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日的尾巴,天氣不再悶熱,一場大雨過後,西街出現了難得的彩虹,掛在純白雲朵之間,吸引行人紛紛駐足觀看。

牧屹筆直地站在滔滔不絕的班主任的麵前,他略微有些出神,眼睛看向窗外那抹七色虹光,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班主任叫他的名字:“牧屹,牧屹,牧屹!你到底有沒有在聽老師說話?”

牧屹收回目光,禮貌又客氣地回道:“老師,我在聽,關於國際數學競賽的事,我會認真考慮。”

班主任見他意興闌珊,索性也不再多說,點點頭:“行,那你先回去上課吧。”

牧屹回到班級,察覺到班裏的氣氛異常,人人都翻看手機交頭接耳,嘀嘀咕咕不知道在流傳些什麽,嚴莉莉一看到他回來,立馬就湊了上去:“牧屹,你和顧傾城是好朋友,你來看看這張照片,是真的嗎?”

她把保存下來的照片拿給牧屹看,心裏充滿得意,這是剛剛有人在BBS上爆出來的,說是親眼看見顧十堰送顧傾城回家,照片的影像就是顧傾城從顧十堰的車上下來,兩人低頭說著話,樣子看起來很是親密。

裏麵的顧傾城身穿得體的香橙色連衣裙,顧十堰也是西裝領帶加身,看起來兩人像是參加了什麽正式的場合,然後一起回來。

牧屹甚至眼尖地發現照片的地點是在顧傾城的家門口,他想起上次的告白,莫名其妙被顧十堰搞砸,也曾揣測他們或許早已相識,但沒想到,居然已經是可以送回家的地步了。

他的出身並不高貴,但也不貧寒,優異的成績和過人的智慧更是帶給他應有的驕傲,但這份驕傲在顧十堰的麵前卻不值一提,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卑微得一塌糊塗。

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他原本不想去參加什麽國際數學競賽,因為害怕自己一離開,嚴莉莉就會打擊報複顧傾城,他想一直留在身邊保護她,盡管是以同學的名義。

可現在自卑感和嫉妒衝昏了頭腦,幾乎是決絕的,他重新向班主任表達了要參加比賽的決心,班主任當然是深感欣慰,甚至讓他今天都不用上課,回家好好準備,後天準時跟隨學校的團隊出國比賽。

尾隨的嚴莉莉聽到這個消息,眼珠子一轉,一個主意浮上心頭。

公交車上,柏溪照例瀏覽了一遍西街BBS的帖子,《勁爆消息:惡女顧傾城交往天之驕子顧十堰》的標題赫然被頂到了第一位,後麵跟帖無數,謾罵聲不絕於耳。

柏溪突然有點擔心,公交車到站,她提前將帖子拿給顧傾城看,顧傾城大致瀏覽了一遍,看了又看那張圖,想起那個時候,顧十堰跟她說晚安,她低著頭沒有回應,不過是這樣的事情而已,被拍到照片裏,卻仿佛充滿了旖旎。

“我就知道會出事的,”她無奈地笑了笑:“不過別擔心,我可是顧傾城,沒事的,她們不敢拿我怎麽樣。”

柏溪給她舉了個大拇指:“霸氣!”

兩人一起下車,校園裏投來的目光不斷,顧傾城全然當作看不見,她微笑著和柏溪說再見,然後等柏溪進去自己的班級了,她微笑的臉才緊繃起來,心裏顫顫發抖。

注視著周圍的一切,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班級,一切順利沒有阻攔,然而班級裏……她的桌子呢?顧傾城當場愣住,這些人把她的桌子給扔了?

張心蕊看著她吃癟的表情就想笑,最後不知道是忍不住還是故意的,哈哈大笑了起來,她一笑,帶動了全班看好戲的同學,也開始對她捂嘴指點。

這時候副班長站出來說:“顧傾城同學,馬上就要上課了,請你回到座位上。”

旁邊張心蕊笑得直不起腰,東倒西歪道:“哎喲,副班長,人家桌子都沒有了,你倒是讓她坐哪裏啊?”

話一出口,全班“轟”地大笑起來。

顧傾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感到羞辱,緊貼大腿兩側的手掌突然握了起來:“是你做的吧?你把我的桌子弄到哪裏去了?”她對張心蕊說。

張心蕊一下就來了脾氣,譏諷道:“別像狗一樣亂咬人好嗎?你憑什麽說是我做的?你看到了?還是誰看到了?”

她說完看了全班一眼,問道:“你們看到了嗎?”

全體緘默。

顧傾城見狀,抿著唇僵持了一會兒,她轉身跑出去,馬上就要上課了,現在找回桌子還來得及。

她像隻無頭蒼蠅一樣亂撞,走廊,操場,雜物間,能找的地方她都找過了,沒有,沒有,全都沒有,甚至是垃圾場,她都去過了。

滿頭大汗,她站在樓梯口喘氣,心裏的委屈蔓延上來,忍不住紅了眼眶。

聽到細碎的腳步聲,她抬頭,一眼就看到了顧十堰。他一如往昔高冷貴氣,而她則落魄的像個街邊乞丐。

兩人對視的一瞬間,顧傾城自卑地低下頭。

顧十堰看到她發紅的眼睛,心髒像是被什麽擰了一樣,糾結纏繞得讓他喘不過氣。隻是他想要她主動找自己幫忙,於是忍著走過去的衝動,假裝視而不見地走開了。

顧傾城靠在樓梯上,看著顧十堰走開,心裏五味雜陳。然而沒走幾步,像是認命般的,他又折了回來,站在她的麵前,臉上隱隱有怒氣。

顧傾城不明所以,愣愣地問他:“你……有什麽事嗎?”

顧十堰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想生氣但是又生不出來,哭笑不得。他以為她會叫住他的,誰知道,她沒有!

“需要我幫忙嗎?”他最後隻好自己開口問。

他明明說過,可以依靠他的,可是她偏偏想不起,甚至是不願意找他幫忙,就算他主動站在她麵前,她都不願意叫住他。顧十堰覺得自己受到了打擊。

顧傾城腦袋裏靈光乍現,她突然想起貴族學校都有攝像頭啊,她可以通過查看監控器找到她的桌子!可是以她的身份根本不可能進到監控室裏,於是她看向了顧十堰,期待地乞求道:“那個……我的桌子丟了,你可以幫我看一下學校的監控係統嗎?我進不去那裏。”

如果是他的話,應該可以做到吧?顧傾城想著。

顧十堰聞言不悅地蹙了蹙眉,好好的桌子放在班級裏,怎麽可能丟了?想起早上看到的帖子,他大概猜到是怎麽回事,於是看向對方的眼睛又透了點心疼。

“走吧,我帶你去。”

聽到他這麽說,顧傾城終於鬆了一口氣,笑起來。

兩人並肩走在長長的過道裏,因為上早課了,所以四周一片寧靜,隻有偶爾的讀書聲傳出來。顧傾城像是想起了什麽,擔心地問顧十堰:“已經上課了,你不去班級可以嗎?”

他被她擔心的語氣取悅,唇角彎了彎,溫柔說了句:“沒關係。”

顧傾城點頭,想著他應該有特權吧,因此全然沒注意到對方臉上的溫柔。前麵就是監控室了,她心裏打鼓,盤算著找到桌子以後,該怎麽和老師解釋翹課的事情。

顧十堰看著她擔憂的表情,不禁開口問道:“在擔心什麽?”

顧傾城想了想,搖頭說:“沒什麽,我們還是快點進去吧,馬上就要下課了,我找到桌子,還來得及上第二節課。”有些事情不想說,是因為她想要自己解決,不想依賴對方。

顧十堰對她的避而不答有些難過,但他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和值班室的老師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帶她進去看監控了。顧傾城盯著屏幕,果然看到張心蕊搬走了她的課桌,旁邊還有嚴莉莉盯梢,兩人看起來就是一夥兒的。

已經知道課桌在哪裏了,她和顧十堰說了謝謝,打算自己去找,然而顧十堰卻執意要跟她一起去,顧傾城拗不過他,隻好讓他跟著。

課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是因為練過柔道的關係,所以她的力量與平常女生相比還算是比較大,一個課桌自己完全有能力扛起來,可是顧十堰卻搶在了麵前。

“你要幹什麽?”顧傾城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聽說名門貴族的子弟平常什麽都不用幹,甚至連書包都有專門的管家替他們背,而他現在是要替他搬桌子?

顧傾城頓時就覺得不行,趕緊搶了過來:“不用了,我自己來,我自己能扛得動。”

顧十堰臉上有點不高興,一手就將人拖到了身後:“你給我安靜地跟著。”說完他輕而易舉地拿起了課桌,走了出去。

顧傾城心驚膽戰地跟著,心想,這要是再被他的那些粉絲看見,她就又要完蛋了!

顧十堰仿佛看出了她的顧慮,沒把人直接送到班級門口,而是在不遠處的拐角停住了,他看了眼時間,離下課還有五分鍾,於是放下桌子,坐在了上麵。

顧傾城疑惑地看著他。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顧十堰說道。

他本身很高,原本顧傾城看向他的時候要微微仰著頭,但現在他坐在課桌上,長腿微曲,兩人似乎就差不多高了,麵對麵地看著,顧傾城突然有點尷尬。

幸好顧十堰及時問道:“你不是惡女嗎?怎麽總是被人欺負?”

他的語氣帶了一點好笑,聽在顧傾城的耳朵裏,卻更像是嘲笑,於是她瞪了對方一眼:“還不是因為某人!”

要不是他,她今天就不會被扔掉桌子!

顧十堰挑了下眉,接話:“某人是指我?那你怎麽不找我幫忙?”

顧傾城看了他一眼,小聲嘀咕道:“你隻會越幫越忙吧……”

如果被那些人知道她去找顧十堰幫忙,她們會更生氣,然後更肆無忌憚地‘懲罰’她吧?

雖然她說得很小聲,但顧十堰聽力十級,還是一字不落地聽到了,他聽完臉色有些沉,對方這是一點都不相信他。

“我說過,你可以依靠我。”他很鄭重地又重複了一遍。

顧傾城承認她有些感動,可是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不想依靠任何人。她就那麽沉默地看著他,倔強的眼睛片刻不肯柔軟一點。

耳邊突然鈴聲大噪,下課了,顧十堰挫敗地從課桌上起來,轉身離開,他走出兩步,又停下,說道:“顧傾城,你聽著,無論什麽事,你都可以找我幫忙。”

下了課的校園,熱鬧得像個集市,學生們像魚一樣從班級裏貫出,隻有顧傾城扛著個課桌逆向而行,不少同學都停下來看她笑話。

她不管不顧,一心把課桌搬回班級,路過張心蕊的時候,不客氣地撞了她一下,張心蕊吃痛,指著她大罵:“喂,長沒長眼睛啊你!撞到我了!”

顧傾城不痛不癢地“哦”了一聲,不再理她。

張心蕊簡直氣炸了,她用力拉扯著顧傾城的衣服:“你站住,顧傾城,立馬給我道歉!”

顧傾城看向她,眼神發冷:“我為什麽要給你道歉,你把我的桌子扔掉,你給我道歉了嗎?”

張心蕊咬牙切齒:“你有什麽證據說你的桌子是我扔掉的?可你剛剛撞到我,可是大家都看見了的!”

顧傾城看了眼她嘴裏所說的“大家”,大概是生氣導致她的眼神格外冷漠,以至於平常都看熱鬧的“大家”這時都低下了頭,一個個悶不吭聲。

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張心蕊惹不起,顧傾城也惹不起,他們才不傻,看看戲也就算了,並不會真的幫誰說話。

張心蕊見到這番情景,臉上頓時覺得沒麵子,她看向嚴莉莉,嚴莉莉本來不想管的,但耐不住張心蕊已經看過來了,於是她隻好硬著頭皮站出來。

“我看見了,是顧傾城故意撞了心蕊。”

嚴莉莉說完話,張心蕊挑釁地看了顧傾城一眼,語氣高傲如斯:“怎麽樣,沒話說了吧?還不給我道歉!”

真是忍不住想要生氣啊,顧傾城“砰”的一聲將桌子砸在位置上,有時候她不計較,隻是不想多生事端,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沒有底線,可以任她一再欺負!

“我就是故意撞你的怎麽了?”說完話她挺直了腰板,單從身高上看,她占了上風。

張心蕊怒火中燒,她是非常要麵子的人,現在這麽多人看著,要是不給顧傾城一點顏色看看,她根本就下不來台!但她心裏又糾結,顧傾城柔道六段,要是真打起來,她鐵定打不過她!

於是搬出了老師家長:“顧傾城!你什麽意思,你承認故意撞我了?好,今天你不給我道歉,我們就去找老師,不行還可以找家長,我就不信仗著會點柔道,你還無法無天了!”

顧傾城冷笑:“好啊,那就找老師,順便讓老師去監控室看看,是誰扔掉了我的桌子,是誰把我關在了廢棄的舞蹈室裏,我相信,攝像頭都拍得很清楚!”

張心蕊心裏“咯噔”一聲,她忘記了還有攝像頭這一茬,嚴莉莉這會兒也害怕了,這兩件事她都有參與,在父母的眼中,她可是乖巧的好孩子,要是被家裏人知道了……

她不敢想下去,連忙站出來說道:“都是一些小事,沒必要鬧到老師那裏去吧?心蕊,我剛才可能是看錯了,傾城是不小心撞到你的,你也不要計較了,同學之間磕磕碰碰本來就很正常,你就大度一點,原諒她好啦。”

嚴莉莉巧舌如簧,這一番話,既給了張心蕊一個台階下,又給了顧傾城一點壓迫,畢竟大家都是同學,要是她再計較,好像顯得她小氣了。

顧傾城也不是那種得寸進尺的人,她收起一身張揚的氣場,默不吭聲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很快打鈴上課,這件事像風卷雲舒,最後塵埃落定時,依舊是藍天一片。

2

然而懲罰並沒有這樣結束。

安寧不過三天,體育課的時候,顧傾城發現,她的運動服被剪壞了。

安格學院有非常嚴格的課堂標準,特別是體育課,規定學生們必須穿著學院統一的運動服,如有違反,小懲大誡,繞操場跑五圈,或者當著大家的麵念檢討書。

顧傾城根本沒有時間多想,幾乎是立馬就去找柏溪借了一套,幸好每個年級段的運動服都是一樣的,她和柏溪的身材差不多,可以借她的穿。

柏溪還來不及多問,顧傾城就抱著衣服跑了,她們班的體育老師,極其討厭學生遲到!換好運動服,她去拿準備好的網球拍,還有兩分鍾,她剛好夠時間跑到操場集合,然而……網球拍也被人剪斷了線!

顧傾城瞬間驚慌,管不了那麽多,先跑出去集合。

果不其然,向來嚴厲的體育老師見她兩手空空,責問道:“你的球拍呢?不知道今天上網球課嗎?”

顧傾城解釋:“我的球拍放在體育室,可是線被人剪斷了。”

體育老師向來不管學生之間的惡作劇,他隻管他的課能不能準點進行,顧傾城已經耽誤他三分鍾了!

“不要和我講理由!”

他不耐煩喝道,繼而又說:“我不管你們有什麽樣的意外,但是上我的體育課,穿統一的運動服,和帶必要的運動器材,是你們上課之前就該準備好的,沒準備好,就是你們的錯!”

他說完看向顧傾城,顧傾城窘迫,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

隊伍裏突然一陣躁動,她隱約聽到女生細小又興奮的聲音說著:“快看,是顧十堰,他走過來了,天呐,他真的好帥啊!”

顧傾城因此也扭頭看過去,他果然逆著光朝她走來,精致的五官,高挑的身材,怎麽看都無可挑剔。

顧十堰和體育老師貌似很熟,朝他點了個頭以示招呼,然後他走到顧傾城的麵前,低聲說:“你的球拍落在網球場了。”說完不顧她眼裏的驚訝,直接將自己的網球拍放在她手上。

因為顧十堰的出手援助,她順利地度過了一節體育課。體育老師似乎也因此對她格外關注,加上她的體育成績向來不錯,網球也打得好,很快得到青睞。

快要下課的時候,嚴厲的體育老師笑著跟她說了句:“打得不錯。”

顧傾城受寵若驚,禮貌地說了聲謝謝老師誇獎,然後跑開,她去找顧十堰把球拍還給他。

想在校園裏找到他並不難,因為到處都充斥著他的小道消息,顧傾城順著風聲一路往網球館跑去,果然就看到了他在場上打網球。

他一個人,對穆邊越和公西長裏。

網球場周邊全是人,圍了一堆又一堆的女生,場上三個少年,無論是誰揮了一拍,女生們都會發出激動的尖叫聲,顧傾城默默地站在角落,觀望這一切。

場上戰況激烈,顧十堰的球又快又準,就算是一對二,兩人都有些吃不消,但穆邊越和公西長裏的配合很嚴密,兩人認真起來,勉強也能跟顧十堰打成個平手。

球場上靜謐得隻有擊球聲,球場外卻尖叫聲不停,顧十堰有些受到噪音的幹擾,他抽空看了球場外麵一眼,企圖通過冰冷的眼神讓那些女生閉嘴,但沒想到這一眼看到了踮著腳尖的顧傾城,她站在人群末端,抱著他的球拍,在看他。

耳邊一道風呼嘯而過,伴隨著穆邊越大喊一聲yes!顧十堰知道,他再一次因為一個人失分了,但心情卻很不錯。

他走到球場邊撿球,然後手裏握著球拍,直直地走出去,不管穆邊越在身後鬼叫,穿越重重人群,他走到顧傾城的麵前,笑著說:“找我?”

顧傾城看著他,有點受寵若驚:“嗯!”她點點頭,將手裏的網球拍還給他。

顧十堰看了一眼,沒接球拍,而是拉了她進網球場,邊走邊說:“來打一局吧,你在旁邊看著,我估計會輸得很慘。”

顧傾城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但她明白他現在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著她的手!

“我自己走,你先、先放手。”

顧十堰放了手,改為拿起她的球拍,兩人一個拿著球拍頭,一個握著球拍手柄,一前一後地走著。他高挑挺拔,她縱然也有一米六五的身高,但在他麵前,卻還是很小的一隻,像個小媳婦。

顧傾城對他的做法很無語,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她覺得她已經被眾粉絲們千刀萬剮了!

入了場,穆邊越和公西長裏對看了一眼,對顧十堰的主動雙雙吃驚。但顧十堰沒有給他們舒緩的時間,立馬就開始了新的戰局,他和顧傾城男女混雙,對穆邊越和公西長裏男雙。

剛開球,穆邊越不知道顧傾城是什麽段數,於是立馬就打了個球試探她,被完美地擋回來,他暗自吃一驚,沒想到打得還不錯。

顧十堰卻仿佛覺得本應該是這樣,他看上的人,怎麽會差。

很快就秒了對方第一局,第二局,第三局……直到穆邊越撿球撿到癱在地上擺手認輸,他才停下揮動的球拍,眼中帶笑。

顧傾城運動完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喘著氣將球拍還給他,並道了謝,謝謝他當時把球拍借給她。

顧十堰接過球拍放到一邊,彎腰時順便拿了一條毛巾給她,並解釋說:“新的。”然後又遞給她一瓶水。

“謝謝。”顧傾城接過,在手裏握了一會兒,小口地喝起來。

這時候穆邊越和公西長裏走了過來,兩人也是累得夠嗆,特別是穆邊越,然而他想伸手拿自己的毛巾時……咦,他的毛巾呢?

他看向顧十堰,顧十堰冷漠得視而不見。

他又看向公西長裏,公西長裏聳了聳肩表示他並不清楚。

最後累兮兮的桃花眼盯著顧傾城,她手上拿著的分明是他的毛巾!

好生氣但是不能說!因為某人投過來的目光透著濃濃的警告,仿佛他要是敢說顧傾城一句,他下一秒就要讓他“好看”。

重色輕友的家夥!

穆邊越用眼神充分表達了自己的不滿,然而顧十堰並沒有理他。

公西長裏不參合兩人的暗自交流,他喝了口水,誇了顧傾城一句:“你網球打得很好。”

顧傾城不好意思起來,可能是練習柔道的關係吧,她的力氣和耐力都要比平常的女生好一點,因為出手比較重,看起來很有力量的樣子,加上準確度不錯,所以常常給人打得很好的錯覺。

“其實也沒有很好。”她笑著說道。

顧十堰見兩人聊得愉快,心裏微微泛酸,插了一句嘴:“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

他指的是今天借她球拍的事。

顧傾城啊了一聲,意思是她還要還人情?

顧十堰敲了一下她的頭:“啊什麽啊,想賴賬?”

顧傾城摸摸頭,委屈兮兮地說:“沒有。”

3

中午和柏溪一起吃午飯,難免就要問起早上借運動服的事,顧傾城沒有瞞她,前前後後都說了個清楚,加上道聽途說的扔桌子事件,柏溪怒發衝冠,就差拍桌而起了。

她狠狠咬了口小酥肉,問道:“你就這樣讓那個張心蕊欺負你?”

顧傾城看她一眼,語氣頗為無奈:“那能怎麽辦?我但凡碰她一下,大家就又要說我仗‘武’欺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什麽少!她們就是趁著牧屹不在,變著法子欺負你呢!你要是再不反抗,她們能變本加厲你信不信?”柏溪氣憤地說著,忽而想到什麽,又問,“顧十堰那邊到底是怎麽情況,他在追你?”

“啊?”想了想那人最近說過的話和舉動,顧傾城勉強地點了點頭:“好像是。”

柏溪樂了:“那你趕緊投入顧boss(老板)的懷抱啊,有他在誰還敢欺負你?”

顧傾城默了一默,她心裏清楚得很,自己和顧十堰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人,他高高在上,她卑如塵埃,他是天之驕子,而她呢,怎麽看都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要如何在一起?況且……況且他是天之驕子,今天是喜歡她,萬一明天就不喜歡了呢?她不想花費時間投入一段沒有把握的感情,而顧十堰,實在不是最佳對象。

於是朝柏溪笑了笑,她故意嬌嗔道:“我才不想靠著他,我自己能處理好這些事。”

柏溪見她心情不錯的樣子,也就不多說了,她知道她心思細膩,肯定已經有自己的想法。吃掉最後一口飯,她筷子一放,說道:“行,那走吧,我陪你找她們算賬去!”

顧傾城就這麽被人拉出了餐廳,大概是冤家路窄吧,剛好撞上迎麵走來的張心蕊和嚴莉莉,兩人一見顧傾城,臉上絲毫不掩飾地嫌惡起來,順帶看向柏溪的眼神都不屑了幾分。

柏溪什麽時候被人這麽不屑過,長手一伸,正好攔在張心蕊的麵前。

張心蕊看向她:“同學,我不認識你吧?有事嗎?”

柏溪笑眯眯的樣子:“沒事啊,就是吃飽伸了個懶腰。”

她的雙臂直直展開,正好擋在張心蕊和嚴莉莉的麵前,她們現在要麽繞開走過去,要麽就得鑽過去,別無選擇。

嚴莉莉有些生氣,但在餐廳這種人多的地方,她還是保持了自己良好的素養:“同學,這是公共場合,你這樣攔著我們不合適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故意的呢。”

說話拐彎抹角的,柏溪最煩這種人!隻見她語氣囂張道:“我就是故意的啊,你們眼瞎啊?這都沒看出來?”

周圍隱隱有了圍觀的吃瓜群眾,聽到柏溪的話,紛紛捂嘴笑起來。

嚴莉莉頓時就覺得麵子上掛不住,可她又不能在大庭廣眾下生氣,於是晃了晃張心蕊的胳膊,張心蕊性子急,覺得這肯定是顧傾城找的幫手,於是就矛頭直指道:“拽什麽拽啊,是顧傾城教唆你這樣做的吧?有本事讓她自己出來啊,躲在後麵裝什麽縮頭烏龜!”

這時顧傾城往柏溪身邊一站,兩個人頓時威風了,她雖然是軟柿子,但也不是任誰都能捏的!

張心蕊頓時氣急敗壞:“你們別太過分了!這裏可是餐廳門口,大家都看著呢,你們想幹什麽?”

柏溪繼續伸了個懶腰,語氣平常道:“沒幹什麽啊,我就是伸個腰而已,你們不高興可以繞路走嘛,不然……喏,看見了嗎?你們就像阿金一樣鑽過去!”

阿金是餐廳老板養的金毛犬,整個學院僅此一隻,它無意闖入這場是非,隻是見人類們都圍在一起,以為是有什麽好的食物,於是就溜進來嗅了嗅,沒想到什麽都沒有,於是失望地走開了。

張心蕊氣得滿臉通紅,抬手指著柏溪:“拿我跟狗比,你算什麽,也敢這樣說我?”

一下子氣血上腦,她猛地舉起手,想要扇對方一個耳光,所有人這會兒都深吸一口氣,瞪大了眼睛沒敢眨,就等著這一巴掌落在柏溪的臉上,然後看這場鬧劇怎麽收場。

然而許久之後,意外的沒有響聲。

顧傾城生生抓住了張心蕊的手,她勒緊了掌心的手腕,看到張心蕊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才把她的手狠狠甩開。

就在這一瞬間,耳邊傳來“啪”的一聲,振聾發聵。

顧傾城猛地轉過頭,還以為是柏溪,沒想到卻看到嚴莉莉捂著臉,兩眼發紅。

柏溪感覺到她的掌心火辣辣的疼,要是她這一巴掌不打在嚴莉莉的臉上,這會兒,就該是她捂著臉兩眼發紅了!

嚴莉莉覺得自己的半邊臉仿佛失去了知覺,厲聲叫著:“你居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媽媽是誰?”

嚴家在安格學院是有股份的,這個消息漸漸從圍觀群眾的嘴裏傳出來。

隻見柏溪無所畏懼地吹了吹自己打麻了的手心,不客氣地反問:“你媽是誰?”

嚴莉莉臉麵丟盡,委屈地哭了出來,張心蕊也沒辦法,她打不過顧傾城,也說不過柏溪,於是心裏暗暗記下了這個仇。

直到學生會的人匆匆趕來,這場鬧劇才結束。

不遠處的穆邊越嘖嘖感歎:“那個叫柏溪的丫頭可真潑辣,以後誰敢找她這樣的做女朋友?”

顧十堰挑了一下眉,答道:“我看你就挺合適。”

穆邊越猛地一顫,想起柏溪毒舌又彪悍的樣子:“你說誰合適?我?怎麽可能?”

這邊兩位主人公已經離開學校,回家的路上,顧傾城因為嚴莉莉的話有點擔心柏溪,柏溪反而擺擺手安慰她:“安心啦,她沒膽子告訴她媽媽的,她自己做的那些事,嚴家要是知道,非把她打死不可,所以她絕不可能主動招認。”

顧傾城還是不放心:“那她萬一背地裏找你麻煩怎麽辦?隨便找個理由就把你開除?”

“就憑她?”

柏溪笑了一聲,“她還不夠格呢!”

她勾著顧傾城的手,一副大咧咧的樣子:“好了,不提這件事了,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顧傾城古怪地看了柏溪一眼,突然想起她似乎對柏溪的身份一無所知,想起她每個月的零花錢數目,她雖然大約知道柏溪家可能富裕,但具體富裕到什麽程度,她完全不知道。

想開口問,可又覺得柏溪如果想說,大概早就對她說了,於是便緘了口,反正她相信柏溪,因為她們是好朋友啊。

4

又是周末,顧傾城照例去道館陪練。

顧十堰早早就到了,他看著顧傾城去換衣間換道服,然後觀察著對方的反應,但對方出來的時候半點反應沒有,他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顧傾城看著他:“現在開始吧?”她做好預備姿勢。

顧十堰覺得她一定是看到了,他清早去米其林三星餐廳買的杧果慕斯,親手放進她的儲物櫃裏,隻為了能看到她驚訝或者高興的表情,但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不想再彎彎繞繞,他索性一隻手提起顧傾城的衣領,將她放在休息室的椅子上,不等人開口問,就先說道:“你真當我每周末到這裏來,是來陪你練打的?”

顧傾城迷茫地眨了兩下眼睛:“不是我陪你練打嗎?”

話出口她自己都覺得心虛,練打這種活,兩個人至少要水平相當,才有進步之說,不然像她和顧十堰這樣,一高一低,提升的隻會是低水平功力,所以她才那麽心甘情願啊,有高手花錢給她指點,這種好事,求都求不來。

顧傾城本來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但對方既然都這麽說了,那她也不好再逃避,於是清了清聲:“咳咳,你是要退錢嗎?”

顧十堰嘴角抽了抽,十分懷疑她是如何判斷一個句子的重點!

“要退也隻能退一半吧,畢竟我也……”

話還沒說完,顧傾城瞬間瞪大了眼睛,感覺到對方低下頭來親在自己的嘴巴上,她白淨的臉龐蹭地一下紅到了耳尖,溫熱柔軟的觸感讓她的意念瞬間潰散,竟然忘了推開他!

顧十堰隻是蜻蜓點水般地碰了一下,很快就直起腰來,他看到顧傾城一張臉漲得通紅,就那麽愣愣地看著他,不由得壓彎了唇角,心情愉快。

後知後覺的少女蹭地一下站起來,生氣地要將他摔倒在地!隻見她大喝一聲,顧不上心頭狂跳,直直朝占她便宜的人劈過去!然而他似乎天生克她,無論她怎麽出手,他都能準確無誤地躲開,像是命定那般,最後被他綁在懷裏。

顧傾城掙紮了兩下沒用,她又急又躁,拿胳膊撞身後人的胸膛,顧十堰悶哼一聲,依舊把她抓得緊緊地。

她突然有點擔心:“你沒事吧?”他明明可以躲開的!

顧十堰聲音帶笑:“沒事,怎麽,還要撞嗎?”

顧傾城仰頭瞪他,誰知他剛好也低下頭來,兩人四目相對,她覺得她的心跳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心慌得厲害,她連忙別開他的目光,沉默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還抱著她。

“你放開我!”

上頭傳來聲音:“放開你,你再打我怎麽辦?”

她嗔怒:“我又打不過你!”

顧十堰挑了挑眉,顯然不是想要這個答案。

“好了,我不打了,你放手。”

從他懷裏跑出來,顧傾城甚至不敢回頭,她一下鑽進換衣間換便服,這時才發現了儲物櫃裏的慕斯蛋糕,心裏又酸又甜,像是打翻了的調味瓶,各種滋味都浮在心頭。

從換衣間出來,她將蛋糕還給顧十堰:“我不愛吃甜食。”她說。

顧十堰抓住她的手:“撒謊。”

他的眼睛漆黑而明亮,深深地將身旁的人映在他的眸子裏:“你明明愛吃甜食。”無比篤定的語氣。

顧傾城知道他一定是調查過自己了,一時無言以對。

她低著頭,兩隻手握成拳頭狀,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氣,才說出口:“我、我不喜歡你。”

這句話仿佛一塊重石砸在顧十堰的心頭,他麵上看起來毫無波動,可眼裏的失望和難過卻擋不住,他逼她看著自己的眼睛,顧傾城卻不敢,頭也不回地跑了。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麽地方,周邊全是細細窄窄的巷子,她繞了幾段,徹底迷路了……

巷子裏很靜,她聽到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她撒謊了,她隻有撒謊的時候才會把兩隻手握成拳頭狀,她對顧十堰說,我不喜歡你。

突然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了一群小混混,顧傾城瞬間警覺起來,她低頭企圖混過去,卻被其中一個人惡狠狠地攔了回來,是專門針對她的!

“你們是誰?想幹什麽?”

說話間,她大約估量了一下對方的人手,七八個,都是孔武有力的男生,她一個人,根本對付不了。

其中一個帶頭的男生看了她一眼,色眯眯地笑:“也沒什麽,就是收了錢打你一頓,不過看妹妹你長得這麽漂亮,哥哥我還是真有點下不了這個手!”他說完話,身邊的男生都擠眉弄眼地笑起來。

顧傾城強壓下心頭的惡心,她掏了掏口袋,隻有一百多塊錢,她放到地上,鎮定地說:“我身上所有的錢都在這裏了,錢我可以都給你們,讓我走行嗎?”

帶頭的男生笑了:“妹妹怎麽這麽天真,錢怎麽能跟你比呢?給錢不如你親我一下,這個倒可以考慮考慮。”

“哈哈哈哈。”男生說完大笑起來,猥瑣地看著顧傾城。

顧傾城咬牙,那就隻有打了。

早就聽雇主說過對方是柔道六段,所以男生們個個都很警覺,加上他們也不是假把式,顧傾城很快體力不支,她一個打六個,還都是學過一點東西的男生,太吃力了,她一腳踢在男生的胸口,自己也倒退了幾步。

他踏著光走來,身後是暮色黃昏,毫無表情的精致麵容在看見她的那一刻,仿佛刀光劍影之間,釋放出狹促的戾氣,使人害怕,顧傾城恍惚,肚子被重重踢了一腳,她痛得彎下腰來,隻見踢她的人瞬間發出一聲慘叫,他被狠狠踹在了地上。

顧十堰出手很快,又狠又準,次次都直擊痛處,七八個人很快處於下風,他們眼見形勢不妙,腳底抹油想跑,可轉身沒跑出兩步,背後就吃了一腳,撲倒在地。

“別打了,別打了,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做這種事了,真的,別打了,快別打了。”

小混混們一個個抱頭跪在地上,嘴裏念念有詞不敢再反抗,隻怕被打得更慘。

顧十堰停了手,走過去抱起受傷的顧傾城,他小心按了按她的肚子,聽到顧傾城倒吸一口氣,他眼睛都心疼紅了,忍不住又踢了剛剛那個小混混一腳,小混混咬著牙不敢吭聲。

顧傾城想阻止他,但她一張口,就引發了肚子上的傷處,痛得整個人都彎了起來,顧十堰連忙將她抱得更緊,囑咐道:“別說話,我送你去醫院。”

顧傾城點點頭,不敢再吭聲。

醫院裏,女護士正在給她上藥,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傷,隻是青紫了一塊,擦破了皮,但正好在胸腔下麵的位置,所以不能大幅度挺直背部,或者大聲說話。

顧傾城看著外麵,顧十堰在打電話,她依稀聽到一些內容,是小混混的事情。想起小混混說有人出錢打她,她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生氣,而是難過,她已經這麽讓人討厭了嗎?討厭到想要對她動手?

女護士上完藥,叮囑了這幾天不要碰水之後走了出去,顧十堰收了手機進來,看到顧傾城抿著唇,便輕聲問她:“還疼嗎?”

這樣溫柔的話一下就戳中她的心房,紅了眼眶,她搖搖頭,低聲說:“謝謝你。”謝謝你喜歡我保護我。

顧十堰無聲揉了揉她的頭發:“我送你回家。”

兩人走在醫院的走廊裏,迎麵跑來一個拿著仙女棒的小女孩,小女孩笑靨如花,一口小白牙小巧又漂亮,她大概玩得開心,用仙女棒指了指顧傾城,脆鈴鈴的聲音道:“變變變,變開心!”

馬上就有護士來抱走了活潑的小女孩,小女孩在護士姐姐的肩頭衝她笑,笑容甜美,像一個可愛的小天使。

顧傾城看著她也笑起來,心中的陰霾頓時一掃而光,有什麽大不了的呢,有人討厭她,也有人喜歡她啊。

她看向身旁的顧十堰,心裏悄悄做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