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回到家中,自然又是一種不同尋常的歡喜。快一個月不見了,每個人都感覺似乎好多個月,甚至,是好幾年一般。

三個女子抱著他又哭又笑,直到客人來了,才訕訕地擦去眼淚,換上了一本正經的表情。

這客人,其實也算不得客人,她也是這家中的半個主人。甚至,就她本人的表現而言,她甚至是把自己當一個完全的主人的。她,便是胡秀兒了。

胡秀兒看著眾人尷尬的神色,微微一笑,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皓齒:“你們要哭就哭好了,要笑就笑好了,沒關係的,我也不是外人了,你們不必在意!”

眾女更是羞赧,被小丫頭一句話擠兌得低下頭去。

李唐如今臉皮厚了不少,倒是毫不在意,從容地笑道:“秀兒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要和大家商量呢,你也在旁邊聽著吧,若是能商量出個結果來,便去告訴一下你父親,也省得我親自過去和他說了!”

胡秀兒見李唐說得正經,倒是被他唬住了,嘴上嘀咕一聲:“能有甚要緊事!”腳下卻乖乖地走了過來,在李唐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見到眾人都坐定了身子,李唐倒是有些躊躇了,像是難以啟齒一般。

胡秀兒率先不耐煩了:“姐夫,你真是的,不是有話要說嗎?怎地人家坐下來了,你卻啞巴了,你莫不是拿我開涮吧?”這“開涮”二字,她是學自李唐的,如今倒也應用自如。

李唐訕訕地笑笑,道:“還真別說,有些難以啟齒!”

範曉璐的臉色頓時跨下來了,道:“我知道了,你這廝一定是又看上了誰家的小娘子,又要弄進門來了!”

不待李唐回應,那邊胡秀兒搶著說道:“姐夫,你這樣可不好,你已經有了三位姐姐,有了一位公主殿下,還有一位尚未回歸的清照姐姐,還有……總之,你可不能這麽花心了!”

李唐攤攤手,苦笑道:“你們想到哪裏去了!我像那樣的人嗎?”

範曉璐等人一聽李唐否定,臉色頓時霽顏。對於她們來說,守住自己的夫君不被他人搶去是頭等重要的事情,其他任何事情都要靠後。但胡秀兒卻撇撇小嘴,道:“像倒是不像,不過知人知麵不知心,也許就是呢,要不然你怎能勾引到這麽多姐姐的!”

一言既出,其他三女幾乎是齊聲喊道:“住嘴!”顯然,這“勾引”一詞雖然諷刺了李唐,卻也撥動了她們的神經。

胡秀兒見眾怒難犯,隻好立馬改顏諂笑:“不好意思,口誤,一時口誤!”

胡清兒到底是胡秀兒的親姐姐,倒也有心為胡秀兒解圍,便向李唐道:“你是不是要外調為官了,正為我們是否跟隨犯愁呢?”

眾人一聽,都目注李唐。這倒是一個問題,若是李唐外調的話,就必須要立即啟程,偏生範曉璐又在孕中……

李唐再次搖搖頭,道:“我剛剛倒是調了官,不過卻升為開封府司錄參軍,新衙門離原來的衙門不過是百步之遙,也算不得外調。”

眾女又猜了幾樣,都被李唐一一否定。大家都不耐煩起來,一個個不滿地說道:“莫要再賣關子了,有話直言豈不是好!”

李唐這才囁嚅道:“其實,其實我——我想致仕!”

“致仕?!”每個人都是大為驚訝。李唐畢竟才二十歲,入仕也不到一年,而且仕途也極為順利,隻是這短短的時間之內,就升到了開封府司錄參軍的高位,照這樣下去,就算是升到宰執的高位,也不過是十年左右的事情。那時候,李唐也不過三十歲左右而已。若是那樣,大宋曆史上最年輕的宰執就要出來了,雖然比起甘羅的十二歲為上卿的記錄還差得很遠,卻也是一個罕之又罕的記錄了。

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官員,在仕途剛剛開始的時候說出“致仕”二字,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可令李唐沒有想到的是,眾女驚訝地喊出“致仕?!”二字之後,立即異口同聲地接了一句:“太好了!”

李唐頓時鬱悶。司錄參軍的俸祿是二十千。雖然也就相當於差不多十兩銀子,對於李家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可好歹人家福利好啊,逢年過節的,賞賜很多。而且,大宋的官場,大家的俸祿雖然普遍豐厚,但俸祿卻絕不是一個官員收入的主要來源,真想撈錢的話,一個官員完全可以勝過一個商人的。

李唐這般想,倒不是說自己有意要當一個貪官。而是覺得,既然公務員這麽好當,老婆們為什麽一聽自己說不當了,就這麽開心呢,難道他們喜歡家庭婦男?

“今天難得大家的意見如此一致,我想問一下為什麽,可以嗎?”李唐問道。

“一年到頭一身紅色的衣服,沒半點變化,無趣!”胡秀兒率先說道。一言方了,李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官服,頓覺少了幾許威風,多了幾許膩味,一種所見略同的感慨油然而生。

“迎來送往,太麻煩了!而且官人你也不是一個長袖善舞的人嘛!”胡清兒性子清靜,立即針砭起官場上的那些風俗。

“大家總是相互算計,一不小心殃及全家!咱們家也有些資財,隨便做點什麽都能糊口,何必當官!”範曉璐雖然出身官宦世家,看來對他曾祖、祖父、父、叔等一係列長輩的職業並不十分尊重。

“官人嗜睡,每日早起,總是恍恍惚惚的,不當官便可得了自由!”小竹從李唐的身體角度考慮,短短一言之間,款款深情不言而喻。

李唐點了一下頭,又點一下,然後再點一下。到了現在,他才算是普天下讀書人都在爭搶的,是一個怎樣糟糕的工作啊,沒自由,沒安全感,沒友情,最要命的還是沒風度。這豈不正是正宗的“四大皆空”嗎?這官當著還有什麽意思?

“好,就這麽定了,這官,我不當了,我一個大男人,做點什麽不能養家糊口啊!”

嘴上這般說著,李唐便伸手去脫自己的外袍。他心下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其實,他倒是沒有發覺當官有什麽不好,可為了不總對著自己的兒子下跪,他也隻能選擇致仕。他原先還在為如何說服這一家子人而煩惱。為此,他還在心下暗暗找了許多借口,可如今看來,這些都沒有必要了。

忽地,李唐感覺自己的手被另外一隻柔膩卻有力的小手抓住,接著便是一個嬌嗔的聲音道:“我說你幹什麽呀,秀兒還在呢!”卻是胡清兒出手阻住了李唐繼續脫外袍。

李唐隻好停下來,有些尷尬地笑道:“隻不過是一件外袍而已,不算什麽的!”

小竹察言觀色,見李唐的表情,連忙問道:“那麽,老爺你打算什麽時候上請辭奏折呢?”

李唐揮揮手,道:“至少要明日再說吧,今晚上——嘿嘿嘿!”

眾女臉上同時飛起一陣紅霞,尤以胡秀兒為甚。範曉璐見了胡秀兒的表情,啐道:“你這人哪,說話怎地這般不顧場合,把人家秀兒當不存在嗎?”

李唐無辜地擺擺手,道:“我也沒說什麽哪,我隻是說,又不急在一時,這些日子有些累了,明天再說而已。唔,你們以為是什麽?”

胡清兒並不正麵回答,卻剜了李唐一眼,道:“明明是故意的,還不承認!你這人哪,真是無賴!”

其實,李唐那顆齷齪的心裏,還真有一點邪念。若不是有胡秀兒在這邊,這大白天的,他說不定已經拉上一兩位美女到房裏研究傳宗接代的學問了。可胡秀兒這小妮子卻不開眼得很,李唐本來以為小姑娘總是麵嫩的,幾句葷話就可以讓她羞得逃走,可她明明已經臉紅得要滴水了,卻偏偏不走。

後來,李唐又如法炮製,可胡秀兒卻始終八風不動,如老僧入定一般固定在她的椅子上。李唐隻能望洋興歎。

好在,想見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黑夜終於在李唐大旱之望雲霓一般的殊渴之中蒞臨。吃過晚飯,李唐便暗暗開始算計:“小妮子,你總該回去睡覺了吧?”可令他有些無可奈何的是,胡秀兒依然無動於衷,好像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在李家歇下一樣。

就在此時,李唐忽覺一道怪異的目光射來,李唐轉頭望去,卻是範曉璐。隻見範曉璐做了一個“你要謝謝我”的手勢,便轉過頭去。這個手勢是李唐和範曉璐之間的秘密,他們心有靈犀,才能這樣交流,別人就算是看見了,也隻知道他們相互在交流,內容是什麽,卻是不得而知。

忽地,範曉璐轉過頭去,向胡秀兒道:“秀兒,你今日就留宿在這邊吧。恩,我看就隨我睡,姐姐正有話要和你談呢!”

這話正中胡秀兒的下懷。胡清兒是她的親姐姐,她沒有討好的必要,而小竹是小妾,她難以抹開麵子去討好,倒是這範曉璐,正是她最想討好的對象。

見到胡秀兒點頭,範曉璐便拉了她一把,胡秀兒連忙攙著範曉璐去了。

李唐這才明白範曉璐的意思,心下大為感激。他知道,範曉璐將剩下的二女留給自己,其實也是鼓勵他們來個大被同眠的意思了。而胡清兒和小竹因著許久不見李唐,自然有別樣相思,也不願錯過今夜。

於是,李唐走過去,立即來了個左擁右抱:“娘子,咱們歇著去吧,你們看,都月上柳梢頭了!”

天空是湛藍的,雖然群星閃耀,可月亮也影子可沒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