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忽見劉聰匆匆地走了進來,稟報道:“有個女子求見幾位夫人!”

幾個人都有些驚訝。胡清兒自不必說,她本是從外地搬過來的,在京裏居住的時間還非常短,自然不可能有什麽認識的人了。而小竹雖然有認識的人很多,但也不大可能有什麽人會上李家來找她。

範曉璐立即意識到來人所找的便是自己了。但她也頗為疑惑,畢竟很久沒有和外麵的什麽人有聯係了。而以前認識的,也不過是那幾個人。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趙婧,但隨即又放棄了這種想法。趙婧即使出宮,也難得自由,豈能隨意來到李家?

“快請進來吧!”範曉璐連忙說道。

劉聰答應一聲,便出了門。

不一會,一陣輕碎的腳步聲傳來,幾個人紛紛回頭去看,卻見小徑上,一個女子姍姍地走了過來。

其他人倒也罷了,範曉璐一見,身子都顫抖了起來,嘴巴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而趙婧也是愣了愣,隨即呆呆地站在那裏。

好半晌之後,兩個人同時輕呼一聲:“婧兒!”“曉璐!”趙婧立即衝了上來,一把摟住了範曉璐的香肩。

待得兩個人分開的時候,都已經是淚盈雙眶。範曉璐拉著趙婧的手道:“婧兒來,我向你介紹一下我這幾位姐妹——”便將胡家姐妹還有小竹一起介紹給了趙婧。

趙婧一個個的頷首問候,客氣得很。

末了,範曉璐又向眾人說道:“這位是——”

“我是趙婧,是曉璐的好友,能和幾位姐妹們相識,真是高興得很!”趙婧截入說道。

範曉璐這才意識到她的身份非同尋常,確實不宜當麵點明。這倒不是說這裏的幾個人會泄露出去,而是礙於君臣之份,大家在一起就很難從容地相處了。雖然胡家姐妹和小竹都不是那種趨炎附勢之輩,尤其是胡秀兒這小妮子,對於權貴還很有些不屑之意,但麵對公主的時候,她們終究難免要緊張。這是人之常情,和她們的品性並無關係。

胡清兒率先笑道:“既是曉璐的朋友嗎,就是我們姐妹的朋友。妹妹你一向少來走動,未免見外,以後若是有遐,可以時常來!”

趙婧一喜,那剛剛流下來,尚未完全抹去的淚水就越顯晶瑩了:“清兒姐姐如此盛情,小妹感激不盡,若不嫌棄,以後一旦有遐,小妹自然不請自來!”

幾個人又寒暄了一陣,範曉璐忽然指著那邊紛亂的棋盤,向胡秀兒道:“秀兒,你不是一向自詡棋藝高強,我們幾個都不是你的對手嗎?我們婧兒可也不是弱者,你對上她,可是未必能占到上風呢!”

自從趙婧出現,胡秀兒一張俏臉一直緊繃著,她的那雙大大的眼睛一直在趙婧的身上逡巡著。這種眼神雖然未必稱得上敵意十足,卻也絕不含什麽好意。她是一個極端敏銳的女孩子,這種敏銳不隻是體現在遊戲上和生意上,也體現在察言觀色上。

“我可沒有自詡高強,隻是姐姐老是輸給我,就覺得我特別自傲一些罷了。不過,既然這位姐姐棋藝也很高強,我倒是願意討教一盤,就不知這位姐姐可願意賜教?”

趙婧笑了笑,向胡秀兒說道:“這位小妹子長得這般漂亮可愛,想來這棋也是下得很漂亮的,左右我也有點時間,就陪你玩一盤吧!”

趙婧出言稱讚胡秀兒,本是討好之意,但胡秀兒卻聽得大皺眉頭,她如今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明裏暗裏把她當小孩子看待。趙婧在“妹子”前麵加一個“小”字,就已經犯了她的這種忌諱了,偏生那語氣又像是哄騙小孩子一般,讓她越覺不悅。

但是,在麵上,胡秀兒卻是笑靨如花,一臉的無害模樣,她的嘴角揚起的弧度十分的舒展、美觀:“既然姐姐不嫌棄,就請吧!恩,姐姐你是高手,年紀比我大,應該學得比我時間長一點,我就不客氣,先開始了!”

說著,便在棋盤上擺好勢子,然後拈起一顆白子,落在對方麵前角部的一個“小飛”位置之上。為了獲勝,這一次她也顧不得什麽麵子了,以往都是後行的她,這一次卻主動先行。同時,她也在心底暗暗為自己鼓勁,不論如何,一定要將趙婧拿下。

趙婧卻淡然地笑了笑,也拈起一顆黑子應了一手。

一盤棋亂局就此展開來。這一盤,胡秀兒的風格和她一向的棋風有很大的不同,行棋狠辣大膽,透出一股彪悍之氣,不僅自身薄弱的地方常常放著不去加強,反而總想要以弱擊強,時時想著欺負甚至屠戮對方比自己更強的棋子。

而趙婧卻分寸得宜,進退自如。棋至中盤的時候,已經占據了很大的上風。

胡秀兒見這樣下去必敗無疑,一咬銀牙,再次施展她的棄子大法,狠狠地棄掉一大塊棋子,形成勢力,開始圍剿黑棋中央的大龍。

這圍棋之中,殺大龍看起來是最為刺激的,就好像一部小說到了最**部分,所有的謎底揭曉前的那一刻一般,大龍的生死決定著勝敗。對於對局雙方而言,這都是畢其功於一役的大戰,誰勝誰敗,和什麽大局觀,什麽全局地勢沒有任何的關係,就在大龍的生死。

胡清兒、範曉璐等三女原本一邊看棋還一邊寒暄著的,此時都不由自主地將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棋盤之上,看見一著不錯的棋,她們都恨不得要替對局者上。

圍棋裏有一句諺語叫做“棋長三尺,無眼自活!”胡秀兒固然是孤注一擲,發動決戰,而趙婧的大龍看起來也是岌岌可危,但這條大龍太長了,綿延幾十顆棋子,趙婧東靠靠,西碰碰,就已經有了活棋的跡象。

胡秀兒的臉色頓時變得通紅。雖然對方的大龍還沒有完全活幹淨,而且甚至也沒有看出明確的活路,但她知道,若是繼續追殺下去,憑著對方的本事,一定能活,也就是說,再繼續下去,也就隻有領略失敗的痛苦了。

當下,胡秀兒搖搖頭,道:“輸了!二姐說姐姐你是高手,真是所言不虛,我難以匹敵!”

趙婧卻笑道:“小妹子的棋已經很厲害了,若是平心靜氣好好地下的話,我也未必能贏你的!”

趙婧此言是真心之語,從對局的過程中,她已經感受到了對方的心態並不好,而單是從棋藝角度來看,對方還真不在自己之下。

但這話聽在胡秀兒的耳中,卻有仿若諷刺了,更兼趙婧再次將她稱呼為“小妹子”,她越發不滿了。隻是胡秀兒倒也忍得住,愣是一點不悅的情狀都沒有顯現出來。

又寒暄了一陣,胡清兒也發現趙婧和範曉璐之間有體己話要說,便說道:“你們兩個是很長時間的好朋友了,這麽久沒見麵,一定有話要說,我們就不在這裏打擾了!”說著,便領著另外兩個女孩子退了出去。

這幾個人方出去,範曉璐便熱切地問道:“婧兒,你在宮中看見我家官人沒有,他現在怎麽樣?”

提起李唐,趙婧心下一慌,臉色便有些紅了。但她反應也快,連忙以笑聲來掩飾心虛:“你啊,就知道你家官人,咱們這麽久沒見了,你怎麽不問問我的近況?”

範曉璐連忙討好地笑道:“看你這話說的,你這不是好好的在我麵前嗎,豈能不好?而我家官人他——”

“好了好啦!”趙婧假裝不耐煩地說道:“你家官人如今一天到晚吃吃喝喝睡睡,怯意得很呐!”

範曉璐這才鬆了一口氣,眼神有些迷離,輕歎道:“他好就好!也不知我家孩兒出生的時候,他能不能回來一趟。”

趙婧心下一酸,忙輕輕拍著範曉璐的肩膀安慰道:“怕什麽,不是還有我嗎?我會伺機向我哥哥進言,待你生產那一兩日,放他回來一趟的,你不相信別人,總該相信我吧!”

範曉璐大喜,一把抓住趙婧,道:“婧兒,你真好!”

趙婧心下一動,便順著說道:“我這麽好,你願意不願意和我做一輩子的好姐妹,吃住都一起的那種!”

範曉璐笑道:“好啊,好得很呢,不過那你要嫁給我家官人才行。我倒是無所謂,清兒姐姐也無所謂,我家官人是個風流種子,也巴不得。倒是你一個堂堂的公主,皇上的禦妹,總不好加入一個妻妾眾多的家庭吧?”

趙婧臉色一紅,故作不屑道:“誰稀罕了,我隻是說要和你當朋友而已。我可以當姑子去啊,就在你家旁邊建一座庵堂住著,沒事的時候,也可以和你時常走動走動!”

範曉璐“哈哈”大笑。

兩個人又寒暄一陣,趙婧抬頭看看天色,說道:“我要回去了,這次是偷著出來的,被發現可就不好了!”

範曉璐有些黯然,也隻好點頭道:“既是如此,早點回去吧,莫要被人見了,惹出風波!”

趙婧點點頭,依依不舍地去了。剛走出李家的大門,她又再次跺跺腳,暗忖道:“我怎地這般膽小,既然敢來,又連這等話都說不出口!”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李家後院,胡秀兒正一臉嚴肅地向其他三女說道:“今天這位姐姐,我知道她是來做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