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衛檀衣所言,緊接著的幾天京城裏不斷出現屍體,全是一男一女成對死去,但又各在一處,身上灑滿花瓣。

“是合歡花吧,原本就象征著**,這一對對死去的想必就是情侶了。”聽了韓如詡的描述,衛檀衣隻是不鹹不淡地說。

“可是京城裏沒有合歡樹,”韓如詡十分嚴肅地反駁,“這是整個案子裏最不可思議之處,退一步說也許什麽地方能長著一棵,但現在也還不到開花的時節,更別說這麽多案子,所需的合歡花絕不是一兩棵樹開得出來的。”

談話間鸚鵡“叭”一聲將便便抖進了自己的食槽,衛檀衣立刻皺起眉頭上前清理,完全把客人拋在了一邊。

韓如詡見自己還不如一堆鳥屎,氣得真想砸店,為自己當初送來這麽個多事的家夥而懊悔不已。

“下次再弄髒食槽,你就吃屎好了……”清理幹淨食槽也洗了手後衛檀衣重新坐回太師椅裏,“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合歡花的數量。”

“……你能記得住真是榮幸。”

衛檀衣莞爾一笑:“韓大人是在跟一隻畜生吃醋嗎?”

這邊暴跳如雷:“你再廢話我就燒了你這破店!”

“好吧,不說笑了,”多少還是相信他做得出這樣的事,衛檀衣稍加收斂,十指交叉,“林大人府上毫無疑問是沒有合歡樹的,但是我那天卻在他家院中發現了凶手遺落現場的葉片,對於這一點,韓大人怎麽看呢?”

雖然當天也看出那是合歡樹葉,但韓如詡確實並未多想,一來凶案現場有花,那麽現場附近有些許枝葉也並不奇怪,二來他們隻不過走到二進的院子,不論是府外的凶手還是林葉二人殉情,搬運來合歡花經過中庭一點兒都不奇怪。

不過既然被衛檀衣提出來,他還是咬著下唇重新思考。

“算了,與其花腦筋在這種並不擅長的方麵,不如等捉拿凶手的時候韓大人衝鋒在前呢。”衛檀衣擺了擺手,決定直接說明的同時還不忘順帶諷刺他腦袋不好使。

“要想把大量的花從府外運到府內,一般人都會想得到用袋子或者籃子簍子之類的東西來承裝,尤其是當這些花是用來布置現場的時候,它是何時進的尚書府就必須保密,更別說是誰運來的。既然要保密,又為何會大意地落了些在必經之路上?”

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衛檀衣繼續說:“有兩種可能,一,凶手不避諱被人看到,是用手直接捧進門的,那麽林府上下每天出入中庭的人之多,必然有目擊者,但是想必明大人問來問去,也沒人知道花何時進的林府。二,凶手根本想不到這樣的細節,也就是說,凶手要麽自信滿滿不在意這些線索,要麽根本是初犯,沒有想到還有證據一說。”

韓如詡消化了一會兒,點點頭:“你說的都有道理,如此一來,凶手要麽極其聰明,要麽就是個笨蛋了?”

“但究竟是哪一個呢?”衛檀衣伸手想喝茶,忽然想起淬思不在無人點茶,隻好唉聲歎氣親自動手,取來瓊海螺放入茶碾,“目前為止每回死去的都是一男一女,我們姑且認定他們是一對對情侶,為什麽凶手一定要殺了他們,還一定要用大量的合歡花覆蓋他們的屍體?林小姐和葉公子死在浴桶裏,還有一對……哦,是廚房打雜的小夥計和林夫人房裏的婢女吧,他們都死在床上,其餘的幾對想必也差不多。你不覺得凶手其實很苛刻麽?”

“你指的什麽方麵,殺人場所?”

另外三對死者分別都死在大街上、院落中的樹下和茅房裏——到茅房裏查看現場幾乎要了韓如詡半條命,那臭味讓他懷疑兩個四者都是給臭死的。就殺人場所上來說,的確是很苛刻,別的不說,兩人同時在不同的地點上茅房的可能性有多大呢?總不至於約好了在茅房殉情吧?

衛檀衣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斯條理地燒水點茶,有一搭沒一搭地:“不是,而是死者的死狀,一定要是一男一女,並且誰也想不到他們之間會產生感情,一定要將他們的死亡場所選得一致,還要灑滿花而且是合歡花,造成一種殉情的假象。”

“可是這種假象假的太徹底了,哪有十個人選擇接二連三地殉情的道理!”韓如詡沒等他說完就插話。

“沒錯,”茶終於分進了兩隻杯子,衛檀衣捧著杯子,雙眼愉快地眯起,“這又是凶手的一個特征,想要讓死者都以殉情的方式死,但又不介意被看出來這其實是謀殺。”

韓如詡睜大了眼睛,在心裏努力將他所說的特征拚湊起來,凶手似乎應該是一個武藝高強、有某種強烈執念、毫無忌諱、敬仰死亡的……“莫非是某個神秘的教派再為自己崇拜的神明進貢?”

衛檀衣露出相當意外的表情:“哎呀,韓大人的腦袋好用得超出了我的期望。”對麵的臉成功地黑了。

“不是的,你把凶手想得太厲害了,這或許是你們這些江湖中人的通病,其實這個案子就是表麵上那麽簡單,凶手是誰韓大人應該想得到——五起命案林家占了兩起並且都在前頭,這說明了什麽?好,我再說得更明白一些,韓大人到林府搜查的時候,有沒有見過正堂裏有什麽很不協調的東西?”

***

盡管聽娘說鄰近的村子裏總有八九歲的小姑娘莫名其妙失蹤,春燕還是忍不住偷偷地半夜溜出了門。

夜裏的風很大,吹得人幾乎要睜不開眼睛,她低頭抱緊懷裏的一個紙包,冒著嚴寒朝村外走去。

家裏的母狗前不久下了崽,各種毛色都有,春燕喜歡得不行,但是一想到家裏養不活那麽多狗,爹娘還是決定將小狗分送到了同村或鄰村的人家,自家隻留一隻。願意養狗的人家都抱走了一隻,但最後仍舊剩下了兩隻小崽,除了自家留的,還得放棄一隻。

“抱到村外扔了吧,有人好心就撿去,沒人看到,就隻有餓死了。”娘隻得這麽說。

盡管心中不舍,春燕還是含著眼淚將其中一隻抱上,跟著娘到村口去,扔在了一處背風的岩石後麵。一連好幾天她總是趁爹娘不注意就會撿一兩塊骨頭給那隻剛斷奶沒多久的小狗送去,托她的福,那隻小狗竟然也勉強活了下來,盡管瘦得可憐。

今天白天爹娘帶著哥哥和她到鄰村看望姥姥去了,天黑才回到家,說什麽爹娘也不會放他們出門。春燕一想到那隻挨餓的小狗就心中不安,按捺住焦躁躺下睡了沒一會兒,聽到爹娘和哥哥都睡熟後趕緊套上衣褲,從煤灰裏刨出藏好的骨頭,就這麽出門了。

從家到村口的路白天走過無數回,可一到了夜裏,好像就完全不認得了,走了好遠的路也看不見熟悉的大棗樹和石磨盤,春燕開始打嗬欠,步子也時快時慢起來。

“小妹妹,這麽晚了怎麽一個人在外頭,要上哪兒去?”忽然前方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聲音溫柔地問她。

春燕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回答:“我去給小石頭送吃的。”

那人問清了小狗所在的地點後就將她抱起來,領著她到了村口。小石頭餓了一整天,這會兒終於吃上了骨頭,高興得嗚嗚直叫,春燕也清醒了些,又陪它玩了一會兒才想到回家。

“我送你回去吧,這麽晚,你一個人走迷路可就糟了。”

對陌生人的好意春燕並沒有拒絕,而且這個陌生人是一個看起來很親切的大哥哥,既然能帶自己去看小石頭,應該也會把她送回家。出於這種放心,春燕在他懷裏打起了瞌睡,聽他說到家了我會叫醒你時也沒想到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家住哪裏,更不會看見這位哥哥的臉上帶著的是一種近似於癲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