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是舍不得的。
鬱櫻櫻性格倔強,她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女孩子,當初第一眼瞧見穆南祁,她就想挨著他,即便他不願意搭理她,但她總是想著,沒有關係,蘇茵需要倚靠鬱家這避風港,連帶著穆南祁也需要。
他跑不掉,他隻能待在她身邊。
於是,鬱櫻櫻便天真地想著,沒有關係,來日方長,她有一輩子可以和穆南祁耗,就算耗到死都沒有問題,隻要他跟著她就好。
她死磕穆南祁,磕了整整十年。
十年啊,從她十歲至今,二十歲,女孩子沒有幾個十年的,可她總覺得自己還小,她想再來幾個十年。
不撞南牆不回頭。
隻是她沒有想到,穆南祁會如此待她,從前那個跟在她身後的小保鏢,處處以她為先,悉心照顧她六年的人,會如此……待她。
她一次次絕望,於這破碎的感情之中沉浮掙紮,她受不了,便想死,死了正好一了百了,可穆南祁不讓。
於是,她開始想和他同歸於盡,但都以失敗告終。
直到最後,她終於快要被逼瘋,成功與沈甚逃離,這理智到冷漠的脾性讓她想放棄這段已達十年長跑,即便不舍,可她依舊不想再要了。
要不起。
可……穆南祁總是不願意放過她。
正如同,在這世界上,每一對情侶都會遇到的事情,被這所謂的“愛”驅使著,明明知道再重來一次,不會有新的結局,那些傷害永遠存在,會成為一道無法忘記的陰影,永久地停留在心間,沒法遺忘。
重來一次,沒有破鏡重圓,隻有重蹈覆轍。
這就像是染了毒,理智告訴你不能這麽選擇,可這心底的十年,讓人無法割舍。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小時的記憶最磨人,這是伴你長大的,陪你成長的,照顧過你的,見證你所有的狼狽和輝煌,知根知底的,對你……最好的人啊。
比起這男女之間的情愛,他們其實更像是相處多年的親人。
於這芒芒世界裏,互相擁抱,抱團而生。
她明明都已經放棄了,已經準備同新的待她好的人再次一段長跑,可穆南祁不放過她。
他的再一次靠近,截然相反的態度和行為,這些所有的,哪怕一舉一動,都足以喚醒從前六年裏的一切美好。
美好,停留在心底深處,停留在幼時,停留在初次見麵。
穆南祁說的沒有錯,她是倔強的。
倔極了。
她心硬,十年暗戀說不要就不要了,轉身便去尋找新的人;可她又心軟,隻要穆南祁哄哄她,她又覺得可以再堅持堅持,她竟然又覺得還有救。
這毒成了心癮,有苦難言。
到底是她喜歡的人家,誰先喜歡上了,便就活該輸人一籌,可她當年高傲,偏不認輸,還想反將一軍。
如今想一想,還真是好笑,不過是十幾歲的孩子的小把戲罷了。
鬱櫻櫻繼續,出口的聲音有些低,難過極了:“所以,你當年都已經出氣了,你也見死不救了,你怎麽……怎麽還要這麽對我呢?”
這些話落下後。
穆南祁驀然身體微僵。
他張口,沉斂的聲帶著些啞:“我隻是想讓你……”變乖一點。
說什麽呢?
該說什麽呢?
說他並不知曉原來“強製”和“強迫”,其實沒有多大作用,隻能適得其反,而她一直期望的,是他的“低頭”嗎?
還是說,他做的那些試圖綁住她的行為,其實遠遠沒有一句輕聲哄她來得更為有用?
男人忽然沉默。
他像是在思索如何措辭。
可到了最後,穆南祁像是才發現了這話語裏麵的重點:“小泠?這關她什麽事?那場大火,我……”
她低著眼,這雙葡萄眼垂下時,委屈上頭,無法控製地,染上些許晶瑩。
鬱櫻櫻似乎不想聽他說廢話,隻自顧自詢問出聲:“我隻問你,那場大火,你在不在?”
聲音驀然冷沉,帶著逼問的態度。
穆南祁原本想說的話被打斷,周遭的氣氛忽然降至了冰點,他沉默片刻後,到底是頷首:“我在。”
得到這回答,鬱櫻櫻驀然冷笑。
見她這麽笑,穆南祁蹙眉,張口欲言。
而,鬱櫻櫻又問:“我再問你,當時你衝入大火裏,救我母親了嗎?”
穆南祁被她的話問得一頓,他似乎不太明白,鬱櫻櫻為什麽要以這樣的語氣說這樣的話,他低語道:“櫻櫻,你應該知……”
“回答我!”鬱櫻櫻高聲。
男人被再次逼問,他將剛才的想法通通暫時放在一邊,眼前是鬱櫻櫻瞪大的雙眸,仔細一瞧還帶著些許怒氣。
她又生氣了。
穆南祁一直都不知道,鬱櫻櫻到底在氣些什麽。
於是,穆南祁喉結攢動,回答:“沒有。”
看啊。
是這樣的。
鬱櫻櫻忽然覺得有些虧,她被穆南祁放在別墅裏折磨的時候,許多次,她恨著穆南祁的同時,可又覺得這一切都是她當年虧欠他的,她即便在最後想殺掉他,可那把匕首偏離要害,她隻想逃離,並不想真的一刀斃命。
可他早已經報複過了,他憑什麽又要如此待她!
就因為她不得他喜歡嗎?
鬱櫻櫻覺得太虧了。
在這一刻,鬱櫻櫻忽然又開始恨起他來,她的自尊,她的自由,她的驕傲,她的孩子,她的所有,都被他毀掉了,曾經的天之嬌女,掌上明珠,她什麽都沒有了。
“我早就不喜歡你這張臉了。”
鬱櫻櫻又很難過,她道:“從前不懂事,眼睛也不太好。”
她說著,指尖微動,在裙子後方摸索著,動作悄然,一點點,似乎是想著將之前那根摸來的注射器掏出來。
而。
這些話落到穆南祁的耳畔後,叫他臉色一沉。
他淵眸微掃,盯著麵前的鬱櫻櫻的臉,即便看不太清,但他依舊死死地盯著:“你在生氣?”
說著,穆南祁繼續:“可你氣什麽?”
男人似乎對她的話極其不解,伸手,想去捧她的臉,低語道:“如果再來一次,當年我還是會這麽做。”
這幾句話,叫鬱櫻櫻的眸子徹底寒冷。
他說得已經夠清楚了。
如果再來一次,他依舊會救下小泠,而不是她的母親,這如果是一道二選一的題目,他如此選擇,她不怪他,可這心頭依舊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