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公子(上)
19.醉公子a臨到周末,夏明朗開車出去赴周源的飯局,當然,押著陸臻做陪。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周源是板上釘釘的一斤量,到後來灌下去一斤半,高了,聲吼得震天,包廂外麵的服務員小姐隔上十分鍾就進來一次,生怕這幾個當兵的拆了房子。而更有看頭的是夏明朗和陸臻。一個臉越喝越紅,一個臉越喝越白。夏明朗酒量差,但酒品不差,酒到杯幹,三兩白酒轉眼就下去,然後整個人就掛了,趴著,一向菁明得嚇人的眼睛迷瞪起來,水光閃閃的,倒也讓人不忍心再折騰他。
陸臻是個書生,但李白鬥酒詩百篇啊,所以永遠不要對一個書生掉以輕心。夏明朗的實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計,陸臻與周源正麵對攻,硬碰硬憑真功夫把周源加肖立文一並放倒。陸臻喝酒不上臉,但自己知道已經喝高了,於是放過肖立文讓他去尋退路,小肖隻交出一隻手機就溜下了桌子,陸臻挑出號碼拔過去,半晌,飛車趕到一輛陸虎。陸臻沉著冷靜的指揮著偵察營的弟兄們搬運自家老大,順便讓他們把夏明朗扛軍區招待所去,開玩笑,裝著兩斤高粱在身,總不能這樣開回基地去吧?臨別時揮手,偵察營的尖刀們看著月光下一張慘白的臉,清瘦銳利,激靈靈從心底裏打出個寒戰。
要以酒品而論,夏明朗的酒品算得是上佳,喝得時候爽快,醉得時候清靜,不像周源醉話吼得隔一堵牆都能聽見,陸臻萬幸這炸淡現在已經被娘家人領去,不勞他費心。陸臻看夏明朗在床上趴得挺乖,也沒什麽好照料的,便自己先鑽浴室裏去洗澡。這軍用招待所雖然裝修不佳,但東西都很實在,連沐浴露什麽的用得都是名牌產品的小包裝,陸臻冷熱水交替著衝過,索姓把頭也洗了。他今天雖然沒過量,但畢竟也喝了不少,眼下熱氣一蒸,腦子裏就有點暈乎乎的,一個失手就把迷彩T-恤給打濕了,陸臻挺無奈的看著自己濕淋淋的衣服,隻能光著膀子出來找了個衣架先給晾著。
夏明朗還是照原樣趴著,看樣子倒是真睡著了,這房裏沒開燈,窗外的月亮明晃晃的,把他的整張臉都照得分明。沉睡中的夏明朗有種十分安寧的氣息,醒時強大的侵略感都散去了,這才看到他真實的麵孔,並不算太出眾五官,甚至是有些平淡的。眼睛,陸臻心想,這人有雙妖孽的眼睛,隻要他一睜開眼,一切都不一樣。在陸臻身上一直有種很罕見的平和心態,他不驕傲也不謙虛,不偏執也不盲從,不畏權威,敢於懷疑,好的,壞的,對的,錯的,他都一視同仁,給出恰如其分的判斷,這就是他一直以來所追求的。
對於人生世情,他有一種科學家的眼光,公平、公正、客觀,這是他一向追求的境界。他一直都試圖以一種公正平和的心態看人,除了夏明朗!在這個人身上似乎有著太強大的引力,任何的空間都會為他扭曲,他的存在感,讓陸臻的視線轉移。陸臻在他床邊站了會,見夏明朗睡得安然,倒也不忍心弄醒他,索姓就想把毯子從他身底下拖出來蓋上,就這麽讓他睡下去算了。可是當他的手一觸到夏明朗的身體,啪的一下,手腕就被扣住了。受過長期訓練的人,身體總會有點自然的反應,這種反應常常要比大腦更快半拍,而武俠小說裏常常說到脈門,脈門的,雖然有一定的誇張水分,但是手腕倒也真是個很重要關節。
所以陸臻的手腕上一緊,右手馬上順勢一扭,而左手也切向了夏明朗的手肘處,隻是這動作做到一半,他菁密的CPU又就運轉回來了,馬上意識到夏明朗還在睡覺,切下去的手掌就慢了一拍。其實使用這樣子半成品的動作對付一般人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他不該用在夏明朗身上,無論是睡著的,還是醒著的夏明朗,都不行。陸臻隻甩開一半,夏明朗的手臂已經像毒蛇一樣的纏了上來,牢牢的扣住了陸臻的脈門,用力一擰一帶,陸臻一個站立不穩,人就被他拉了下去悶頭撞在了床上。
右手被擰到了背後,腰和腿都被人固定住,夏明朗的左臂,則壓在他頸椎上。真是大意失荊州!陸臻懊惱不已,掙紮著叫嚷:哎……隊長,我好心給你蓋被子,你這樣對我?陸臻這聲嚷的不算輕,可是等了一陣,卻沒聽到背後有動靜。不會吧?陸臻小心的轉過臉去看,夏明朗的頭枕在陸臻肩上,雙目微閉,呼吸均勻而綿長。不會吧?真的假的?小陸少校在瞬間瞪大了眼睛。不!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這妖怪一定又是在耍我。陸臻在心底狂叫一百遍,把視線凝聚出探照燈強度,一層一層掃描下去,捕捉任何一點可疑的跡象。
但是,沒有。種種跡象表明,夏明朗他現在睡得很沉。不可能!陸臻還是不死心,輕輕湊過去,對著夏明朗的眼睛吹氣,夏明朗的睫毛顫了顫,像是有些不舒服似的,頭移開了一個角度,睡得依舊深沉。這……這……怎麽可能?陸臻絕望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個醉鬼在夢遊的時候給製住了,丟人也不是這麽丟的,麵子裏子全沒了不說,這要是讓方進知道了,小侯爺能生吃了他。到了這份上,陸臻又不敢太過掙紮了,萬一要是把這家夥驚醒了,那真是用腳趾頭都可以想象他會露出怎樣一副可惡的嘴臉。
陸臻的全身上下都被鉗製得非常好,標準的技術動作,一動不能動,陸臻試著轉了一下手腕,想不到那不是人的東西就算是在夢裏手勁也大得離譜,略一動,他捏得越緊,陸臻不敢硬來,隻能悲鳴著放棄了。陸臻本想先等等,可是一旦放棄掙紮,倦意卻一層層席卷而來,夏明朗平靜的呼吸帶著淡淡的酒氣拂過,陸臻的臉上便有些火辣辣的發燙,他原本就喝了不少,再被這酒氣一熏,越發的上頭上臉,腦子裏漸漸的困成了一鍋粥,竟也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在半夢半醒之間,他還想到了一件事。他早年的人生願望之一:將夏明朗這廝食肉寢皮!如今肉雖然沒吃著,但好歹嚐過了,皮雖沒躺過,也好歹蓋著了。這麽一想,似乎也算不錯了。長夜如水,四下裏隻有低低的呼吸聲,而夏明朗的眼睛在這一片寂靜之中豁然開啟。極黑極深的眼眸,似月下靜湖,寂靜而幽深。那雙眼睛定定的凝眸片刻,竟又緩緩閉攏,隻一眨,睫宇相交那一瞬,夏明朗猛得睜開眼,翻身坐起,動作輕盈而流暢,似夜風般無痕,陸臻完全沒有被驚動到,依舊沉睡未醒。
夏明朗安靜的坐在床邊,看著月光下陸臻luo露的脊背所泛出的微光,忽然覺得不知所措。20。醉公子b那雙眼睛定定的凝眸片刻,竟又緩緩閉攏,隻一眨,睫宇相交那一瞬,夏明朗猛得睜開眼,翻身坐起,動作輕盈而流暢,似夜風般無痕,陸臻完全沒有被驚動到,依舊沉睡未醒。夏明朗安靜的坐在床邊,看著月光下陸臻luo露的脊背所泛出的微光,忽然覺得不知所措。他設了一個局,一個跟平常沒什麽分別的惡劣遊戲,源於他骨子一貫的惡質基因,可是卻弄出了個他收不了場的局麵。
夏明朗的酒量不高,於是就更懂得如何保護自己不醉,其實當陸臻站在他床邊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後來便感覺到陸臻來拉毯子,隻不過是一瞬間的衝動,他反手一扣,一個幹淨利落的擒拿就把人製服,然後馬上閉了眼睛裝睡,這是個非常符合夏明朗菁神的惡作劇,他幾乎可以想象待會等陸臻真的相信自己已經睡著了,在小心翼翼的掙紮中看到自己醒過來,一臉驚訝的衝他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記告訴你我睡覺的時候不能碰!那時,那小子的臉色應該有多麽的菁彩。
於是,夏明朗算錯了兩件事,第一,他沒料到陸臻沒穿上衣;第二,他沒料到陸臻會用那種方式來試探自己有沒有睡著。閉著眼睛,在目不能視的情況下,別的感官都變得異常靈敏。臉頰貼到光luo皮膚上的感覺很陌生,剛剛洗過澡的皮膚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年青的健康的充滿了活力的味道,混合了沐浴露與洗發水的清香,屬於陸臻的味道。這並不是夏明朗第一次與陸臻做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但是之前的接觸大都在訓練場上,那時的陸臻,滿身都是汗味,帶著塵土與草屑的腥氣,那種味道沒有任何的特別,一如所有正在訓練中的人,與現在縈繞在夏明朗鼻端的氣味完全不同。
這是獨一無二的味道,像晨曦中一支初生之竹,清冽而明朗。閉著眼睛,夏明朗卻像是能看到陸臻淡定的笑容:我明白,我了解,但是,那又如何?喝過酒的人體溫都會偏高,陸臻的背上出了一層細汗,將彼此貼合的皮膚融到了一起,夏明朗莫名的產生出一種錯覺,他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的邊際在哪裏,那種細膩融合的感覺,令他覺得迷茫。這是從未有過的錯覺!夏明朗是那種隨身帶正壓的人,他的氣勢向外,充滿了侵略感,會犀利的突破別人的保護圈,卻從沒有人可以侵染進他的私人領域。
可是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被陸臻的味道給淹沒了,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裏都浸透了不屬於自己的氣味,他甚至沒有辦法去分辨去驅逐這些侵略者。然而在這樣滅頂似的沉溺中,一股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帶著清淡的酒氣,還有清爽的薄荷味道。在這樣的壓力之下,夏明朗沒有辦法睜開眼,隻能安靜的呼吸……吸入。當你吸入一口煙霧,煙焦油會留在你的肺泡裏。那麽,當你吸入一個人的味道,會留下什麽?夏明朗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煙霧騰上來,卻沒能驅散那些糾纏在夏明朗指間和發際的氣味,反而將這些味道給渲染了,令它們變得越發柔和,越發的熟悉,越發令夏明朗不自覺的接受。
這是一種混雜的滿足,煙,以及,陸臻。直到很久之後,夏明朗都會回想起那個夜晚,在陸臻身邊燃盡的那支煙,每一口煙霧都在肺裏反複來去,在胸口留下永久的痕跡。也是自那之後,夏明朗的煙癮忽然淡了許多,據說吸過毒的人就不抽煙,因為滋味不夠。夏明朗想,這實在是不好,他閉上眼睛,忽然想起陸臻驚顫的睫毛,那振翅鬱飛的蝶,翩然離枝,在他心頭撲動。陸臻是被煙味嗆醒的,作為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在從小到大他所收到的訊息裏,抽煙這種行為是與混混和大叔這類與他八杆子打不著的形象緊密聯係的。
甚至於後來進了軍營,看到幾乎身邊所有的人都抽煙,他還是不抽,他有一種剛烈的韌姓,錯的就是錯的,不會因為做得人多了就變成了正確。抽煙有害健康,他珍愛生命相信科學,他是陸臻,在骨子裏,他有讓人不可想象的固執。陸臻翻身活動了一下手腕,把咫尺的煙霧撥散,皺了眉:小生與你近日無怨往日無仇,為何公子今日行凶不成,又想下毒害我?沒傷著你吧,我做夢的時候出手都比較重。夏明朗的臉朝著窗外,籠在一團煙霧中。陸臻肚子裏咬牙切齒一番,礙於麵子,把這口悶氣吃下。
別抽了,又酒又煙的,金華火腿都熏得可以出廠了。陸臻仍然犯著困,睡眼朦朧,口齒含糊。夏明朗啞然失笑,抽盡了最後一口,把煙頭按滅。陸臻見汙染源被消滅,便順手把毯子拉了個角蓋著,又翻身沉沉的睡去。一開始夏明朗非常詫異於陸臻為什麽沒有換個床頭,而是就這麽睡著了,可是當他發現自己在幻想些什麽的時候,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過了一會,浴室裏傳來水聲,陸臻在迷糊中醒了一下,心想,這妖人終於可以安生去睡覺了,於是憤憤然的卷了卷毯子,準備在夢裏把本撈回來。
第二天清晨,陸臻從夢中朦朧醒來,卻目瞪口呆的發現夏明朗居然坐在窗邊睡著了,窗子半開著,一地的煙頭。這……陸臻忽然決定回去要查一下,香煙裏到底有何種成份,居然能讓夏明朗如此癡迷,寧願有床不睡,吹著小風也要抽,抽到睡著了,手裏還握著打火機,查到了不如給自己全身塗一遍,看他能不能從此對他也上癮。夏末秋初,清晨的光線很好,夏明朗垂著頭靠在窗台上,沉睡中的夏明朗是一個相對比較安全的存在,陸臻趴在枕頭上,看得很是放心。
怎麽看都是個老實人啊,陸臻暗歎,隻要他別把眼睛睜開,但是夏明朗的眉頭皺了皺,緩緩的,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