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電轉(下)
19.心念電轉c陸臻牙咬得死,嘴唇白到極點,驟然一紅,一顆血珠就這麽蹦了出來。夏明朗勻不出手去掐他下巴,隻能嚷:“喂喂,別自虐啊。”陸臻不理他,反而越咬越緊,一線血痕於是綿延開,夏明朗有種悚然心驚的感覺,隻覺得奇怪,平常時候也沒少見他們流血流汗的,怎麽這時候就特別的受不了,心裏被叮了一口,刺刺的痛,好像全是自己把他逼成這樣似的,莫名其妙的內疚。好在,不等他腦子裏越攪越亂,大夫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好了。”到這當口,別說陸臻要虛脫,連夏明朗都覺得自己像剛剛打過一架似的。
醫生直起腰,伸手指著病床說道:“你不如扶他過去躺一下吧,我看他一時半會也沒法走。”夏明朗心想有理,他拉了一下,見陸臻沒反應過來,隨手就把他給扛了起來,對於夏隊長來說,百十來斤的人還是不像小貓似的一拎就起,醫生是基地的老人,見怪不驚,連表情都沒多送夏明朗一個,自顧自坐回桌邊去休息。大概是輪番的打擊抽空了神誌,陸臻隻是睜大眼睛一動不動的躺著,眼淚從眼角滑下去,一顆一顆連綿不絕,這是一個純粹生理的反應,就像此刻他身上各種生理反應一樣,讓人尷尬而無奈可又無法控製的生理反應的某一種,甚至,這還不是最讓他難堪的那種。
我沒有哭,不過是在流淚;就像,我對他其實沒有感覺,不過是有反應。陸臻心想。夏明朗討了藥棉過來幫他止血,指尖碰到嘴唇上,陸臻躲了一下,想把頭偏過去,被夏明朗捏住了下巴。“我怎麽以前沒覺得你有這麽倔呢?”夏明朗翻看陸臻嘴唇上的破口,尖牙把細嫩的皮肉切開,留下深刻的印跡。陸臻睜大眼睛看他,眼眶裏含了淚,像湖水一樣起著波光,夏明朗隻覺得疑惑,這湖光波動中讓他有種心如潮汐的起伏,手指不自覺貼到他眼角,一滴眼淚就這麽滑上去,溫度驚人。
陸臻轉過臉,麵向牆的那一邊蜷起。“哎,怎麽了?多大的事兒呢?沒什麽好丟人的。”夏明朗無奈的坐到床邊,隨手順著陸臻的頭發:“這麽大小夥子了,這算什麽,對吧!都這麽折騰了,你要還沒點反應,我還得當你有問題呢,對吧!這有什麽。”你不懂。陸臻咬住自己的手指,你不會懂,你不會明白這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也不會懂得這於我來講有多丟人,你永遠不會懂。你不會明白,我寧願死在你麵前,也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發出那種聲音,在你懷中發抖,好似求歡,而你毫無知覺。
夏明朗聽到細微的聲響,潮濕的,含著水汽似的,他壓低了聲音問道:“想哭啊?”陸臻胡亂的點頭,是的,所以,別管我了。“那你也不能在這兒哭啊。”夏明朗犯愁。陸臻翻身下去,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夏明朗連忙跟上去扶住他,臨到門口的時候被大夫叫住,塞了一盒子藥給他,說是外用,夏明朗看也沒看就一把塞到口袋裏。陸臻一直低著頭走,眼前是飛速往後倒過的地磚拚縫,視線一時模糊一時清晰,他是真的想哭,前所未有的**衝動,想把所有的委屈、隱忍、不安、焦躁,一切的一切被他壓抑調整化解掉的負麵情緒全都傾泄出來。
夏明朗拉著他繞到樓後的花壇裏,隨便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安撫似的揉一揉陸臻的頭發:“行了,哭吧。”“隊長,我……”陸臻抬頭看他,淚眼模糊。“行了,別解釋,想哭還用什麽理由呢?想哭就哭吧!”夏明朗草草把他臉上的眼淚擦幹淨,拉著他靠到自己肩膀上。陸臻初時還有猶豫,到後來情緒洶湧最終不可抑製,貼牆根坐到草地上,雙手抱著膝,埋頭,縮到自己的世界裏盡情的流眼淚。陪哭是一個技術活,不需要說太多,也不應該做太多,卻要讓他知道還有人在,還有人陪,還有人關心。
夏明朗歎了口氣坐到他身邊,手指溫柔的穿行在陸臻的發間,沙沙的劃過。這是秋色最深的時節,眼前擋著一株紅楓,陽光下紅豔豔的半透明似的血潤色彩。夏明朗轉過頭去看陸臻,陽光漏下幾點到他身上,今天沒有訓練,作訓服幹幹淨淨的,在午後純淨的光線下微揚著飛塵,幹燥而柔軟。剛剛飽受蹂躪的那隻耳朵還充著血,紅豔豔的半透明似的血潤色澤,是比紅葉更鮮潤的那種紅,富有生機的,柔軟的,透著光,幾乎能看到細幼的血管,夏明朗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麽,隻是手指不自覺的纏上去,從耳廓上劃過。
陸臻疑惑的抬起頭來看他。“哭完了?”夏明朗問道,聲音很低,磁得不可救藥。陸臻一愣,搖搖頭。“那繼續哭,”夏明朗微笑,手臂攬過陸臻的肩膀:“我陪你。”陸臻猶豫的,把頭埋進自己手臂裏,秋天的空氣很平靜,沒有太多的風,於是呼吸要很久才能傳到,氣味也是,帶著煙味的,微苦的清爽的氣息。陸臻被夏明朗的味道所包圍,在自己的黑暗中流淚痛哭,眼前滑過無數畫麵,從最初時艱難的選訓到第一次殺人時蜿蜒的血痕,從所有求而不得的苦,到一切生活給他的歡樂。
人們在傷心時流淚,歡樂亦是,痛痛快快哭一場,其實也不是壞事。像是高峽的平湖猛然泄了水,陸臻在傾泄完全身多餘的水份之後也驀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夏明朗聽到他終於安靜下來,抬手拍拍他腦袋:“哭完了?”陸臻不好意思抬頭,隻是小聲的嗯了一下。“沒事兒了?”夏明朗聲音裏壓著笑。陸臻特別不好意思的把臉抬起來,眼眶裏還泛著一層鮮紅的底色,抽了抽鼻子,點頭夏明朗隻覺得太好玩了,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人,說哭就狂哭,哭完就沒了事,哭成這樣,連眼睛都沒腫,真是奇才。
陸臻看著夏明朗的嘴角一點點彎起來,夏明朗注意到他的視線終點,馬上把自己的臉僵起來,拍拍屁股嚴肅的走在前麵:“嗯,沒事兒就回去吧!”回去給我個地方讓我笑!!哈哈哈!陸臻悶聲跟在夏明朗背後,走了幾步發現前麵那個人連肩膀都在抖,於是悶聲悶氣的說道:“隊長,你似乎很想笑。”“哈?!沒有,我保證,我保證我一點兒也不想笑。”“想笑,就笑吧,其實,也沒什麽……”陸臻低著頭。夏明朗停住愣了一下,退回去攬住陸臻的肩膀:“其實我是蠻想笑的,不過要聲明啊,我真的不是在笑話你,我就是覺得你怎麽……唉。
”陸臻哼了一聲,委屈的抽了抽鼻子。“哎!你別激動,我真不是要笑話你,我其實覺得你這個性蠻好的……哈哈哈……”夏明朗攬著陸臻的肩膀大步走,笑聲明朗。陸臻隨著他走,過了一會兒,忽然道:“謝謝。”“謝什麽,謝謝我陪你哭啊?”夏明朗笑道。陸臻臉上一紅。“嗯,別白謝謝啊?”夏明朗趁勝追擊。果然,陸臻失笑:“那麽,要以身相許嗎?”夏明朗笑眯眯的轉頭去看他,吹氣似的壓低了聲音:“就這麽想嫁給我啊?”陸臻怒目,飛起一腳踹過去。
夏明朗按住他肩膀翻身跳過,笑道:“以身相許就算了,以身相代行不行?偵察營的老周請我吃飯,我怎麽想那小子都不會放過我,我那酒量……你小子千杯不醉啊……哎,意思一下可以了啊?你這都踢第幾下了?喂??你再這麽著我還手了啊?算了,讓你踢一下吧……”就這樣吧,陸臻眯起眼睛想,陽光下塵土飛揚,光線明亮。即使是愛人,真正的愛人,又有多少能像現在這樣,不問原因的陪你哭,哭過之後隨你笑?臨到周末,夏明朗開車出去赴周源的飯局,當然,押著陸臻做陪。
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周源是板上釘釘的一斤量,到後來灌下去一斤半,高了,聲吼得震天,包廂外麵的服務員小姐隔上十分鍾就進來一次,生怕這幾個當兵的拆了房子。而更有看頭的是夏明朗和陸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