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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午後的天空,湛藍無雲,微風輕輕起,吹動銀杏葉颯颯作響。
穆邊越和公西長裏肩並肩站在紛飛的金黃小扇子中,遠看如溫暖彩畫,近看似藝術攝影,怎麽都讓人移不開眼。直到顧十堰開著一輛看似低調實則高級到不行的跑車停在兩人麵前,穆美人的藝術人生瞬間崩塌,化作小粉絲圍著跑車轉來轉去,直跳腳:“你買新車了?”
顧十堰降下車窗,唇角微揚,臉上稍顯得意,隻見他修長十指搭在車窗沿上,有一下沒有一下地扣著,心情十分愉快。
公西長裏見他難得顯擺,取笑道:“怎麽,改走炫富路線了?”
穆邊越“哼”了一聲,搭腔:“他那種悶騷氣質,其實一直都在暗搓搓地炫富,你居然還不知道?”
公西長裏雙手環胸,一臉忍俊不禁,對穆邊越的話不予評價。
顧十堰下車來,伸手召喚嘴欠的穆某人,穆某人很有眼色的離他遠遠的,生怕對方一個手癢,就把他撂倒在地。
三人今天約在水心館小敘。
穆邊越平常就是個活躍分子,人前“萬人迷”,人後“小逗比”,有事沒事都想和高冷假正經的顧十堰耍兩句嘴皮子過癮,最近校園裏傳得沸沸揚揚的雙顧之戀,他早就想找個機會問問了。
“啊,秋天,戀愛的季節。”
穆邊越雙手枕在腦後,發了個感慨打預告,打完預告他飛快地瞥了眼顧十堰,果然就看到了對方眉峰一挑,中間的公西長裏深知某人又要整幺蛾子了,於是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裝模作樣輕咳了兩聲:“那什麽,顧十堰,顧少,你最近緋聞傳得有點厲害啊!”
他開始嬉皮笑臉:“怎麽樣?到底什麽情況,追上了沒有?如果還沒,需不需要本少爺幫忙?怎麽說本少爺都是風流倜儻舉世無雙……”
“多管閑事。”
顧十堰飛過來兩記眼刀,雖然是眼刀卻沒有目露凶光!
穆邊越摸著下巴,心想,這架勢,難不成是追上了?他嘖嘖兩聲,立馬攬上顧十堰的肩膀,油嘴滑舌道:“你顧少的事怎麽是閑事呢?本少爺這是關心你啊,快說,進展到什麽程度了?”
旁邊公西長裏也看過來,顧十堰挑了下眉,想起那天顧傾城伸出手來對他說,給你牽啊,那軟軟糯糯的聲音,心頭頓時也跟著柔軟下來,於是斂了眉,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這一笑驚呆了穆邊越,他仿佛看見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露出吃驚又恐懼的表情。
下一秒,顧傾城進入視線,他十分曖昧地撞了一下顧十堰的肩膀。
顧十堰隨著他的目光望去,纖細的人影立即映入眼簾,她乖巧地抱著書,微低頭,長發遮住臉龐兩側,隻能看到微卷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尖,以及緊緊抿在一起的唇。
顧傾城不敢抬頭,她起先走神,並沒有意識到前方是顧十堰等人,等到她緩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進入了他們的視野,想躲都來不及。
是的,她的第一個念頭,躲。
大概是還沒有想好要怎麽麵對他吧,溫雅的話還在耳邊,溫禾神誌不清的樣子也還在眼前,她很想去問一問顧十堰事情是否屬實,可她又不敢,她怕他說是,她怕一切都是真的,她怕自己無法麵對後果,所以選擇了最保護自己的方式——逃避。
“傾城,過來。”
顧十堰顯然並沒有將那天和溫雅的不愉快放在心裏,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和顧傾城達成戀人關係,所以連稱謂都稍顯親昵,聽的旁邊的穆邊越直笑,學著他的語氣也道:“傾城,過來。”
顧十堰臉上掛著笑,行動上卻不客氣地踢了他一腳。
顧傾城臉皮薄,經不起調笑,臉上很快沾染兩片紅暈。她心亂如麻,尷尬地朝三人點了下頭,甚至來不及看顧十堰一眼就匆匆地跑開了,像是避開什麽麻煩。
“……”
穆邊越看著她慌忙離開的背影露出奇怪的表情,不至於這麽經不起玩笑吧?連個招呼都不打?
他轉向顧十堰,問道:“什麽情況,十堰,她這是在躲你嗎?”
顧十堰蹙起眉,他注意到顧傾城方才似乎有意在躲避他的目光,是因為在學校裏不希望別人知道他們的關係,所以才避免和他接觸?
公西長裏也察覺不對勁,問道:“怎麽回事?”
這時穆邊越插嘴:“該不會是你會錯了意吧?顧少,其實人家對你根本沒意思?”
沒意思?
顧十堰心尖一緊,突然有點慌。
他以前沒有過感情經曆,也是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所以很多時候他都處於嚐試狀態,希望能為對方做到最好。這種狀態在兩個人相處的時候他可以得心應手,隻是一旦有外人插入,比如上次遇到她的朋友溫雅,他就無法完全紳士,特別是在溫雅莫名敵意的情況下。
是這件事讓她生氣了嗎?
顧十堰眉頭緊蹙,陷入迷茫。
如果說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偶然,那麽第三次,就一定是故意的了!
兩人在樓梯口巧遇,這會兒分明四處無人,可她仍舊不肯跟他打招呼,甚至低著頭不看他一眼,顧十堰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臂。
顧傾城被拽著,緊張地打了個顫,警惕地看著他道:“你要幹什麽?”
“為什麽躲我。”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顧十堰不理解,前幾天他們還一起吃飯一起逛水族館,今天怎麽就變成這樣了?他的聲音帶了一點懊惱和不知所措,聽起來格外讓人心疼。
顧傾城大聲地反駁:“我……我沒有!”她的小手握起拳頭緊緊地貼在褲腿邊,這是她說謊的表現,從小就改不了。
縱使顧十堰不知道這個征兆,他也一樣知道她在說謊,他盯著她的眼睛,似乎要把她看穿,咬牙切齒道:“你有。”
顧傾城有點慌,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趁著對方不注意,飛快地逃走了。不管身後的人用什麽樣的目光看著她,她都全力以赴的離開他的視線,直到心頭不再瘋狂跳動。
她是喜歡他的啊。
上課的時候顧傾城反複地想起剛剛遇到顧十堰的場景,她心裏已經有點懊悔,為什麽要逃走呢?如果當時如往常一樣打招呼……
這時候腦子裏出現一個聲音:你怎麽這麽自私?繼續和顧十堰在一起,你對得起溫雅姐嗎?溫雅姐對你那麽好,你居然為了一個男生就背叛和她這麽多年的友情?
顧傾城羞愧地低下頭,又想到溫禾,心裏糾結得一團糟。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什麽時候,老師已經盯上她了:“顧傾城,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她慌張地站起來,因為走神被抓到,窘迫得不成樣子。突然身旁的男生趁著老師不注意往她桌上放了一張小紙,小紙上寫著問題的答案。顧傾城認識這個字體,是牧屹的字,她往牧屹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就看見了牧屹鼓勵性的眼神。
勉強渡過難關,她不敢再走神,認真聽講起來。下課的時候,她特地跑去和牧屹說謝謝,牧屹笑起來一如既往的燦爛可愛:“沒關係,我們不是朋友嗎?”
他特地提醒她,他們是朋友,就是希望她能真的把他當作朋友,而不是用朋友這個詞隔離他們之間的關係。
顧傾城眼裏閃過一絲探究,但很快,她又用力地點了點頭,笑起來:“嗯,朋友!”能和牧屹這樣優秀的人做朋友,真是她的運氣啊。
牧屹見她是真的打開心扉,於是試探地問道:“最近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嗎?我發現你上課走神了好幾次,可以和我說說嗎?”
盡管無法分享你的快樂,我也想分擔一點你的不開心啊,牧屹想著。
“啊?我走神的這麽明顯嗎?”她語氣輕快,笑彎了眼尾,佯裝出開朗活潑的模樣。
牧屹看在眼裏,心裏隱隱發疼,但還是配合她,說道:“是啊,你剛剛走神很明顯。”
顧傾城無奈,她其實是心裏藏不住事情的人,無論心情好壞都會表現在臉上,就比如現在,她急需要一個出口發泄和傾吐她的感情,而牧屹,大概就是最好的人選了,天時地利人和,她也相信他一定會守口如瓶。
於是衝他一笑:“牧屹,我能請你喝一杯奶茶嗎?學校對麵新開了一家奶茶店,看起來很好喝的樣子。”
牧屹簡直要喜極而泣了,雖然知道對方隻當他是朋友,但他還是忍不住翹起唇角,裝作鄰家哥哥的樣子,說道:“好啊,不過要我請你才行,我是男生,要麵子的。”
這種半玩笑的語氣讓顧傾城的心情瞬間放鬆起來,她一邊收拾著自己的小書包,一邊說道:“沒想到牧屹你也是大男子主義啊。”
書包收拾完畢,她背上肩頭,衝牧屹走過去。
牧屹挑了下眉,不服氣地反駁道:“這是大男子主義?這應該叫‘紳士法則’吧?”
顧傾城說不過他,隻好俏皮道:“是是是,你長得帥,你說了算!”
2
奶茶店裏,三三兩兩坐著結伴談天的小女生,一個個撐著下巴享受秋日時光的下午茶,偶爾幾聲調笑飛出店外,消散在橘子一般的橙色夕陽裏。
店裏顧客來往頻繁,穿著白色花瓣圍裙的服務生們忙碌地走來走去。
顧傾城看見這般光景心裏難免有些懊惱,想著,怎麽這麽多人,早知道就不來了。
好在服務生眼尖地發現一個雙人桌,熱情地邀請他們過去坐,牧屹示意了一下自己去點單,顧傾城“嗯”一聲坐在位置上等他。
她看向那邊長長的點單隊伍,突然覺得對牧屹很抱歉,她不應該帶他來這家新店的,而牧屹仿佛是感知到了她的歉意,扭頭衝她溫暖一笑,展現出毫不在意的樣子。
這時候身後的女生發出難以遏製的激動聲音:“那個是江北的牧屹吧?他本人真的好可愛啊!”
牧屹最出名的時候還是在江北中學,所以大家都慣性在他的名字麵前加上江北兩個字。
旁邊的女生告訴她:“牧屹今年考到安格學院了你不知道嗎?而且……雖然他長得可愛,但是性格冷漠啊,你可不要被他可愛的外表給欺騙了!”
女生“咦”了一聲:“怎麽會?我剛剛明明還看到他衝我們這邊笑了啊?”怎麽看都不是冷漠的樣子吧?
旁邊的女生壓低了聲音告訴她:“人家可是衝顧傾城笑的!你的後麵,坐著的就是西街有名的惡女顧傾城,牧屹的前女友。”
她說完小心地看了一眼那抹纖細的後背,見到沒有反常這才放下心來。
“琪琪,你這麽小心做什麽,惡女又怎麽樣,我才不怕她這種女人!”女生不滿朋友膽小怕事的樣子,甚至故意調大了聲音,扭頭衝顧傾城的背影發出不屑的一聲“哼”。
叫作琪琪的女生嚇得連忙拉住她的手,勸諫道:“小優,你可別去招惹她!之前嚴莉莉和張心蕊就是因為她被學校開除的!”
“聽說她和顧少也有關係呢!”
小優瞪大了眼睛:“你說的顧少是顧十堰嗎?”
她想起自己之前向顧十堰表白心意,但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這麽高冷不羈的人居然跟顧傾城有關係?頓時就嫉妒得要死!
“哼,顧少怎麽可能跟她這種人有關係!”小優咬牙切齒。雖然嘴上說著不可能,但心裏卻誠實地認定兩人關係非凡。
她越想越生氣,噌地一下站起來,徑直走到顧傾城麵前,雙手叉腰道:“喂,你就是顧傾城吧?一邊和顧少曖昧不清,一邊又和牧屹藕斷絲連,你這種人怎麽這麽不知羞恥啊?”
小優個子不高,但大小姐脾氣卻十足,對著人頤指氣使的模樣,十足像個刁蠻任性的公主,顧傾城看向她,一雙細致的眉緊蹙著,冷淡說道:“這和你有關係嗎?”
她越來越不理解那些動不動就叉腰對她評頭論足的女生,她認識她們嗎?她做了什麽事和她們有關係嗎?憑什麽每個人都要站在道德高處對她指手畫腳?
大概是她惡名在外,身旁的琪琪著急地拉了拉朋友小優的手,說道:“小優,管家在門口接我們了,快走吧,茶藝課要遲到了。”
顧傾城冷著一張臉,目光直視那個叫作小優的女生。
奶茶店裏的人很多,因為小優剛剛的高調,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她們,小優臉上掛不住,兩隻耳朵都漲得通紅,她從來沒有覺得這麽丟臉過,食指指著顧傾城,你你你了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可就在這時,目光瞥見桌上一杯溫水,她衝動之下拿起溫水用力地朝顧傾城臉上潑過去,“嘩啦”的一聲,顧傾城雖然用手擋住了臉,可上衣還是濕透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襯衫,沾水之後襯衫緊貼皮膚,勾勒出她單薄的肩膀,以及若隱若現的胸衣。顧傾城下意思抱住自己,秋初的天氣不算冷,但還是身體發涼。
小優得意地笑起來:“哼,讓你跟我頂嘴!”
牧屹起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直到撥開人群看到落魄的顧傾城,她埋頭抱著自己,身上濕漉漉的。
那一刻,牧屹甚至有了想打人的衝動,他脫下外套給她披上,回頭冷聲問道:“誰做的?”他雖然是問,目光卻看著小優。
小優被他看得有點畏縮,但很快又覺得牧屹不至於還能打她,於是理直氣壯了起來:“我做的又怎麽樣,我不過……”
她話還沒有說完,迎麵襲來一注奶茶直直打在臉上,溫熱的觸感,香甜黏膩的**順延著她的臉頰往下淌,流入脖頸,浸透衣襟,小優立即尖叫了起來:“啊啊啊!”
旁邊的琪琪見狀連忙拿紙巾給她擦拭,卻被一手甩開,小優氣到不行,她很少講髒話,罵人也不在行,又急又氣,隻好指著牧屹大聲指責:“你、你這樣算什麽男生!”
牧屹沒有搭理她,隻是傾身問了顧傾城一句:“還好嗎?”顧傾城點點頭,示意他不要再把事情鬧大了。
“喂!牧屹,我跟你說話呢!幹嗎不理我?你怎麽能這麽對一個女生,你還是不是男……”
牧屹扭頭冷冷瞪了她一眼,剩下的話突然就停在了喉嚨口,怎麽都發不出來。直到兩人離開奶茶店,小優才委屈地哭起來,嚇得琪琪忙安慰。
牧屹帶顧傾城到商場買了一件衣服,顧傾城從換衣間裏出來,手裏搭著被她弄髒的牧屹的外套。她走到牧屹旁邊,沉默地將外套疊好放進紙袋裏,然後喃喃自語似的說:“我這種人真的很讓人討厭吧?”
牧屹見她聲音微啞情緒低落,一手裹住她的肩頭,認真道:“不是的,這不是你的錯,她們隻是不了解你。”了解你以後,大概也會像我一樣愛上你吧。
後麵的話牧屹當然沒有說出口,他看著那雙隱隱發紅的眼睛,將人往懷裏帶了帶。
顧傾城原本還能忍住不哭的,可當靠近牧屹寬闊的肩膀,那一刻就像孤帆靠岸,仿佛一切都鬆懈了,眼淚唰的一下流下來,完全不可抑製。
她抓緊了牧屹的衣服,小聲地抽泣著。
牧屹很想用力地抱緊她,給她最堅實可靠的保護。可他又不敢,怕自己一旦越過那條界限,顧傾城就會狠狠把他推開。
他抬起手輕輕拍打著她抖動的後背:“傾城,你很好,不要在意別人怎麽看,你就是你,我……我們會一直在你身邊。”
作為朋友,我也會一直在你身邊。
牧屹的眼睛裏泛起微光,他求而不得的感情,退其次也想要她一直開心快樂,哪怕站在她身邊的人不是他。
“謝謝你,牧屹。”顧傾城離開他的懷抱,哽咽著聲音說道。
她看著他,沾滿淚漬的睫毛眨了兩下,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牧屹看得喉嚨發癢,立馬別開了目光,眼中原本的旖旎瞬間退去換作驚訝,他很快就冷靜下來,與那人對視。
顧十堰已經在原地站了有十分鍾,他看到BBS上的消息馬上就趕了過來,途中幾度著急暴躁,結果卻看過這樣一幅場景,真是意想不到。
牧屹是嗎?
前男友是嗎?
他大步地走過來,臉色發寒,就連瞳孔都冷漠得可怕。
顧傾城看到人嚇了一跳,聲音還帶著淺淺的哭腔:“顧十堰?你……你怎麽在這裏?”
顧十堰冷笑:“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打擾你們了?嗯?你現在是和你的前男友和好了,所以準備一腳把我踹開?”
他的聲音低如深海,麵上無波無浪,暗地裏卻隱藏著危險的洶湧。顧傾城咬著唇與他對視,他憑什麽這麽說她?
“怎麽,無話可說了?默認了?顧傾城!你到底把我當作什麽?備胎嗎?”他終於忍無可忍地大聲了起來,聲音帶著門口席卷進來的冷風,生生紮進她的心裏。
牧屹見狀攔在麵前,顧傾城卻對他搖了搖頭,示意沒關係。
嗬,故意做給他看嗎?
顧十堰看不下去兩人的眼神交流,一把抓起顧傾城的手將她往外麵帶,顧傾城沉默地跟著。她回想起有一次在酒吧門口,他也是問都不問就把她當作陪酒的學生,大概是貴族後裔的通病吧,都喜歡“眼見為實”的真相。
他將她帶出商場,兩人停駐在路邊對望。晚風吹起她耳畔的碎發,打了個圈,又無聲無息地離去。
他質問她:“你最近一直躲著我,就是因為牧屹嗎?”
又是自以為是的猜測。
顧傾城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她不想再和他多做解釋,誤會就誤會吧,他們之間的誤會還少嗎?他不是還那樣對溫禾了嗎?
她咬牙點了點頭:“是。”
顧十堰鬆開她的手,突然覺得自己好笑,居然還對答案抱有期待?他想冷漠地轉身離去,可看著她的眼睛,他的腳像是灌了鉛,怎麽都邁不開步,仿佛他這一走,就再也無法回頭。
可他不走又如何?
她會走。
決絕地轉身,然後背部筆直地離開他的視線,他盯著她投落在地上的漆黑的影子,直到影子隨著那人一起消失不見,這才扯開一抹嘲諷的笑。
真狠心啊,他轉身邁開步子,和她完全相反的方向,各自遠離。
第一次感受到了無能為力。
3
她到底也還是沒有忍住,在公車上就撥了柏溪的電話,心裏難受得像是被人捏住了心髒,如困獸一般苦苦掙紮,卻無計可施。她剛一開口就泄露了哭腔,
柏溪立馬問道:“怎麽了?你沒事嗎?現在在哪裏?”
顧傾城壓住自己顫抖的聲音,回了一句:“沒事。”
一度哽咽到無法開口,她叫著柏溪的聲音,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裏堆積了無數的難過,有關於顧十堰的,也有關於溫禾的,她覺得自己已經完全無法承受這些事,她想要放棄了,放棄喜歡那個人,可真正放棄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也並不簡單。
“你在家裏嗎?我過去找你。”
柏溪幾乎是立馬打車去了顧傾城的家,她下公交的時候看到柏溪站在她家門口,鼻尖酸楚得像是灌了醋,感動又無言以對,隻好走過去抱住她。
柏溪瞧她這樣也心疼,隻是情緒這種東西一旦渲染就會越來越嚴重。
於是她“嘖”了一聲,奇怪地問道:“怎麽了這是,要和我上演姐妹情深嗎?”
顧傾城哼唧一聲,還是抱著她。
柏溪無奈地笑,聲音柔下來:“發生什麽事了嗎?這麽大的人了居然還哭?顧傾城,你還要不要臉啊?”
“早就不要了。”
她鬆開柏溪,用手背抹了把臉。
兩人進屋,柏溪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邊喝邊問發生了什麽事。
顧傾城沒有隱瞞,從頭到尾全部交代了一遍,她突然想到牧屹,拿起手機準備給他發一條信息道歉,但發現牧屹已經給她發過短信,簡單地說明了一下他已經回去。
柏溪聽完話摸著下巴,敘述道:“你的意思是,溫雅姐有一個妹妹叫溫禾,這個溫禾因為喜歡顧十堰而遭到了懲罰,最後導致了自閉症,因此無法和姐姐溫雅一起生活。而你因為這件事無法麵對顧十堰,導致他生氣誤會你和牧屹,然後你就哭著跑回來了?”
顧傾城點點頭:“差不多是這樣。”
她的眼睛哭得有點腫,紅彤彤的,像一隻兔子。
柏溪蹙了蹙眉,事情確實有點難辦,一邊是好朋友,一邊是喜歡的人,按照顧傾城這種搖擺不定的性格肯定很糾結該怎麽辦,隻是她沒有想到她居然真的敢和顧十堰決裂,她以為她頂多就敢躲著他。
柏溪想到顧十堰吃癟的那張臉,忍不住笑起來,哈哈哈,有生之年,他顧少一定想不到自己也有這麽一天!
“你笑什麽?”顧傾城頂著金魚眼看她。
“沒什麽。”柏溪輕咳兩聲,拿了兩袋冰袋給她敷著,繼而說道:“我在想,溫禾的事情,你問過顧十堰了嗎?單方麵聽溫雅姐說並不能完全了解事情的真相,在溫禾的影響下,溫雅姐的話也許比較片麵。”最親密的人受到了傷害,任誰都無法正麵客觀的評價吧,柏溪想著。
“沒有,我沒有問他。我怕……怕是真的。”顧傾城垂著頭,一副膽小怯弱的模樣。
柏溪挑了下眉,她們認識這麽久,她當然知道麵前這個看似高傲膽大,其實根本就是紙老虎的家夥,一遇到棘手的事情大概就是躲!
她恨鐵不成鋼地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可你心裏已經認定是真的了不是嗎?不然你不會躲著顧十堰。這說明你潛意識已經把這個罪名扣到了他的頭上。所以你去問一問又有什麽關係呢,最壞不就是現在這樣的結果嗎?一拍兩散!就算是死也要讓人家死得瞑目啊。”
柏溪莫名心疼起顧十堰,對付她們家傾城這樣的女生,果然還真是要煞費苦心才行啊。
“可是……他已經誤會我和牧屹……”
她的聲音如蚊,微垂著腦袋,一副無力回天的樣子。
柏溪真是要被氣死:“顧傾城!你的嘴巴是隻用來吃飯的嗎?不會說話了?不會和他解釋嗎?”
她被教訓得一愣一愣的,最後委屈兮兮地咬著下唇看柏溪,看了兩眼又垂下腦袋,覺得自己特別沒用。
柏溪見狀隻好放軟了聲音,安撫道:“好了,你自己想一想,感情是靠自己爭取來的,如果真的喜歡對方,你就應該跟他一起解決問題。”
顧傾城點了點頭:“嗯。”
4
柏溪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七點,夕陽西下,天光漸暗。
她獨自一人走在街上,川流不息的馬路,晚風徐徐,帶了點秋天的涼意,吹得她裹緊了身上的外套。
漫無目的地走著,腦袋裏回想前幾天母親給她打的電話,說公司今年周轉不好,父親有意將她介紹給穆家的小兒子認識。這種惡俗又無恥的聯姻套路,她在心裏發笑,覺得無奈又無法改變。
她很少回那個家,之前鬧過不愉快,之後便自己搬出來住,母親每個月會給她額定的生活費,費用她從來不省,但花光也不會再往家裏要,因為和家人不親近。甚至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僅次於三大家族的柏家,還有一個叫柏溪的小女兒。
她從小就被家裏忽略,不管成績如何優異。上層社會從來不缺少精英,他們會花大價錢培養他們的子女,讓他們成為無比優秀的人,就像她的姐姐,那樣一個精英人士,掩蔽了她所有的光芒。
柏溪踢了一腳路邊的小石子,或許,她本身也沒有光芒。誰知道呢,她也不在意,那樣的虛偽又鉤心鬥角的生活,她並不向往。
小石子從她的腳下一路滾到一家店麵的門口,一對男女正開門走出來。
男生長相俊美,有一雙迷惑人心的眼睛,他嘴邊噙著笑,紳士地替女生按著門。
“謝謝你,邊越。”女生甜美地說道,踮腳,忍不住想要在男生的臉上親一口。
柏溪重重踢了一顆更大的石子過去,石子剛好砸中女生的鞋麵,她驚呼一聲,嘟起的嘴唇來不及落在穆邊越的臉上就收了回來,眼睛轉而看向柏溪,見是女生,閃過敵意。
柏溪笑眯眯地走過去:“對不起啊,我是故意的。”
她說完看向穆邊越,穆家的小兒子,就是這個家夥吧?不愧是花邊小王子,到哪兒都有女生獻吻!
“故意的?”
穆邊越眯起眼睛,看向柏溪的目光多了一絲探究。
上次在果然甜品店兩人吵了一架,後來又看到她為顧傾城打抱不平,據說她還不能聽別人說她醜?
真是個臭美的女人啊,他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莫名覺得還挺有意思。
旁邊的女生見情況不對,晃著他的手臂撒嬌:“邊越,我們走吧,別和她一般計較了。”
穆邊越皺眉看了一眼她抓在自己手臂的五指,女生見狀立馬鬆開,知道他不喜歡身體接觸,但沒想到這麽排斥。女生不高興地扁了嘴,不過是抓一下手臂都不行,那她剛剛還企圖親他,要不是被意外打斷……後果真是不敢想象。
她還沉浸在不敢想象的畫麵中,就聽到耳邊有人說:“走什麽走,人家都欺負到你腳上了,你怎麽這麽大方,一點都不計較?”
穆邊越十足的痞氣,玩味兒地看著柏溪。
柏溪回看他,雙手環胸道:“那麽穆少你想怎麽樣?”
女生插話:“當然是給我道歉了,你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柏溪無辜地笑起來:“我剛剛不是道過歉了嗎?對不起,我是故意的,你看,我不是說了對不起?”
女生一噎,完全說不出話來,隻好瞪著大眼睛暗自生氣。旁邊穆邊越笑得一臉燦爛,視線一直落在柏溪身上。他之前閑來無事隨手查了一下她,沒想到結果出乎意料,居然是世交柏家的小女兒,然而從頭到腳,她身上哪裏有一絲一毫的千金小姐氣質?
柏溪被看得心裏發毛,“嗤”了一聲:“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祝你們玩兒得開心。”
她扭頭就走,手臂卻猝不及防地被一雙大手抓住。
轉身,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穆邊越嘖嘖兩聲:“走這麽急做什麽,柏小姐,回去以後記得替我向你父親問個好。對了,順便告訴他,聯姻也是看顏值的,你姐姐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你嘛……”
柏溪的掌心莫名冒出冷汗,當父親對她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作為柏家毫無特色的小女兒,她唯一的價值大概也隻有聯姻了。
她不是放棄自己,而是無法任性地離開那個家。
“你的話……完全不是我的菜,死心吧,我不會娶你的。”明朗又輕快的男音,帶了一絲與生俱來的驕傲。
柏溪甩開他的手,冷笑一聲:“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穆邊越,除了這張還算能看的臉,你以為我能看得上你?”
“難道你不是外貌協會?”他大力地再握住她。
柏溪企圖再甩開,但奈何男女力量懸殊,她掰扯了兩下不但沒掙脫,反而有些吃痛,眉頭不由得皺得老高。
“是!我是外貌協會,但外貌協會也是有要求的,像你這種小白臉類型,看到了嗎?那樣的女人才比較喜歡。”她指了指對麵街上兩個手挽手的肥胖婦女,其中一個走著路,腰上的肉還一顫一顫的。
穆邊越簡直要氣炸了,咬牙切齒:“柏溪!你這個毒舌的女生!以後誰要是娶了你,簡直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柏溪也氣炸!不,她早就炸了!從他說聯姻也要看顏值開始!嗬嗬,她比她姐姐長得差?眼光真是有夠低劣的,這種男人誰要誰才是瞎了眼!
“不勞煩穆少擔心,反正不會嫁給你!”
“你!”
柏溪這時眼尖地看見不遠處的一個學長,急忙朝他揮了揮手,佯裝著嬌俏道:“學長,你來啦!”
被叫作學長的男生看過來,頓了一下,朝她點點頭。
“放手,沒看見我朋友來接我了嗎?”
她使勁將小手臂從穆邊越的掌心裏掙脫出來,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就朝男生跑了過去。
“對不起啊學長,突然叫住你。”柏溪輕聲說著道歉的話,臉上卻笑得極其開心,像一朵盛開的玫瑰。
“啊,沒關係。”
男生靦腆地摸了摸腦袋,然後看穆邊越一眼,問道:“那個是你男朋友嗎?你們剛剛在吵架?”
柏溪拉了拉他的手袖,示意他邊走邊說。
“開什麽玩笑,怎麽可能是男朋友!見過兩次麵的陌生人而已,學長,今天真的謝謝你配合我。哦,對了,還有上次的免費券,果然是艾維餐廳,很好吃,謝謝學長。”
男生笑了笑,沒再說話,隻是心想,你喜歡就好。
不遠處的穆邊越看著兩人離開,他聽不清聲音,隻能從表情中窺探到那人似乎很開心。當即就黑了臉,在心裏不滿:什麽眼光!一看就是書呆子,她居然喜歡這種類型?
開著愛車回到家已經近八點。穆邊越洗完澡躺在**無聊,於是順手給顧十堰發了個短信。等了很久顧十堰都沒回,他沒耐性地打電話過去,直到最後一聲,電話才被接起來。
穆邊越語氣頗衝:“幹什麽壞事呢!這麽久才接電話。”
耳邊傳來顧十堰剛剛運動完的喘息聲,他像是喝了口水,“咕咚”一聲之後,才說:“有事嗎?”並不怎麽歡迎的語氣。
“也沒什麽事,就是想問問你和那個顧傾城……”
他話還沒說完,那邊已經掛了電話。
“什麽情況?”奇怪地看著自己的手機。
想了又想沒明白,穆邊越又撥了一個電話過去,甜美的客服音告訴他,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這一夜,月光皎潔得像一層輕紗瀉在顧家歐式的陽台上,照亮一張眼神迷離的精致臉龐。
高挑少年靠著白色牆壁,長腿彎曲,一手搭在弓起的膝蓋上,渾身酒氣,周圍淩亂一片,被漫長的深夜遮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