪?”

筱雨大驚之下跪了下去,連連磕頭,“娘娘明鑒,奴婢不是這個意思,若是方才那些話中說的有不妥當的,還請娘娘恕罪。”

納蘭月放下手中的茶杯,收了臉上的笑意,擺出幾分認真的神色來,“筱雨,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我不過是隨口一問,你自行起來吧。如今的我真真正正的成了殘廢,即便是再想撐著身體,也是不可能起來扶你了。”

“娘娘……你不要傷心,總會好的。”

“起來吧,我想得開,不需你來費神開導。”

納蘭月看著筱雨起身,習慣性的把手撐在桌子上,想要站起身來,卻忘了自己的雙腿再次受創,根本就沒有站起來的可能。這一疏忽的結果,自然是納蘭月用力過猛,把凳子帶倒了,眼看馬上就要摔在地上,好在筱雨反應快,堪堪接住了她,雖然沒有避免摔倒的命運,卻也不至於狼狽的直接撲倒在地上。

納蘭月與小雨坐在地上,納蘭月伸出手來握住筱雨的手,一臉悵然的神色,“筱雨,我害怕,我害怕啊!帝王之愛我要不起,即便是寵愛也要不起。”

“娘娘貴為郡主,如今又是皇上的月妃,為何要說出如此喪氣的話來?”

“筱雨啊!你不懂的,你不懂的……”

“娘娘是因為這雙腿嗎?娘娘福澤深厚,遲早會痊愈的。”

納蘭月歎息著搖頭,正想再說下去,誰知看到門口處投下了一個人影,她收斂了紛亂的思緒,“筱雨,扶本妃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