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被查,丁易和丁遠洋父子又失蹤了,這自然是件大麻煩。幸好這時丁詩晨已經從省城趕回明珠市來主持大局,總算穩住了一些局麵。
丁詩晨本來是丁易當成政途人物來培養的,隻是現在由她來接手丁家的生意反而是最合適的,因為丁詩晨以前從未摻合那些事情,所以底子一幹二淨。對丁家曾參與的一些灰色事件,丁詩晨一概以不知道為由,把以往的事推了個一幹二淨。
她畢竟隻是個17歲的高中生,還未成年,無論是紀委也好、公安也罷,都不能拿她怎麽樣,隻得盤問一番,走個過場了事。
但即使如此,隨著案件的涉及範圍越來越寬,丁家的生意還是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不少生意都幾乎陷於停頓之中。這一回,丁詩晨就是趕回縣裏來處理礦裏的事情的。
按照丁詩晨的意思,她本想把這兩個惹了不少麻煩的煤礦和稀土礦給轉讓出去,然後趕緊把錢給轉走,爭取能從辦案機關眼皮下多搶救出一份資產來。
隻是她越著急,一時間就卻越找不到合適的買主。畢竟縣、市裏能有這樣財力的人並不多。即使是有能力盤下這兩個礦的主,由於知道丁易也牽扯到這場打黑反腐風暴中,他們也怕這些礦會受牽連,自然也持觀望態度,因此隻談價,不定盤子,搞得丁詩晨愁眉不展,卻束手無策。
雖然丁家現在也很被動,但丁家上上下下還是很感激範飛的。因為要不是範飛,就算丁易真能搞垮羅家,也必然付出極大的代價,說不定要犧牲幾條人命,而且這件事還會後患無窮。而現在,這一切都和丁易無關了,甚至丁易也成了一個名義上的受害者,而不是出賣者和背叛者。
也正因為如此,丁詩晨本來是想躲著範飛的。而這一晚,當她看到陳宏宇落馬的消息後,心中忽然十分感慨,於是想出來轉轉。當她轉到郊區的河邊,她便鬼使神差地讓司機把車開到了令她終生難忘的那個碼頭,於是便遇到了同樣在碼頭上憑吊過往的範飛。丁詩晨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範飛,但最後他還是鼓起勇氣出來,和範飛見了這一麵,並鄭重地向他表示了謝意……
因為這些事比較機密,因此丁詩晨和範飛隻是低聲地聊著這些話,以免被保鏢們聽到。
“詩晨,我們去河邊走走吧。”範飛忽然指了指台階下,試探性地提了個建議。
聊了這麽久,丁詩晨似乎又和範飛恢複到了一種友好狀態。範飛於是忍不住想看看丁詩晨的真實心思,如果丁詩晨肯跟他下到河邊去,避開保鏢們的視線,就說明她基本原諒他了……
“不了。”丁詩晨卻搖了搖頭,矜持地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道,“漲水了,會把鞋子打濕的。”
感激歸感激,丁詩晨的心裏卻還是始終跨不過那道坎,她始終無法忘記範飛給過她的傷害。
這番話聊下來,丁詩晨心中雖然百感交集,卻顯然不想避開保鏢們的視線,和範飛一起走到黑暗的河邊去單獨相處。
因為現在的範飛,再也不是以往的那個範飛了,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丁詩晨不能允許自己再和他曖昧地交往。
所以,丁詩晨委婉卻堅決地拒絕了範飛的這個提議。
丁詩晨雖然以往總是很善解人意,很遷就範飛,但一旦遇到原則性問題,她的自尊心並不比範飛少上半點。
這是同樣悶騷的兩個人,針尖對麥芒。
範飛聽了這句話,又看了丁詩晨臉上禮貌、客套得有些陌生的笑容,禁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
丁詩晨以往是個陽光女孩,冰非墨則是冰山女王。而現在,冰非墨已被範飛調教成了陽光女孩,丁詩晨,卻從陽光女孩蛻變成了冰山女王。
這種角色上的錯位,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和悲哀。
“詩晨,你別這樣……我們雖然分了,但總歸還是可以做好朋友的。”範飛沉默了好一會,才輕聲說道。
聽到“好朋友”三字,丁詩晨的眼睛忽然紅了,她垂下了頭,捏緊了拳頭。
她那修剪得短而幹淨的指甲,竟硬生生地掐進了自己的手心裏。
她很想豪氣地說一句“咱們非友即敵”,以維護自己的自尊,一時間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來。
看到丁詩晨的這副表情,範飛的心中一悸,然後又是一酸,就像看到了一隻把頭鑽進沙堆、試圖欺騙自己的駝鳥……
這隻駝鳥,是他曾下定決心要娶進家門的老婆……
範飛忽然覺得很不甘心。
他和丁詩晨幾乎還沒有怎麽正式地談過戀愛,一直是在悶騷的暗戀中折騰著。而感情一旦公開,一旦確定關係,兩人就被迫分開,之後又經曆了這麽大的風波,感情已處於瀕死狀態。
幾年的感情,就眼看著它這麽匆匆地死去嗎?
如果不做點什麽,這一定會成為終生的遺憾,會永久地折磨著丁詩晨和自己!
一定要做點什麽!
範飛的心中忽然有了一個計劃,一個拯救這段瀕死的感情的計劃。
這個計劃多少有些無恥,但範飛覺得,隻要為了正確的目的,就算有些不擇手段,或許也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詩晨,我跟你說個故事吧。”範飛忽然牽住了丁詩晨的左手,帶著她一步步地往台階下走去。
“放開我!”丁詩晨拚盡全力地掙紮,卻怎麽也掙不開,因為範飛的力氣比她大得多。
“最後一次,好嗎?”範飛忽然鬆開了丁詩晨的手,同時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丁詩晨愣了愣,靜靜地看了範飛半晌,然後忽然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隻是丁詩晨卻沒有立即跟著範飛往下走,而是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把車裏那箱準備送人的東西拿來。”
不一會,一個黑衣保鏢便飛奔而來,手裏捧著一個紙箱。
那是一整箱陳年的五糧液,每瓶都價值千金。
丁詩晨從箱裏取出兩瓶酒,然後揮了揮手。
“小姐,車裏還有紅酒。”保鏢有些擔心地說了一句。
“你回車上去吧。”
丁詩晨再次揮了揮手,然後拎著那兩瓶酒,輕輕巧巧地跟在範飛身後,拾階而下。
保鏢歎了口氣,再次悄悄地消失在黑暗中。
範飛停下步子,從丁詩晨手裏接過一瓶酒,然後自然而然地牽住了丁詩晨的左手。
兩雙手在離別很久之後,終於重新握在了一起。
這一次,丁詩晨沒有拒絕,因為範飛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是最後一次了。
既然是最後一次,那麽稍微放縱一下,糊塗一下,也不要緊吧?
隻是丁詩晨還需要一點勇氣,所以她取來了兩瓶酒……
她其實也很懷念範飛的大手,懷念這一雙曾在放學路上蜻蜓點水般碰觸她心靈的大手,這一雙曾斬神除魔、在羅家衝殺出一條血路的大手。
這是多麽溫暖、多麽有力、多麽神奇的一雙手啊,可為什麽就忽然屬於別人了呢?
黑夜裏,那雙美麗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開始悄悄泛濫開來,就像一波一波的河水。
酒還未入愁腸,人已先醉。
“你穿高跟鞋不方便,來,我背你吧。”走到第十級時,範飛忽然蹲了下來。
丁詩晨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地趴在了範飛的背上。
範飛卻沒有起身,他左手托住丁詩晨的大腿,右手將那瓶酒在地上輕輕一敲,酒瓶頓時碎了,一時間酒香四溢。
然後範飛站直身子,舉步下台階,然後身子忽然顫抖了一下。
丁詩晨的身子也跟著顫抖了一下,因為她發現範飛的鞋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甚至連襪子也沒穿,他赤著腳踩在了一塊碎玻璃上……
“混蛋!你還不掉的!”丁詩晨忽然間淚流滿麵,拚命地捶著範飛的肩膀。
她知道範飛的用意,卻忽然不甘心起來,因為她不想讓範飛就這樣還掉那一份情債,而且玻璃碎片紮進腳底板的痛苦,丁詩晨是知道的,更何況不取出來,還背著一個人走路?
“還不掉全部,至少也還個一半吧。”範飛輕輕地笑了,依然堅定地往下走著。
“豬!快放我下來!”丁詩晨拚命地掙紮著,語音哽咽。
範飛卻不再吭聲,一步步地走著,一直把丁詩晨背下碼頭,才把她放了下來。
範飛坐在第一級台階上,悠然地把赤著的雙腳放進水裏,然後愜意地呻吟了一聲,似乎十分享受這秋水的冰涼。
丁詩晨的眼睛卻再次紅了,因為她依稀看到了範飛腳底一片血紅,就正如那一晚她的腳一樣。
“那瓶酒很貴的。”丁詩晨深吸了一口氣,顧左右而言其他。
“喝酒誤事。從那次之後,我就再也不喝酒了。”範飛微笑道。
範飛的臉皮現在是越來越厚了,睜著眼就敢說瞎話。其實從省城回來後,不管是在明珠市還是在武昭縣,他幾乎沒有哪天不喝點小酒的,或許這得歸功於好酒如命的饞公的熏陶。
饞公最喜歡說的一句話便是“何以解憂,唯有紅星二鍋頭……啊米豆腐!”
聽了“喝酒誤事”這四個字,丁詩晨卻窒了一下,然後長歎一聲,慢慢地坐在範飛身旁。
她把酒瓶打開,抿了一小口,然後遞給範飛,隻說了四個字:“最後一次!”
範飛猶豫了一下,接過酒瓶,骨碌碌地灌了一大口,然後還給丁詩晨,笑道:“酒後吐真言,我已經醉了,你想問什麽,就趕緊問吧。”
這一大口,就是一兩多。
範飛的酒量本來就不大,一兩多高度白酒一口灌下,臉頓時紅了起來。
丁詩晨接過酒瓶,也灌了一大口,臉頓時也像猴屁股一般地緋紅一片。
“腳疼嗎?”丁詩晨這才有勇氣問出那三個字,問出那一句不是廢話的廢話。
“腳疼,我受得了,也有藥治。就是心疼,沒有藥……”範飛長歎一聲。
“別把腳泡水裏了,這樣更疼!”丁詩晨勸道。
“腳疼的時候,可以忘記心疼。”範飛微笑道。
“你愛她嗎?”丁詩晨愣了一會,沒有理會範飛的裝可憐,而是轉移了話題。
隻是丁詩晨又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口酒,仍然是一大口。
一瞬間,她的臉更紅了,嬌豔如同二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