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蛇冬眠的洞裏掉進一顆球他敢伸手去撈,懸崖邊大人也不敢爬的樹他敢爬,不過也總那麽好運氣,沒出過一次事兒,爹娘剛開始還心驚膽戰,後來見得多了也就習以為常,加上又生了個弟弟,也就不怎麽管他。

這天,路過村子的江湖郎中在隔壁趙奶奶家給老人家治咳嗽,順便留下來吃飯的時候,就給孩子們講起了自己四處遊蕩的見聞。一說起昨晚在一裏外的荒宅遭遇的事,饒是他見多識廣,也禁不住縮起脖子直打冷戰。

“我說的可沒一句摻假的,全都是我親眼看見的,不是道聽途說,絕對不是。不過你們懷疑我也正常,這要換了別人告訴我那是他親身經曆的,我也不信!哼!”郎中將大家的胃口吊得老高,又刨了幾口米飯,才接著說,“我昨晚呀遇到點事兒給耽擱了,就沒能趕到你們村兒來,聽樵夫說那附近有做荒廢了好多年的宅子,就想著借住一晚吧沒事,這麽就去了。現在想起來,真是不該不聽勸,那房子根本就是鬼住的,半夜裏會有鬼推門進來呀,可嚇死我了!”

不僅孩子們,一些納鞋底的女人也圍了過來,想聽聽有什麽刺激的故事。

“我就推門進了那宅子。其實就是黑了點,沒什麽可怕的,我在裏頭轉了轉,也沒幾間房子,雖然有炕但是落了好厚的一層灰,倒是一間像是書房的屋子挺幹淨,有一張梨木的寶座,稍微有點濕,不過不打緊,我就打算在那兒對付一晚上。”

也不知誰家的女人聽到這兒,忍不住笑了:“你那是睡了鬼的窩吧,要不怎麽到處都落灰,就那旮旯幹淨。”

郎中一拍頭,痛心疾首道:“大姐啊,我要是有你這麽聰明,當場就逃了啊,那還能等著主人找上門來呢?”他舔了舔嘴唇,有眉飛色舞講開來,“我就這麽躺下來,睡了約有一個多時辰,半夜的時候聽到吱嘎嘎的門響,還有點冷,心想是不是門給吹開了,就睜眼打算下床去。結果你們猜我看到什麽?”

大家一齊搖頭,隻有阿一大喊一聲:“白衣女鬼!”

“不對!是白衣沒錯,但是來的是個男鬼,胡子拉碴的絕對沒錯,”郎中得意地糾正,“我剛開始還以為是和我一樣過路的人,就打招呼來著,我說兄弟你也趕路沒找到住處呢吧,來來咱們擠擠。結果他對我說我不睡,然後走到書桌那邊兒去了,拿了筆好像在畫什麽。我又想那也許人是無家可歸,早就住在這兒了,也不用我招待,就這麽就又睡了過去。”

“等我第二天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睡在一灘血上,衣服全給染紅啦,我嚇得屁滾尿流地就衝出了那破房子,連行頭都給忘了,後來還是有好心人陪我進去取出來的,看了那寶座上的血跡,隻說那是冤鬼作孽,叫我趕緊走。”

村外一裏多有座荒宅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但由於那一帶過去另有村落,與這邊的關係也不是很近,大家都不了解那宅子的過去,隻知道有鬼怪出沒,教孩子都別靠近。而越是這樣,就越有孩子好奇,比如阿一。

聽了郎中的故事,別的孩子怕得直往娘懷裏縮,唯有他兩眼圓睜,纏著郎中問了又問。

晚些時候郎中走了,阿一蹲在院子裏喂雞,想去荒宅見識一下的念頭就像發酵麵團一樣膨脹,壓都壓不下去,好容易挨到晚飯後,可以出門,他往懷裏藏了一塊窩窩頭,謊稱和小夥伴約好了要去老柳樹那邊爭大王,卻偷偷地溜出了村子,一路朝著荒宅跑了去。

黑夜裏的荒宅還真有那麽一點恐怖,尤其是白天才聽了關於它的恐怖故事,阿一覺得胳膊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興奮得恨不得直接衝進去。

“要小心,有鬼呢。”他一麵自我說服躡手躡腳推開門,一麵忍不住東張西望,這兒摸摸那兒捅捅,充滿了好奇。

找到郎中說的那間書房並不難,他看天色還早便又到其他房間抓了轉,和郎中描述的一模一樣,哪兒有桌子哪兒有櫃子都分毫不差,看來郎中沒編故事,當真進來過。把那些屋頂【空】破得可以看見星星的房間走了一圈,阿一才回到書房裏。抬頭看看,這兒的屋頂完好無損,窗戶也鎖得緊緊的,別說看星星,漏一絲風進來也不容易。

由於郎中提醒過,阿一特意到書桌邊去看了看,那兒放著文房四寶,但是沒有郎中所說的那白衣男鬼畫的畫。“大概給拿走了吧。”他單純地這麽想。

突然院子裏傳來響動,阿一趕緊蜷縮起來,躲在了寬大的書桌下。

書房的門被推開了來,白色的衣裾飄進房間,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很結實,似乎扛著什麽挺沉的東西,阿一幫家裏背過稻草,看得出來。

那人來到寶座前,阿一偷偷探出頭去看,發現他的外貌和郎中說的也一模一樣,披頭散發,胡子拉碴,不過不同的是他懷裏抱著個小孩,看那衣服估計是個小妹,頂多十歲大,睡得挺熟,被放在了寶座上也沒吭一聲。

阿一眼也不眨地看著,就見那白衣男鬼坐在寶座邊緣,一手輕輕拍著熟睡的小姑娘,另一手伸到寶座下方,錚一聲拔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刀,猛地朝小姑娘身上刺下去。

“……!!!”阿一當場就給嚇傻了,他想逃,可全身都不能動彈,眼睜睜看著不遠處的寶座上血肉飛濺,白衣男鬼簡直像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修羅,將小姑娘切碎後扔下刀子,朝書桌走來。

阿一就要以為自己被發現了時,那男鬼卻沒有蹲下來將他拖出來,而是鋪開一張紙,開始作畫。

一直到天色將明男鬼才扔下畫筆飄然離去,這之後阿一也不敢動彈,木樁一樣坐在書桌下,幸好家裏人見他一夜不歸發動全村到處找他,終於找到荒宅來,將他抱了回去。

打那以後,阿一再也不敢走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