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鹿女感激雲夕讓她得到了同胞哥哥的消息,當下不惜用真氣為雲夕打通脈絡,為她調整逆亂的氣血;雲夕身上的陰寒和痛楚漸消,聽著月鹿女低柔的咒語沉沉睡去。

雲夕一早醒來的時候,正見月鹿聖女穿戴整齊準備出門,“鹿姐姐,你要去哪裏?”

“去後麵看看鳳公子;紀夫人差人來通報,說是鳳歌公子病了,令我去好生診治;你就在這房裏老實待著,再落到隨女祝手裏我可沒辦法救你了。”

“噢。”雲夕又縮回暖暖的裘被裏,聽著月鹿聖女輕輕關門的聲音,她在床上猜想著風霖突然離開鳳府的原因,是不是風族的門人將他救出去的……一時間雲夕碾轉反側、睡意全消。

沒多久月鹿女就回來了,雲夕呼地坐起來,“鹿姐姐,楚鳳歌她怎樣了?”

月鹿摘下麵紗,綻開一絲微笑、如空穀幽蘭悠然綻放,那種超乎常人想像的清麗之色、連雲夕也看花了眼。

“奇怪了,你會擔心她?你不再恨她搶了你的風公子?”

雲夕訕訕地,“她畢竟是霖哥哥的救命恩人……何況昨晚要不是她突然出現、做了我的盾牌,我興許就死在隨女祝手中了!”

“無妨,”月鹿聖女坐到床沿上把了把雲夕的脈門,“咦,你恢複得這樣快?快披上件衫子,你昨晚身子冷得像冰塊一般。”

月鹿拿了件黑袍給雲夕,微微歎了口氣,“鳳歌公子自小在我眼前長大,從來就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紀夫人說她昨晚得知風霖公子離府的消息便垂淚不止;我方才去看她,鳳公子不食不飲、便如癡兒一般……我隻得開了付越鞠湯給她開鬱!我瞧那霖公子麵相雖好,也不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人物……”

“霖哥哥就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你哪裏知道他的好?”雲夕不滿地分辯道。

她裹著黑袍蹣跚地坐到月鹿對麵,切近地盯著月鹿聖女,“鹿姐姐,你長成這般驚世駭俗的美貌,為何天天用黑紗蒙起來臉?莫不是追求你的男子太多,你耐不得煩擾?”

月鹿女的臉微微泛紅,“你這丫頭好生不懂禮貌!我是巫教聖女,一生謹守貞潔、服侍上神;自十歲之後,從來未有男子見過我的真麵目,哪裏會有男人追求我?

“這樣啊,我們昆侖冥國的聖女也是不可以婚嫁的,聽說軒轅聖女若是與男子肌膚相親便會七竅流血而亡,鹿姐姐,你和冥國聖女也是一樣的狀況麽?”

月鹿搖搖頭,“那倒不至於,我母親三十年前是巫教之首席聖女,和我父親成婚之後、隻是靈力全無而已……”

“哎——”雲夕笑嘻嘻地把臉貼近月鹿,“姐姐剛才說謊了,你說巫教聖女一生守護貞潔、身心奉獻給上神,那你母親怎麽成了婚還生下你和貂大哥?”

月鹿女恬淡的神情冷淡下來,她偏過頭望著窗外不時搖動的幾杆翠竹,半晌沒有出聲。

雲夕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輕輕扯了扯月鹿的衣袖、以示自己的歉意;月鹿聖女那張和義誠君相似的絕美麵容上,終於浮現平常女兒家常有的淒婉。

“我母親……我母親是九黎山張月鹿族的後人,張月鹿族是南方星族中僅存的幾個神族之一。”

“南方星族?”雲夕驚訝地提高了聲音。

月鹿更是意外,她沒想到雲夕也會知道隱居南疆密林中的南方星族,“你聽說過?”

“嗯,我聽家裏的格日勒姐姐說過二十八星宿在人間的後人,他們分居在六合神州的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雲夕想到黑木林裏的蝠女青素和靈燕女,不由嗬嗬一笑,“我還到北方星族的老家做過客呢,可惜她們身上有天神下的禁製,不敢見日光……”

“天神下的禁製?什麽見鬼的禁製!”月鹿女冷笑道,“眾星神得道飛升之際,是將他們後代子子孫孫的大部分福澤獻祭給了帝神!所以世上名為神族後人的那些奇怪男女、還不如平常凡人一般自在過活!”

“星神們在凡間的後人雖然繼承了先祖的超人之處,可是沒有一個是完整的神族!有的缺元陰,有的缺少元陽……月鹿族的男子們成年之後就開始縮陽回腹,隻在每月十五月圓那天才變回真正的男人,還要終生承受陰寒入骨之痛!這就是我們張月鹿人為何要居在四季烈陽的南疆荒林!”

雲夕張口結舌,她突然想到義誠君在齊王宮做豎人一事:那就是說姬貂原本就是個天痿,不需要做什麽淨身的手術……

月鹿女平息了一下怨懟的情緒,“南方星族中的井木犴、鬼金羊、柳木獐、星日馬、軫水蚓,這五個部族已有上百年未再誕出靈力高強的後人,隻有張月鹿族和世代為巫王的翼火蛇族還傳有先祖修成的靈異法術。”

“我們張月鹿族男兒的體質怪異,但是女子天生有最純的元陰之氣,是巫教聖女的最佳人選;我母親自八歲起就被巫教長老選到聖宮修習巫醫神術。”

“在我母親十八歲那年,巫王派她來楚王宮守護楚國新君,楚王熊氏是翼火蛇族要守護的恩主,具體原因是什麽我也不太清楚。”

“就在楚王宮,我母親結識了同為醫者的一位少年疫醫,那位疫醫就是我的父親。”

“母親對父親動了情,犯下身為聖女的大忌!她怕巫王得知此事再遷怒到父親身上,便與父親逃出楚宮、來到南越百夷族的村落隱居下來……一年之後,我和哥哥降生了,南越的百夷族村寨藏在山清水秀的大山深處,與山外相通的一條小道上常年有灰白色的瘴氣;外人很少能進到村寨裏來。我們一家人就在那裏日出而做、日入而息,和村裏人一般打獵捕魚,快快活活地生活了五年……直到有一天,”

月鹿女淡櫻色的嘴唇抖了抖,“父親出山易鹽,回來時救下一個被林間瘴氣毒倒的外鄉人,那人就在我家住了十幾天,住到身子康複以後才千恩萬謝地道別,我父母親自送他到村寨外麵;沒想到,我父親救的是一條毒蛇!”

雲夕屏息聽著,月鹿女用衣袖抹了抹淚水,“一個月之後,他居然帶著巫教的眾位長老找到我們一家人居住的村寨!母親趁他們未越過桃花瘴之前,以死相迫、逼著父親帶哥哥先走,相約兩月後在父親的老家魯王城相見。”

“那麽說——鹿姐姐和母親一起被長老們帶回了楚國巫城?”

月鹿苦笑,“他們哪有這麽慈悲?母親是抱著必死之心留下的,我當時哭鬧著不肯離開母親,母親隻得讓父親帶著哥哥先走……父親一走,母親便殺了鄰居家的年輕叔叔、還抓花了他的臉。”

“為何?”雲夕不解地問道。

“母親為保父親性命,也顧不得慈悲了……待長老們趕到,母親將男子的屍首獻上,說是她已殺了蠱惑自己叛教的丈夫,希望長老們能保全她女兒的性命,她願以死謝罪。”

“那個為長老們帶路的奸賊突然替我母親救情,他說他帶路有功,求大長老將母親賜與他為妻。”

“母親婚後靈力全消,已與平常女人無異!長老們卻不肯放過她,隻是同意在處死母親前讓那奸賊……受用一個時辰……”

“啊?”雲夕驚呼出口,“這些巫教長老是什麽人啊?世上竟有如此無恥可恨之人?!這樣的巫教你不拜也罷,姐姐,你已經是法術高強的巫師了,有沒有殺了他們為你母親報仇?”

月鹿搖了搖頭,“他們逼死我母親,卻是將我養大,悉心教我巫教秘不外傳的醫術……教規如此,我已不再恨他們……”

“我那時隻有五歲,卻也明白那奸賊慢慢走近我母親、一臉的諂笑,是想對我母親不利!我拚命掙開巫長老手下們的攔阻,想要去挖那賊人的眼睛!就在那時,母親卻突然撲到奸賊的懷裏,生生用手挖出那人的心髒!”

“那是母親竭全身心之力的一擊啊!那賊子居然看了一眼在母親手中微微跳動的心髒才倒地死去!”

“母親吐出一口血也倒在地上,我嚎哭著撲到母親懷裏,母親在我耳邊喘息著告訴我——‘孩子,好好活著,有機會就去找你哥哥……記得,永遠不要讓男子見到你的真實麵目……’我的母親就那樣永遠地閉上了眼……就到現在,母親泣血的遺言還字句地縈繞在我許多個夢境裏……”

月鹿女慘淡地笑道,“許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那奸賊之所以恩將仇報,引著四處探尋我母親下落的巫教門人前往百夷村寨;是因為他覬覦我母親的美貌!他妄想著巫教長老處罰完母親之後,就會把我母親賞賜給他!”

“鹿姐姐,”雲夕慌忙倒了杯銅壺中的米漿給月鹿,“你說了這會子,一定渴了,快喝口漿——既然知道了貂大哥的下落,你以後有什麽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