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不知道,我想……這應該算愛吧。”範飛歎了口氣,說道。

“騙人!”丁詩晨撇嘴道。

“是真的,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很多次,我還真說不上愛不愛她,因為這一切都是誤打誤撞造成的,隻能說是命運的安排。冰兒的身世很可憐,我原本隻是同情她,把她當成親妹妹看待的,最後卻把她當成了救命稻草,上演了一出荒唐的兄妹片。”

範飛又喝了一口酒,然後歎息道,“雖然在雙修中,我確實得到了很多的好處,也必須對她負責,必須娶她,可是……如果當時不是因為我們之間的誤會,我肯定不會選擇她,而是會一心一意地和你在一起,因為當時我隻愛你一個人。你看,這就是命運啊……”

聽到這番話,丁詩晨眼睛一亮,趁著酒勁說道:“對她負責?可是負責有很多種方式的,比如你可以用一大筆錢去補償她……”

剛說到這裏,丁詩晨就停住了話頭,因為她看到範飛搖了搖頭。

雖然緩慢,卻很堅決,沒有什麽商量的餘地。

“現在我是冰兒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答應過她,永遠都不會丟下她的!”範飛一字字地認真說道。

感情是絕不能用錢收買的,冰兒是絕不能放棄的。這一回,就算酒醉了,範飛仍然會堅持自己的原則。

聽了這句話,丁詩晨的心中頓時滿是絕望。

“那我呢?你就不用對我負責嗎?”丁詩晨沉默了好一陣,忽然憤怒地說了一句。

“你說的,負責有很多種方式的……”範飛忽然苦澀地笑了。

丁詩晨啞口無言,然後撿起一塊石頭,用盡全力地扔向河對岸,像是要扔出心中的怒氣。

她本來是受害者,這一刻卻似乎成了可笑的陰謀家,這讓她極度鬱悶。

“詩晨,給我唱首歌吧……你還從來沒在我麵前唱過歌的。”範飛忽然轉移了話題,“我知道,你是知道我五音不全,所以怕刺激到我,對嗎?”

丁詩晨沒有吭聲,眼圈卻再次紅了起來。

範飛猜的,是對的。

因為範飛是個農村孩子,而且從來不當眾唱歌,丁詩晨便也從不在他麵前唱歌,盡管從小到大,她的歌聲都被師長們所推崇。

她一直遷就著範飛,一直小心翼翼地維護著範飛那份可憐的自尊心,最後卻失去了範飛,所以她覺得特別委屈。

“詩晨,我配不上你。許靜說過,我是個小農意識的家夥,自私自利,大男子主義,而你不同……你爸說得對,你一直是個好孩子,一個肯為別人著想的好孩子,所以……別跟我學壞了,忘記我吧。”範飛看著奔騰的流水,微微一笑,話語苦澀。

丁詩晨仍然沒有答話,她沉默了很久,忽然輕聲唱了起來。

她的聲音宛如天籟之聲,歌聲一起,河裏忽然跳出了一尾大鯉魚,似乎想看看唱歌的人兒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妙人兒。

這首歌是是王箏唱的那首《我們都是好孩子》,正和範飛的剛才的那句“好孩子”緊密相關,顯然是丁詩晨受到了某種觸動——

“推開窗看天邊白色的鳥,想起你薄荷味的笑。

那時你在操場上奔跑,大聲喊,我愛你,你知不知道?

那時我們什麽都不怕,看咖啡色夕陽又要落下。

你說要一直愛一直好,就這樣永遠不分開。

我們都是好孩子,異想天開的孩子,相信愛,可以永遠啊……

我們都是好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懷念著,傷害我們的……”

剛唱到這裏,丁詩晨忽然停了下來,她搶過酒瓶,再次狠灌一口,然後被嗆得大咳起來。

初戀總是很難成功的,總會有人受到這段感情的傷害,但可悲的是,我們總會用一生來懷念初戀,懷念那些給過我們成長、也給過我們傷害的人……

範飛輕輕地把丁詩晨攬在自己的懷裏,喟歎道:“那天我們誤會之後,我也是這樣喝得酩酊大醉,然後對著窗外的江水大吼了一聲,混蛋,我愛你,你知不知道……知道嗎?那天我差點跳江了!”

丁詩晨縮在範飛的懷裏,答不出話來,隻是捂著臉,眼淚不停地從指間滑下。

酒醉後的丁詩晨,愈發的脆弱,再也沒有了半分倔強,也不再抗拒範飛這久違的擁抱。

“我以前很傻,愛你卻不敢說出來,隻敢放在我寫的那首歌裏,用英文唱給你聽……”範飛苦笑道,“唉,我就是悶騷。算了,不說這些了,你接著唱吧,你唱得很好聽……”

丁詩晨忽然嗚咽道:“換首歌吧……我其實也寫過一首歌,是給你的……”

範飛驚喜地問道:“真的?”

丁詩晨用力地點頭:“嗯,這首歌是我們分手之後寫的……是用來罵你的!”

範飛:“……”

丁詩晨:“當然,這首歌也很自怨自艾,就跟個春閨怨婦似的。要不是喝醉了,我一定不敢唱給你聽,我怕你笑話我!”

範飛:“你現在真喝醉了嗎?”

丁詩晨:“……”

範飛:“要是沒醉,就再喝點?”

丁詩晨:“……”

範飛:“開玩笑的……好了,你唱吧,我很想聽!”

丁詩晨閉上眼想了一會:“歌詞忘了。”

範飛:“……”

“好了,你不用逗我開心了,我還是趕緊唱吧,反正是最後一次了,時間也不多了。”丁詩晨歎了口氣,輕聲說道:“阿飛,這首歌的名字叫《冷落》……”

接下來,丁詩晨便用一種淒婉的聲音,如泣如訴地唱了起來,曲調優美,歌詞憂傷,情感真摯——

“天空,再大也不屬於我。

受過的傷,已太多。

幸福,再美也隻是路過。

付出一切,得到什麽?

.

誓言,比想象中要脆弱。

讓我慢慢,習慣了寂寞。

忘了,也許是我最好的選擇。

有些話來不及訴說,卻已注定了結果。

.

付出一切的真心,卻一次次被你冷落。

我的世界裏,空氣變得稀薄。

一首未完成的歌,承載你的承諾。

也許沒有人,能聽懂,寂寞。

.

眼淚,代替最美的傷悲。

可能是我,想太多。

回憶,在我心底狠狠地墜落。

有些話來不及訴說,卻已注定了結果。

.

付出一切的真心,卻一次次被你冷落。

我的世界裏,空氣變得稀薄。

一首未完成的歌,承載你的承諾。

也許沒有人,能聽懂,寂寞。

.

記錄著苦澀的八音盒,

是不是,真心付出也會錯

哭過痛過已不知所措

愛過的人已悄悄走過

.

付出一切的真心,愛已被冷落

我的世界,空氣變得稀薄

一首未完成的歌,承載你的承諾

也許沒有人,能聽懂,寂寞……”

…………

聽到那句“誓言比想象中要脆弱”時,範飛的眼圈就紅了,然後他就一直把頭仰得高高的,但仍然有些什麽東西悄然滑落出來,落在了丁詩晨的秀發上。

歌聲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兩人仍然長久地沉默著,一種叫做不甘心的情緒,忽然在彼此心中悄悄蔓延著。

酒是一種好東西,是一種情感的催化劑,平時不敢說的話,不敢唱的歌,喝了酒之後,都能無所顧忌地吼出來,宣泄出來。

良久,範飛終於垂下頭,靜靜地嗅著丁詩晨的秀發,輕聲說道:“詩晨,你知道嗎?有個預言師說過,我們其實都是一個個的靈體,隻是暫時寄宿在現在的肉體中。到了2012年的那一天,我們的靈體都會四處飛散,永遠告別現在的肉體。”

“2012?那是騙人的,謠言!”丁詩晨愣了愣,然後搖頭道。

“誰知道是真是假呢?瑪雅日曆確實有些古怪的。”範飛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2012年12月21號那一天的午夜,汪洋大海忽然把我們淹沒,我拉著你的手拚命地遊著,但一個大浪打來,就把我們倆衝散了。我不知道你到哪去了,我卻忽然穿越到了異時空的一個古代國家。那個國家,叫百裏氏,很和平,沒有戰爭,歌舞升平……”

“後來呢?”丁詩晨忍不住追問道。

“我當了國王,因為我文思敏銳,睿智無比,他們都叫我文睿國主……”

“呸,臭男人,做夢都想著當皇帝,我看你還是在想著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好事吧?”丁詩晨頓時不樂意了,狠狠地掐了範飛一把。

她卻不知道,酒醉之後,她又不知不覺地開始吃醋了……

“不,在夢裏,我終身未娶……我生平唯一的愛好就是喝酒聽鍾。”範飛搖頭道。

“怎麽可能?”丁詩晨驚訝了。

“你不知道,那個文廟裏有一口巨大的銅鍾,很漂亮,叫做鎮國鍾,是七百年前薔薇皇帝賜給百裏氏的鍾。每當夜深寂寥,隔著水麵,文廟的鎮國鍾便會轟然響起,鍾聲在微涼的夜裏傳出很遠,鳳凰池上水波瀲灩,一輪月影破碎開來。”範飛忽然說起了非常優美的詞句,讓丁詩晨一時間聽得有些入迷了。

“後來呢?”

“我有一肚子從地球上帶去的唐宋詩詞,所以在百裏氏,沒有人能比得上我的才華。我每天夜裏都會喝很多的酒,然後趁夜驅趕馬車,停在鳳凰池邊的嶽橋上聽鍾,眺望遠方刺天的高塔影子,喃喃自語,翻來覆去地念叨著兩個字……他們從不知道我在說什麽,隻以為我是在鑽研華章,推敲詩句,所以都拚命地頌揚我,說我有傾世之才……”

“你說的是哪兩個字?”丁詩晨忍不住問道。

“無聊……”範飛微笑道。

丁詩晨愣了愣,忽然又掐了範飛一把,恨恨地說道“不準開玩笑!”

“好吧,那兩個字其實是……詩晨!”範飛長歎一聲,終於坦白從寬。

丁詩晨終於得到了潛意識中最想要的答案,於是眼淚忽然又抑製不住地流了下來,她想說點什麽,喉頭卻被哽住了。

女人總是感性的,一個淒美的故事和一瓶烈酒,甚至是一段韓劇,往往就能讓她們淚如雨下。

“每喝一杯酒,我就會在橋上把忽然回憶出來的詩句隨手寫在紙上,比如什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然後再一張一張地折成紙船,船裏放上一截宮裏點剩的蠟燭頭。星火一點,借著橋下流水放向遠方。而下遊遠處夜夜都有一群人不合眼地候著,去撿那些紙船,運氣好的時候水沒有汙掉墨跡,在文廟的集市上可售上千金銖。後來《文睿傳燈歌》的集子,就是從我這些紙船上搜集起來的。我總是在喝醉之後回憶李白杜甫他們的詩句,純粹是一個無賴加酒鬼,他們卻不知道我其實並不會寫詩,所以他們還是拚命地頌揚我,說我是名士風流……”

“後來呢?”丁詩晨深吸了口氣,屏住心跳問道。

“後來……有著傾世之才、名士風流的我,一生中無妻無兒,孤獨終老,然後無波無浪、太太平平地活到了七十歲,最後死在了嶽橋旁邊。我死了之後,嶽橋便被改名為詩橋,無數文人騷客日日憑吊,卻沒有人知道,詩橋的詩,其實是詩晨的詩,哈哈,你說有趣吧?”範飛忽然大笑起來。

丁詩晨的身子卻猛地一顫,雖然知道範飛說的是一個夢,卻仍然感到一陣徹骨的涼意。

範飛的聲音又忽然轉為低沉起來:“其實我還是寫過一句詩的……那一晚,內監們在遠處看著他們老去的國主走到河邊,顫巍巍地在水裏放下最後一隻紙船,然後坐在漲水的岸邊濯洗雙足,從此就再也沒有站起來。下遊的人拾到了最後一隻紙船,紙船上那句詩,就是我穿越之後唯一自己寫的一句詩——水畔聽鍾七十年,便了卻了此生。”

“水畔聽鍾七十年,便了卻了此生……水畔聽鍾七十年,便了卻了此生……”丁詩晨反反複複地念著這句詩詞,想著那個夢境的淒美,想著範飛的孤獨一生,一時間心都碎了,最後竟雙手捂臉,痛哭失聲。

丁詩晨正處於情竇初開的年齡,是個唯美唯真的少女,一個這樣意境淒切的故事,足以讓她淚流滿麵,滿懷感傷,甚至永生難忘。

隻是痛哭流涕的丁詩晨並沒有看見,範飛的臉上忽然浮起了一些不安的神情。

這個故事確實很美,卻並不是範飛的真實夢境,而是改編自江南的《九州•縹緲錄II》中的一段文字。範飛記憶力特好,當日見了這段故事,便十分喜歡,於是特意多讀了兩篇,暗記了下來。此刻他順口改編了一下,將那個小說中虛構的古代故事改成自己穿越之後的內容,竟也十分貼切。

丁詩晨自然不知道,這個故事,是範飛在下台階前就醞釀好了的故事。

範飛想借這個故事來告訴丁詩晨,自己是真心愛她,舍不得她,而如果兩人再這麽仇視下去,他們或許都將孤獨一生,永遠得不到幸福。

夢境,其實也是現實。如果心死了,異世和現在的世界,又有什麽區別呢?

範飛原本是想借這個故事來表白自己,並暗示丁詩晨要慎重考慮一下分手的事,就算真要分手,至少也可以做好朋友的。隻是他沒有想到,丁詩晨的反應竟如此之大,居然如此痛哭失聲。

而範飛,其實是最見不得女人哭的,更何況是用了這種欺騙的手段……

“詩晨,你別哭了,其實這個故事是我瞎編出來的。”見丁詩晨的哭聲怎麽都停不下來,範飛終於忍不住說了實話。

“胡說……你別騙我了,也不要安慰我了,讓我痛快地哭上一回吧……”丁詩晨卻越哭越厲害,根本不信這是個虛假的夢境。

範飛伸出大手去為她擦眼淚,卻怎麽也擦不幹淨,心中一急,索性借著酒勁低頭吻了下去。

丁詩晨渾身一顫,開始還掙紮了一下,後來便不再反抗,反而熱烈地回吻起來。

借著酒勁,兩人忽然又回到了過去的時光。他們仍像以前那樣親密無間,一個激烈而熱烈的長吻,讓他們忘記了一切……

一時間,丁詩晨被吻得氣喘籲籲,都快窒息了。

良久,丁詩晨才輕輕推開範飛的嘴唇,躲在他的懷裏,臉色緋紅,卻沒有什麽後悔的神情。

或許,從拿那兩瓶酒開始,丁詩晨便知道終會有這一刻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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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五千字大章送上。隆重感謝江南書中的這個優美故事,並特別感謝書友兼作者朋友“勇敢”為這本書寫的第二首歌詞《冷落》,希望大家去支持一下他的《顛覆傳說》,下麵有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