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平日,童貫莫名其妙地死去,會造成很大的震動,他的身份畢竟不一般,既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又身兼數職,不要說死去,就是平日的一言一行都很難不引起特別的關注。

可是,這件事情發生的第二天,太後薨。而且,太後之薨,還不是僅僅是病入膏肓這麽簡單,而是因為太醫們用藥急救的時候,用藥過量,而他們煎藥的時候,那分量又沒有把握好。

趙煦震怒,問咎幾位太醫,將他們狠狠地訓斥了一番,但不及論罪,這幾個人便因羞愧加上驚怖,紛紛在宮內的自殺。

趙煦為此還狠狠地自責了一番,他對身邊的人言道:“我大宋以寬仁立國,未嚐殺戮一個士大夫。這些太醫雖然都是醫科出身,卻也是經過正式的科舉,多年的寒窗才經正式甄選而得職,如今竟然因為此等事情而亡故,朕心實在不安,茲詔有司厚恤家人,莫要讓他們為饑寒所迫,也算是朕的一點補償了!”

朝廷上下,莫不對趙煦的寬宏大加讚許,就連那幾位太醫的家眷聞旨之後也都是感激涕零,大讚陛下恩德。

太後之薨,不管是皇親國戚還是公卿大臣,無不開始忙碌。一些列的喪禮按部就班地進行。由於當今天子趙煦身子一天比一天更差,而且太後之死又讓他悲傷過度,幾度暈厥,身子就變得越發虛弱了,這葬禮上的大多數事情,都交給了朝中的大臣去做,大臣們忙於這件天大的事情,對其他事情便少了關心。

倒是李唐越發閑了起來。他漸漸開始對自己的身子有了生鏽之憂。看著孟皇後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在漲大,他也有些興奮,有些忐忑。畢竟,這是他第一個小孩,不論是男是女,那都是他的親骨肉。而且,這孩子的身份特殊,關係著很多人的利益:皇族、大臣、潛龍閣還有天天萬千百姓。想起這些,李唐便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而他也漸漸感覺皇後對他的態度也有些不同,或者原本就有些不同,隻是現在越發異樣了。在這皇宮大內,借著看病的機會和皇後眉來眼去大搞曖昧,是一種很刺激的事情,但卻也足夠危險,每一次從皇後那邊回來,李唐都感覺後腦勺那邊涼涼的,似乎有不把刀子在舞來舞去。有那幾名太醫前車覆鑒,饒是李唐頗為大膽,也不敢不心生寒意。

這一日,趙婧來了,見麵坐下來一陣痛哭,卻是一眼也沒有發。李唐在旁邊婉言勸解幾句,也不知有沒有效果,趙婧早跑得無影無蹤。李唐望著門外空蕩蕩的石頭路,一陣唏噓。趙婧這女孩子,說起來真是命途多舛。她父親賓天的時候,她還在繈褓中,還不知悲傷為何物;她母親去世的時候,她才在牙牙學語,還不知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悲傷;她祖母去世的時候,她還是一個黃毛丫頭,也隻是會傻哭而已;如今,又輪到她養母了。

“哎,好在她還不知事情的真相,要是她什麽都知道了,大概就連哭,也哭不出來了。”李唐心下忽然湧起一種憐惜之情。但她很快就把這種情緒強自壓抑了下去。他知道,就算他和趙婧兩個人兩情相悅了,也很難走到一起,公主若是進門,豈能屈居他人之下!而李家的正妻之位,李唐早已為一個女子留著了,盡管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那個女子了。

李唐卻不知,那天下午,趙婧便親自去了他家,這一次,她身邊連一個隨從都沒有帶。

若是在平日,趙婧想要擺脫宮人,一個人出宮,是幾乎不可能的,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整個宮內顯得十分混亂。但饒是如此,趙婧還是費了很大手腳來到了李府。

到了門前,看著匾額上那鎏金的“李府”二字,趙婧卻是一陣心慌,方才離開皇宮的時候那種一往無前,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精神頓時便萎靡了下來,她一顆芳心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已。

一個聲音在告訴她:“進去吧,不進去的話,就沒有機會了!”

而另外一個聲音卻告訴她:“還是莫要進去了,進去了,女孩子的顏麵就全沒了!”

正在在彷徨四顧心無計之時,忽聽“吱呀”一聲,那門忽然自己打開了,裏麵走出一個人來,卻是劉聰。他最近開了竅,和小硯打得火熱,臉色也就好了不少。以往,他不論麵對任何人,都是淡然得很,如今臉上卻有了點春意。

“小娘子,你找誰人?”劉聰問道。

趙婧一陣心慌,連忙搖頭道:“沒,沒找誰,我隻是路過!”說著,便匆匆地走了。

劉聰搖搖頭,重新關上了門。他知道這女子不是路過,他在門裏已經聽了許久,這女子鼻息比一般人重了不少,對他來說,很容易聽出來。劉聰沒有將她攔下來,因為他知道,趙婧也不會是明教或者是其他的一些勢力派來的探子。探子是不好白天活動的,更不可能傻傻的在目標的門口站著發呆。

且說趙婧聽得後麵關門聲起,馬上又停下腳步,轉身踱步回來。一邊走,她還一邊暗暗罵著自己:“趙婧啊趙婧,你怎地如此沒有出息了,跑什麽嘛,難道麵子比起後半輩子的幸福來,更加重要麽?”這一跑,反而堅定了她敲門進去的決心。

但是,她剛剛走到門邊,正要去搖門環的時候,心下那種怯意又冒了起來,她再次躊躇了起來。

就在此時,門再次開了,劉聰的聲音傳來:“小娘子,請進吧,我想你一定是來見我們家夫人的吧?三位夫人,如今都在呢!”

趙婧臉色一紅,已經和劉聰打了一個照麵。這時候,她也不好跑了,隻好垂首說道:“還請太保領路!”

劉聰方才還沒有看清趙婧,此時看清之後,心下暗暗喝一聲彩,這又是一個罕有的美人兒啊,和三位夫人真是各有千秋,難分高下呢,難道是老爺在外麵養的外室,如今找上門來了?

劉聰這麽一揣測,雖不中,亦不遠矣!隻可惜,很快的,他的思路就脫了軌:“不多,以往老爺的行蹤,我多半都知道,不會有什麽時間在外麵養小的。而如今他在宮中,就是借他膽子,也不能勾引宮內的女子吧?再說,宮內的女子又哪裏是輕易能外出的?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三位夫人除了範夫人,其他兩個都絕不會嫉妒,範夫人也就是小性一點,老爺若是往家裏納妾,她也不會太過阻攔,老爺也沒有必要在外麵養哪!”

他卻不知道,他排除得最為堅決的那種可能性恰恰便是事實,趙婧還真是在宮裏和李唐交流的,隻是事實還沒有發展到那一步罷了。

李家的後院。

範曉璐和胡秀兒正在弈棋。

胡秀兒極為聰慧,隻半年的時間,已經將看帳、查賬經營的一些訣竅等等都學得七七八八了。直聰明得讓她老子胡浪頓足後悔,早知這女兒這般聰明,很早以前就該讓她開始學做生意了,憑著她的本事,善加經營的話,胡家說不定早非今日之格局了。

自此以後,胡浪對胡秀兒便少了禁忌,胡秀兒得了自由,也甚少胡亂出去遊玩,隻是時常往隔壁李家的後院跑,對此,胡浪自然是巴不得一聲。他如今正因為女兒尚無生孕,有些擔心,她倒是希望通過更加密切的走動,加強兩家的關係。畢竟,他的生意能在汴京做起來,也多虧了李唐這個女婿。

近些日子,吳和很少在家中,即使在,而胡秀兒也在,他也極少主動湊到胡秀兒身邊來,所以,胡秀兒來李家,也隻能是到後院了。

胡秀兒在遊戲上的天賦和在生意上的天賦一般出眾,小小年紀這弈棋移向,就頗有水準了。弈棋一道,女子棋風一般都是剛勁狠辣,和男子的穩重柔和形成鮮明的反差。但胡秀兒的棋風卻是頗為靈活,棄取自如、配合巧妙。每每別人殺了她一條大龍,她卻還是能獲勝,這也是範曉璐對她頗為不服氣,總是拉著她再戰的原因。

正在此時,範曉璐笑了:“秀兒,你這大角又全死了,你這回,總該輸了吧!”

胡秀兒卻淡淡一笑:“二姐,你難道至今還不懂有一種戰術叫做棄子嗎?你看看你那角上吃我多少路,而我在中央可以成多少路的空?嘻嘻,二姐你又中計了?”

由於和範曉璐、肖竹等熟了,她便改口叫範曉璐“二姐”,肖竹“三姐”。這也是她的一點私心,別人卻隻是覺得這個女孩子很有禮而已,倒也想不到太多。

範曉璐蹙眉細細點了一下盤麵,眉頭頓時蹙了起來。隨即,她忽然笑了笑,道:“你這小妮子倒是狡猾得很,怎麽每次都中了你同樣一計呢?這一盤實在是可惜了,若是我不吃你的角,卻在中腹爭先,也未必會輸哪!”

肖竹連忙走過來,輕輕攬著範曉璐的肩膀道:“曉璐姐姐每次輸了,總有那麽多如果,嘴上真是一點也不肯認輸呢!”

這話也就她可以說得,胡清兒由於是胡秀兒的親姐姐,若說了雖然範曉璐未必真就不悅,但胡清兒卻是不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範曉璐笑了笑,道:“罷,罷,這小妮子真真厲害,你們和她來試試吧,我是收拾不了她了!”說著,便伸手在棋盤上一抹,那犬牙交錯的棋子頓時化成一團芝麻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