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著眼的衛檀衣剛要轉頭過來,他又立刻縮回了水中。“就是活剝人皮,所以當五角鎮績纏上後,就和你的身體連為一體,要切斷它,無異於斷手腳。”
韓如詡沉默下來,半晌,又囁嚅道:“難道沒有別的法子嗎?除了硬切斷。”白天在客棧裏那如同斷指一般的痛他現在還沒忘記。
“還有一個可以破解任何巫術的方法,隻不過……”衛檀衣沒有將話說全。
“……是其中一方得死吧?”沒有原因地韓如詡猜道,
“確實如此,再強大的法術也敵不過人的生死,”嘴角忽然彎成一個笑的弧度,“如果非死不可,韓大人是會選擇自己死還是殺了我呢?”
出乎意料的,韓如詡並沒有回答,耳邊隻有嘩嘩的水聲。
***
任是脾氣再好的人也架不住接二連三的無理取鬧,雲襄有些惱了:“我便是去了又如何!鄭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師傅看重的人,我不過去與他見麵,又不做什麽,你為何這般不依不饒?”
雲晴臉上早沒了往日嬌憨可愛的神情,隻一副眼眥欲裂的女羅刹樣:“你與他甚相幹非得去見他,師父看重他師父自己怎麽不去?你是我一個人的,我不許你去!”
門外早聚集了一圈又一圈的同門師兄弟姐妹,眾人都在好奇著雲襄該如何擺平這個纏人的師妹。要說往日裏下山辦事,便是帶上她也無妨,可鄭聰上山提親在前,雲襄若是去會他必是不方便外人在場,而雲晴性子又烈,一眾師兄師姐都有些替雲襄擔心。
“平日裏依你是因我將你帶回來,知你不願與他人相處,可與鄭公子見麵是我自己的事,你去又能做什麽,又有什麽資格說我是你的,不許我去?”雲襄看來是真的動怒了,嗓門尖了不少。
早過了與鄭聰約好的時間,她自然不免心煩,此人也算得上是玉樹臨風的英俊男子,談吐文雅舉止得體,雖沒有太深的感情,卻也算得上是有些心動,加之又有他父親的遺命在先,二人的關係多了幾分曖昧,雲襄日裏與山下男子少有接觸,心裏也想若能成此事也算是自己後半生有了著落,可誰想雲晴如此霸道,連會麵也不許。
也不隻是門外的誰嘲笑似的說了一句:“雲晴師妹你還是放手吧,大師姐再是疼你,將來也要嫁人的,不是鄭公子也會有別人,你還這麽不懂事這麽粘人,難道是愛上大師姐了麽?”眾弟子一片哄笑。
雲晴瞪起漂亮的眼狠狠地望過去:“是又如何!我就是愛著師姐,就是要一輩子隻和她在一起……”話未完臉上已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那手猶未垂下,雲襄滿臉憤怒:“你胡說些什麽!愛與不愛豈是你這年紀能懂的,你又憑什麽強求我要如你一般,一輩子和你在一起!”
似是沒想到自己會挨打,雲晴竟愣愣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今後你再黏著我,我就真的不客氣了!”雲襄憤憤然拋下這句話,衝破人群下山去了。
雲晴站在房內,待人群都散了才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抓起桌上的茶壺茶杯用力摔向門外。這一天雲綺山的杯壺碗碟幾乎都叫她摔了個幹淨,眾人隻道讓她發泄了也好,早些醒悟回歸正道,卻怎料雲晴摔完東西,當夜便下山去,從此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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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自然要睡覺,這怎麽睡覺成了大難題。
“我是絕對不會和你躺在一張床上的!”韓如詡首先撩了這麽一句,與別人同塌而眠對他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
“正好敝處床鋪狹窄,委屈韓大人坐在床邊睡吧。”衛檀衣笑眯眯地朝床走去。
開玩笑!他現在就穿了一層單衣,還是剪開了側線的——不剪開怎麽穿得上去,那手還長在一塊兒呢——夜裏坐在地板上睡鐵定要著涼。“為何是我坐地板!”問得其實相當心虛,這是在別人的房間裏,哪有自己雀占鳩巢睡床的道理。
衛檀衣突然一副犯難的神情:“韓大人不嫌棄想要睡床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在下的床鋪有些時日沒換洗了,這麽晚叫淬思再出門買新的被褥怕是太不近人情了。”對麵的臉成功地抽搐了。
最後不得已,兩人趴在桌上睡,衛檀衣睡前特意掀了掀被角問他要不要披上,被聲色俱厲地拒絕了。
雖說是夏天,夜裏也涼,韓如詡被一股冷風吹醒,才發現窗戶沒關嚴,習慣性就要起身去關,隻聽身後咣鐺一聲,睡得正香的衛檀衣被他扯得連人帶凳子一起滾到了地上,害得他也不得不彎下腰。
“裝什麽死,趕緊起來!”手臂折成奇怪的角度,由於另一頭下墜還扯得生疼,韓如詡被小風吹的身上一激靈,心煩地踢了地上那人一腳。衛檀衣卻像是死了一般毫無動靜,人躺在被子裏,青絲散了一地。
死了?不會,若是死了這煩人的絲線就該解了。韓如詡拖不動他,氣惱地蹲下身來,想去捏他的鼻子把他憋醒,卻不想手才伸過去就驚得僵住了——那鼻下並無半點呼吸!
“衛檀衣!你還活著沒有,趕緊給我醒過來!聽到沒有!”韓如詡立時慌了,抓著他的肩提起來一陣猛搖,可也不見他醒來,倒是一頭散發搖得亂七八糟,停下時腦袋無力地向後仰去,露出了額頭上那道傷疤。
韓如詡心裏一咯噔。上次無意瞥見後來不以為意,此時湊近了看才覺得那傷勢格外恐怖,絕無半分作假的痕跡,定是有粗大的鈍器重創後才能留下這麽猙獰的傷疤。若這麽說,他執意不束發,而要效仿塞外胡人包頭巾,許是不想人發現這道傷吧?忽然有些同情,綁著的那隻手探出去,想要觸碰那傷疤。
指尖就要觸到肌膚那一刻,衛檀衣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一瞬間射出的眼神極其冷冽,仿佛來自八寒地獄,有著訴說不盡的怨恨。韓如詡忽然間想到了幾個月前半夜敲門那一次看到的他,似乎也不及這個半分。
“韓大人深更半夜不睡覺,想對我做什麽?”那寒氣驀地一收,又換上了他所熟悉的不懷好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