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一場掠奪,我們都奔赴著好的東西去,完全顧不上同路人。因為同路人就是敵人,對於敵人,需要講什麽心慈手軟嗎?
——黎川
走出清水灣後,我漫無目的地四處溜達,思緒卻始終停留在那個頗為留戀的兩室一廳裏。
半個小時後,我坐在廣場上吃冰激淩,何越的電話打了過來。
我剛接通,還沒說話,何越暴怒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沈木兮,你給我回來!”
我故意問道:“怎麽了?家裏的蟑螂我可清理完了。”
何越壓低聲音,命令道:“你現在馬上給我回來,我有事要問你。”
“我不回去。”我坐在台階上,晃著兩條腿。
何越深吸了口氣,說道:“我問你,你把我丟給你朋友是什麽意思?我跟她一點兒都不熟,我們沒辦法正常相處。”
我聽著何越的話,問:“她跟你說了什麽嗎?”
“她沒說什麽,就是太過熱情,我很不習慣。”何越實話實說,轉而又問,“你在哪裏?”
“紫荊廣場。”我回答道。
電話裏傳來關門的聲音,何越說:“等我,我去找你。”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我放下手機,心底湧起一種別樣的情緒。我緊緊閉著嘴,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聳了聳肩,望了一眼路人,趕緊停止笑,心裏卻不由得竊喜。
何越這個樣子,一定是在為我拋下了他而生氣。
他肯定在意我,不然為什麽要生氣?
不對,他不習慣跟女人在一起,所以才生氣的,這和在不在意我有什麽關係啊!可是也不對,他和我就相處得很好啊,那是不是代表我很特別?
想到這裏,我趕緊搖了搖頭,粉絲跟偶像能相處好應該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
“哎呀,沈木兮,你在想什麽啊?”我懊惱地捂著臉。
不一會兒,何越的車就開過來了,紫荊廣場離清水灣雖然不遠,可他這速度也算得上光速了。
“上車!”何越開了車窗,坐在駕駛座上對我下令。
我走過去,打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座。
我每次上何越的車時,何越都會下意識地看我有沒有係安全帶。我現在已經學得很乖了,在他開口之際就馬上將安全帶係好。
“去哪裏?”我問他。
“回家。”何越說道。
我疑惑地問:“你不是說出來找我嗎?原來是出來接我的。”
何越沒回答我的話,認真地開著車。
我扭頭看著他,隻見他板著臉,眉頭緊皺。
這樣的何越讓我不敢出聲,我記得上次他有這樣的表情,是我開玩笑問他是不是喜歡我。
此刻此景,那時那人。
果不其然,何越又不願跟我講話了。
我很苦惱,就算我做錯了,跟他道歉,他也不理我。我感覺在這種情況下,何越才是那個嬌羞懊惱的小女人。
我把這樣的感覺講給黎川聽的時候,黎川抓著桌球杆哈哈大笑起來。
他讓我和何越陪他打桌球,何越不去,我就一個人來陪他了,也就此跟黎川發牢騷,覺得何越是個很奇怪的人。
黎川笑夠了,伸出手揉亂我的頭發,語重心長地問:“沈木兮,你是真不知道何越喜歡你嗎?”
“你就別逗我了……”我躲開黎川的手。
黎川笑道:“何越那孩子性格很別扭,哎,你想不想聽他的故事?”
“想!”我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黎川坐在台球桌上,說:“你過來。”
我走過去坐在黎川身旁,黎川跟我講起了何越的成長故事。
黎川說,何越從小到大都屬於比較孤僻但是特別聰明的那種小孩,他情商和智商特別高,別人的心思隻要經過他的眼睛,幾乎都藏不住。
情商高但無用武之地,因為何越不敢跟女孩單獨相處。
他從小就這樣,不敢跟女孩單獨相處。
“那他的人生真夠可憐的。”我聳聳肩,故意嘲笑道。
黎川笑道:“他念大學的時候我是他的導師,學校很多女孩喜歡他。他長得好看,我在他大二的時候推薦他去當了音樂MV的男主角,和他搭檔的第一個人就是現在的當紅女星關琳——他的初戀。”說著,黎川低下頭看向我。
我躲開黎川的目光,說:“你繼續講。”
黎川又說:“何越很珍惜這個機會,所以一直問我怎麽跟關琳配合比較好,我就直接讓關琳來帶領何越了。關琳比何越大,閱曆比他多,所以非常主動盡責,何越因此喜歡上了關琳。啊,那時候的關琳真的很美,我看了都心動,更何況是何越這種小男生了。”
“你別轉移話題!”我惱羞地催著黎川。
黎川見我被他氣著,笑著說道:“因為這部戲,何越和關琳在一起了,何越想嚐試像普通情侶一樣跟關琳相處,但是失敗了。他覺得他駕馭不了像女神一樣的關琳,久而久之,關琳對何越也失去了耐心。現在想起來,這真是一件很可悲……呃,也有點兒可憐的事情,因為何越和關琳在一起三年,他們連擁抱都沒有過。”
“他們在一起三年才分開,也就是說何越跟關琳分手是何越畢業之後的事情?”我問黎川。
黎川點點頭,說:“好像是。”
那時間就對得上了,何越大學畢業,我剛好進入大學,我是在進入大學的時候才用“越人歌”的ID去混網圈,原來何越說聽我的歌能緩解一天的疲憊,其實說的就是失戀的疲憊吧。
“一開始,何越媽媽為何越能找到一個女明星做女朋友感到高興,以為她兒子終於能和女人在一起了。可是沒想到最後分開了,把他媽愁的呀,如果你見過他媽媽,就應該知道他媽媽對你有多熱情。”黎川說道。
我回想起何媽媽的熱情,忍不住說道:“熱情似火,快要燒焦我了。”
黎川笑眯眯地看著我,問:“那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篤定何越喜歡你了吧?”
我點點頭,然後玩著手指,說:“其實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讓何越慢慢改變這個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習慣,我覺得我好像沒做什麽。”
黎川語重心長地說:“小丫頭啊,愛情就是不需要你刻意做什麽,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就能慢慢拉近。這是靠感覺的,我看見你,心動了,哪怕你讓我心動的隻是你一個回眸的眼神,或者是蹲下身係鞋帶的動作,心動就是那一刻,就讓我想去了解你,身體和大腦都不受理智控製。愛情裏,沒有為什麽,隻有冥冥之中想嗬護對方以及和對方在一起的心情。等我們發覺自己未來的生活有他更好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回頭了。”
我慢慢咀嚼著黎川的話,他從台球桌上跳下來,對我說:“與其說何越生你的氣不理你,不如說他在生自己的氣。他性格特別別扭,他一定在想,你問他是不是喜歡你,他難道真的是喜歡你了嗎?你拋下他獨自離開,他那麽生氣,可他為什麽會生氣?他自己會得出一個答案,是他喜歡上你了,喜
歡上一個在他生命中不用顧忌很多就可以愉快相處擁抱的人,你可以讓他笑、讓他緊張、讓他去擁抱你保護你,但同樣,他又害怕因為自己的問題,讓你受到傷害,所以就自己氣自己了。”
我跳下台球桌,跟著黎川往外麵走。
黎川繼續說:“你要是不相信,這幾天可以住你朋友家,何越一定會催你回去的。”
“這是你提議的,不是我故意不回去的。”我欣然接受黎川的意見。
“狡猾!”黎川指著我笑道。
事情真相一旦暴露出來,心裏的陰霾就會被撥開。
我從桌球館出來後,給蘇奈打了電話。
蘇奈聽說我要去宿舍住,特意過來接我。
在她的奧迪車上,她問我:“你是不是和何越鬧矛盾了?”
我搖搖頭,說:“不是,我是想求證一點兒事情。”
“求證他是不是喜歡你吧。”蘇奈一眼看出我的心思,說,“木兮啊,何越很好,你好好把握,不要錯過了。”
我側過頭看著蘇奈,對她的話抱有幾分懷疑,她是真的單純地想要我把握好何越嗎?
我問蘇奈:“奈奈,你最近是不是戀愛了?感覺你經常有約會。”
我瞧見蘇奈的瞳孔收縮了一下,然後她恢複平常,笑道:“怎麽會呢,我是去相親了,我爸給我安排了很多門當戶對的富二代,我疲於應對,但是又沒辦法拒絕我爸爸。”
蘇奈在騙我。
我沒有揭穿她,我說:“跟你門當戶對才會在價值觀上有共同的話題嘛,如果你有看中的人,也可以相處試試。不過你可要睜大眼睛,不要像我當初一樣單純,遇到喬信禹那樣的人,最後難過的是自己。”
蘇奈幹笑了幾聲,問:“木兮,你對喬信禹的意見還那麽大啊?”
“我不是對他意見大,我現在已經對他沒感情了,我的意思是你要注意別遇到他那種類型的人。當初愛的時候比誰都真誠,分開的時候什麽話都說得出來。”我仔細觀察著蘇奈的表情,很明顯,我一提到喬信禹,她就十分不自在,卻仍舊以微笑來回應我。
“是是是,我知道木兮對我最好,我會注意的,我找到了再給你們過目。”蘇奈笑道。
我心裏歎息著,麵上卻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蘇奈在刻意隱瞞我,我想起何越當時在歡樂穀說的話,他說我是一個談過戀愛的人,應該知道蘇奈當時臉上的笑容代表什麽。
是的,她那時臉上的笑容代表幸福,代表著整個天地間隻有喬信禹是她唯一的依賴。
可喬信禹是什麽樣的人我是看到過的,蘇奈是我的朋友,她不可能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
我用餘光看著蘇奈,蘇奈和喬信禹的關係遠比我想象中的要複雜嗎?
真累,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們之間需要互相揣測和試探才能得知彼此的消息了?
回到學校宿舍後,我跟蘇奈睡在同一張**。
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了何越的短信,他問我在哪裏,為什麽不回家。
我沒有回他,起來洗漱後去上了早課。
上課的時候,何越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掛掉,回他短信:“在上課。”
他回我:“中午回來做飯,我胃疼。”
我微微皺眉,還想給我耍伎倆,我偏不回去。
後來我沒有回何越的短信,電話也沒接。下午上課的時候,教室後麵忽然一陣**,有不少女生的尖叫聲響了起來。
我回過頭去,驚訝地看見何越沉著臉走了進來。
何越可是存在於學校光榮榜裏的人物,出現在學校會引起轟動的。授課老師認識何越,摘下眼鏡問:“何越,你回母校啦?”
何越走到我麵前,對授課老師說:“抱歉,老師,耽誤您一下,學生找她有事。”
說完,他抓著我的胳膊將我往教室外麵拖,渾然不顧教室裏的同學們像看見爆炸新聞似的看著我們,而我隻能像被牽著鼻子的寵物一樣跟著他走。
過道的角落裏,何越的眉頭微微皺著,他質問我:“你為什麽不回來?”
想到黎川的話,我心底有些竊喜,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幽幽道:“我隻是想蘇奈和肖安寧了,所以在宿舍裏陪她們住了一晚,我會回去的。”
“那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短信也不回?”何越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就像個小孩一樣,執拗得可愛。
我繼續撒謊,說:“在上課,不方便接聽。”
何越盯著我,目光上下移動,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軟了下來,說:“如果你是因為我生你氣才不回來,我現在不氣了,你回來吧。”
我突然心醉了一下,是那種浸在最濃香的酒裏麵的感覺。
我微微偏著頭,視線變得模糊起來,我的眼裏、腦海裏隻有何越和他說的這句話。微風拂來,輕輕撩起我的短發,我忍不住淺笑起來。
他是在意我了。
“你這麽想要我回去呀。”我慢慢抬起眼簾,盯著何越,試探性地問,“如果我的房租到期了,你會不會留我啊?”
何越不自在地環顧四周,有意回避我的話。
“會不會?”我期待地問道。
他扭過頭看著陽台外的風景,半晌才說:“其實我……”
我安靜下來想聽他說話,可是何越的話還未說完,下課鈴聲就響了起來。
同學們陸續出來了,他們一看見何越,就拿著手機拍了起來,有的女孩子還忍不住尖叫起來。
何越故意咳嗽了幾聲,指著我,又恢複外人眼中冷漠的形象,說:“回去吧,嗯,你也該交房租了。”
說完,他轉身擠進人群裏,往樓下走去。
我頗感無奈,隻能跟上他。
走到樓下的時候,我看著眼前高大的背影,說:“你一出現就這麽轟動,下次還是注意點兒吧。”
“可我偶爾會回來開講座。”何越說。
“開講座和突然回來不一樣。”我糾正道。
何越找到自己的車子,給我打開車門,說:“上去。”
我坐進他的車子,何越上車後,一踩油門,車子絕塵而去。
我跟在何越後麵,他拿出鑰匙打開門。等他開了門,我靠在門框上望著他,十分欠揍地問:“何越,你這麽希望我回來,不隻是為了繳房租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何越打開冰箱,在裏麵找了一罐可樂出來,打開就喝。
何越的裝聾作啞讓我有些得寸進尺,我又問:“學長,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
何越喝可樂的動作停下,他微微側頭,看著我,反問道:“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我睜大眼睛,慢慢地點頭,說:“你繼續裝吧。”說著,我伸了個懶腰往臥室走去,“偶像大人要去寫歌了,晚飯做好叫我呀,小粉絲。”
說罷,我進了臥室,留下何越一個人站在冰箱前久久凝思。
我們各有各的追求,各有各的不能說的秘密,無須捅破,隻要時間一到,自然水到渠成。
再說,現在對我來說最要緊的事情是寫歌,寫一首讓黎川和廣大聽眾滿意的歌,這是我實現夢想的階梯,我不能走到一半就休息。
可是待在房間和學校都很無聊,根本沒有半點兒思緒。
周末的時候,何越也不在家,於是我一個人出去找靈感。
路過櫥窗和天橋,聽過搖滾和抒情,我的腦子依舊一片混亂,我甚至不知道要給自己的歌曲一個什麽樣的定位。
在外麵耗了兩個小時,我拿出副歌的譜子坐在商場前哼唱,想以此來引出靈感。
可是一首副歌還沒哼唱完,我就停了下來。
在商場出口處,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喬信禹。
但他身邊的人不是蘇奈,而是另外一個我不認識的女生。
喬信禹摟著女人的肩膀,另一隻手上提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女生笑得滿麵春風,而我看著隻覺得愚蠢。
“喬信禹!”我遠遠地喊了一聲喬信禹的名字,他們兩個人都聽見了,一起回過頭。
我麵帶微笑地走過去,打著招呼:“真巧呀,在這裏遇見你。嗯?這位是誰呀,你女朋友?”
喬信禹看見我,有些吃驚。
女生歪著腦袋看著喬信禹,天真地問:“阿禹,這是誰啊?”
喬信禹不自覺地將手從女生的肩上移下來,他剛想說話,我就替他答道:“我是他前女友,你是他現任吧?”
女生疑惑地看著我,最後酸酸地說:“前女友啊。”
“嗯!”我點點頭,繼續笑著問喬信禹,“我是你前女友,這是你現任,那蘇奈是你什麽?”
我眯著眼睛看著喬信禹。
喬信禹還沒反應過來,女生就有了反應,她看看喬信禹又看看我,問我:“什麽蘇奈?”
“關你什麽事?我問你了嗎?”我冷冷地瞥了女生一眼,將目光重新放在喬信禹身上。
喬信禹舔了舔嘴唇,說:“蘇奈是我女朋友。”
他的話音剛落,女生就狠狠地推了喬信禹一把,問道:“你有女朋友?喬信禹,怎麽回事啊?”
“事實就是我有女朋友,我玩你呢!”喬信禹索性破罐子破摔,不耐煩地衝女生吼道。
女生回過神來,毫不客氣地賞了喬信禹一巴掌,怒極而走。
我嘴角含笑,看著喬信禹,問:“疼嗎?”
喬信禹伸手揉了揉嘴角,問我:“你滿意了吧?”
“不滿意啊。”我雙手背在背後,搖搖晃晃地說,“喬信禹,你最近生活得這麽滋潤,你對得起蘇奈嗎?”
喬信禹搖了搖頭,說道:“你也挺滋潤的,居然勾搭到了何越這種人物。”
我點點頭,說:“是啊,確實挺滋潤的,他比你好多了。”
聞言,喬信禹變了臉色。
我懶得跟他廢話,轉身說道:“蘇奈喜歡你,我管不著,但是如果你繼續在外麵鬼混,就不要怪我把這些全部告訴蘇奈。”
喬信禹嗤笑道:“怎麽,想要我不鬼混?那你回到我身邊來啊。”
我回頭怒瞪他,喬信禹冷笑一聲,說道:“沈木兮,我自己做了什麽我不求你原諒,但是我喜歡過你,就算現在我們分開了,我也想給你一個忠告,你這樣什麽都為你的朋友著想,總有一天會後悔的。因為你待她們如
初,她們可不會這樣。”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
我輕輕挑眉,沒有將喬信禹的話放在心上。
在一段感情裏,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其實很多人都很敏感,感情是退化還是升華,是什麽緣由迫使局麵變成這樣,大家都知道。
知道但不代表能處理好。
我看得出蘇奈很喜歡喬信禹,我也不會刻意探究她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我不會用過去捆綁現在和未來。
我知道喬信禹是個不值得依靠的人,但是我不能去阻止蘇奈。在愛情裏,每個人都是傻子,她願意飛蛾撲火,就得自己去辨知甜苦,外人又怎麽幹預得了?
我搖搖頭,打車回去了。
大三很快就要結束,暑期慢慢來臨。
有教授來給我們上就業指導課,因為大三一結束,我們就要麵臨實習和找工作。
我跟蘇奈、肖安寧坐一起,她們兩人都沒有心思聽課,一個玩手機,一個睡覺。我聽課也覺得乏味,但是教授講的某些職場規則對我的未來還是很有用的。
課上到一半,教室的門忽然被踢開。
一個中年婦人跑到教室裏左右張望,忽然,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很詫異。
婦人走過來,拉著我的胳膊將我往過道裏拖。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她走到肖安寧旁邊,揪住正在睡覺的肖安寧的頭發,使勁往外麵拽。
肖安寧被驚醒,不受控製地跌倒在地上。
婦人一邊抓著她的頭發往外麵拽,一邊罵著髒話:“狐狸精,你這個狐狸精!你給我出來,我要打死你!”
我被這一幕嚇得六神無主,蘇奈也嚇得不輕。肖安寧被婦人拖拽著,一邊哭一邊大喊救命。
我攔住婦人,一隻手抱著肖安寧,一隻手擒住婦人的手,製止道:“你幹什麽?這裏是學校!”
肖安寧驚恐地抱著我,婦人見拖不走我們,幹脆鬆手,換上拳腳砸在我們身上。
肖安寧在我懷裏恐懼地叫道:“我沒有,我沒有!”
我護著肖安寧,感受到她不安的顫抖。
蘇奈和其他師生全部跑上來將婦人拉開,婦人被拉開時嘴裏還嚷著:“你們學校就是這麽培養學生的嗎?專門出來搶別人的老公!別拖我,我要找她的輔導員問清楚!你們學校怎麽會養出這麽個小賤人來!”
“我不是,我不是!”肖安寧掙開我,近乎瘋狂地喊道,“我沒有!”
“你就有!小賤人,狐狸精!”婦人聲嘶力竭地回擊,“不要臉!你媽怎麽生出你這麽個東西!”
“不要提我媽!”肖安寧尖聲叫道,失去理智般衝上去就要和婦人打起來。
我用力拽著肖安寧,吼道:“別鬧了!你跟我出來!”
我拖著肖安寧往外麵走,蘇奈不知所措地跟了出來。身後的婦人被趕來的保安帶走了,她往外麵走去,整個過程都在罵著肖安寧。
肖安寧聽著,蹲在角落裏哭得瑟瑟發抖。
我和蘇奈站在她麵前,完全不知情。即使不知情,也已經從婦人的口裏得知一大半真相了。
肖安寧蹲在地上不停地哭,讓我心煩意亂。
“別哭了。”我說。
她還在哭。
“別哭了!”我提高音量,將她拽起來,用力地將她推到牆上,說道,“你哭什麽啊!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跟我們講清楚,我們好幫你啊!”
“木兮……”蘇奈拉著我的胳膊,說,“安寧很害怕。”
我鬆開手,指著肖安寧說道:“你有什麽事瞞著我們,我們都不在意,但是今天這件事你得給我們說清楚。學校這麽多隻眼睛和耳朵,他們會怎麽說你啊?”
肖安寧搖著頭說:“我真的沒有搶別人的老公,真的沒有,你們相信我。”
我盯著她,眼裏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和怒意。
蘇奈安慰著肖安寧,不停地給她擦淚。
肖安寧平穩了一下情緒,說:“她是朱峰的老婆。”
“朱峰是誰?”我問。
肖安寧愣了一下,低下頭說:“我……我的客人……”
“肖安寧,你說什麽?”我呆呆地問她。
肖安寧目光閃躲,不敢看我。
我睜大了眼睛,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肖安寧連忙解釋道:“木兮,你不要誤會,我沒有出賣自己!”
“你繼續說。”我佯裝平靜地說道。
肖安寧低著頭,說:“朱峰是好幾家公司的老板,他有權有勢,會幫我很多忙,他對我是真的好。而且他和他老婆處於分居狀態,他對他老婆沒感情了,一直想離婚,但是他老婆不肯簽離婚協議。”
“所以……他們還是沒離婚嗎?”蘇奈問。
“嗯!”肖安寧急忙說,“但是朱峰真的對他老婆沒感情了,一直是他老婆糾纏著他。”
“你怎麽知道是他老婆糾纏他?”我冷靜地問,“肖安寧,你又是怎麽知道他對你好就是真的喜歡你?他是一個有家庭的人,就算和妻子分居,從法律上來講他們沒有離婚,就仍舊是夫妻,你明白嗎?”
肖安寧不解地看著我,問:“沈木兮,見我遇到喜歡的人,你就這麽不開心嗎?非要把他說得什麽都不是?感受到他的好的人是我,不是你啊。”
“我是陳述事實!”我加重語氣說道。
“你哪裏是陳述事實了?你什麽都不知道!”肖安寧憤憤不平地說道。
“那你知道什麽?你知道他有權有勢,他家裏有一個快要離婚的妻子,其他的呢?他帶你去過他家嗎?見過他父母嗎?他把你介紹給他的朋友認識了嗎?願意在你無助的時候過來照顧你、嗬護你嗎?”我情緒失控地喊道,不想讓肖安寧被這種老到的人欺騙了。
肖安寧啞口無言,她不甘心地說:“他會的,一定會的!”
我幾乎看透了這個朱峰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不管肖安寧怎麽看我,我都要阻止她和朱峰繼續來往。
我說:“肖安寧,你離開朱峰吧。”
肖安寧紅著眼睛反問我:“那你怎麽不離開何越?”
我氣噎,心裏有些酸澀。
蘇奈輕輕地推了一下肖安寧,說:“安寧,木兮說得對,對於朱峰,你了解得還不夠。你看,今天他老婆來學校鬧,他給你打過電話問問嗎?”
“他可能還不知道!”肖安寧固執道,“反正我不會離開他,除非他自己讓我離開!”
“安寧!”蘇奈抓著她的手,皺眉道,“你太倔了,你這麽好,有更優秀的人來喜歡你。像朱峰這種有地位、有事業、有家庭的人,他根本就是圖你年輕貌美啊。”
肖安寧將手從蘇奈手裏抽出來,毫無理智地說:“你們倆能不能別一唱一和來對我說教?蘇奈,我沒想到你居然也有和沈木兮這麽配合的時候。我拜托你們在罵我蠢的時候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幹淨!”
如果肖安寧是別人,我現在一定會給她一巴掌。
蘇奈站在一邊隱忍著,眼裏全是淚水。
肖安寧從我們中間走過,說:“如果我不離開朱峰,你們是不是覺得就沒我這個朋友了?如果我非要和朱峰在一起呢,你們會怎樣?”她咬牙切齒地說道,好像我們是她的敵人一樣。
蘇奈咬著下嘴唇,沒能忍住哭了起來,她捂著嘴抽泣著。
肖安寧看著蘇奈,說:“蘇奈,你別哭啊,我都沒哭了。我是鐵了心不會離開朱峰,既然你們要逼我,那咱們就攤牌吧。”
“你為了這麽一個男人,連我們之間十多年的友情都要放棄嗎?”我難以置信地看著肖安寧,她穿著精致的高跟鞋,妝都哭花了,依舊高傲地睥睨著我們。
她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我的腦海裏還是她白球鞋素裙子的鄰家女孩形象,她什麽時候已經變成這樣了?
“你們一個個都比我虛假,所以不要站在道德的頂端來教訓我了!”肖安寧笑道,“沈木兮,你現在還會告訴我你不喜歡何越嗎?你不喜歡他,我就要去追他了。你以為隻有你真實嗎?以什麽夢想為借口,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傍著何越一輩子了嗎?我告訴你,我們都是一樣的人,不過你的對象是何越,我的對象是朱峰!”
“肖安寧!”我怒斥道。
“你閉嘴!”肖安寧回斥我,“我老早就不想唱歌了,我是看在你一而再再而三找我的分上才勉強答應你的!我拜托你,別把自己一個人的夢想同時安放在我和蘇奈的頭上成嗎?”
我心裏一震,嘴唇微張,說不出話來。
我扭頭看著蘇奈,她的眼裏有驚恐,讓我不明其意。
肖安寧笑看著蘇奈,諷刺地對我說:“我都忘了,沈木兮,你身後那個自以為是的好姐妹,嘖嘖嘖,她可是搶過你男朋友的人。”
“你別說了!”
蘇奈忽然失控地叫起來,她後退幾步,一個趔趄摔在牆角。
“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麽不能說?”肖安寧上前抓住我的肩膀,說道,“沈木兮,你不知道吧?蘇奈從高中開始就喜歡喬信禹了,她目睹喬信禹跟你告白,她知道你和喬信禹在一起還要去對喬信禹告白……”
蘇奈驚慌地從地上爬起來,抓住肖安寧,身子一軟,幾乎是跪在她麵前請求道:“我求你了,肖安寧,你別說了,別說了,我求求你啊!”
肖安寧沒有管蘇奈,繼續說道:“沈木兮,喬信禹跟別人發生關係隻是他和蘇奈的障眼法,他們想製造你被背叛的假象來讓你離開喬信禹。後來,這個女人覺得對不起你,又勸說喬信禹回去跟你道歉。你看,你的好姐妹多虛假啊,背後捅你一刀,還要給你送鮮花。”
蘇奈抓著肖安寧衣服的手慢慢地滑下來,她無力地坐在地上,不停地抽泣。
我慢慢地走過去,感覺整個世界都是晃悠的狀態。我平靜地問:“蘇奈,她說的是真的嗎?”
蘇奈低頭哭著,不知如何向我解釋。
肖安寧像在看一場和她沒有關係的笑話,說道:“她敢說什麽呀,她能說什麽呀?”
蘇奈忽然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臉往外麵逃竄而去。
我心下無奈又疼痛,這麽多事令我猝不及防,我感覺無力極了。
肖安寧看著我,冷哼一聲,問:“你剛剛教訓我的氣勢呢?”
我沒有回她,思緒被喬信禹和蘇奈占據,找不到一句話來回答她。
外麵的陽光退去,陰雲布滿天空,我渾身冰涼。
肖安寧冷笑著離開,高跟鞋在空曠的地麵“噠噠”作響,每一聲都仿佛敲擊在我的心上,一個聲音一次疼痛。
我失神地往另一邊走去,眼淚一顆又一顆地落下。我沒有去擦掉,我覺得永遠也擦不完。
外麵下雨了,雨滴滴答答落在地麵,冷空氣撲麵而來。
身旁沒帶傘的人躲在屋簷下不停地打電話,帶傘的人成群結隊地跑入雨中,直到雨簾將他們的身影淹沒。
我沒有思考,從屋簷下走出去,走入雨中。前方的路很漫長,我看不到邊。
我不知道去哪裏,卻又像是有目標一樣。我看不見來往人群的眼神,因為他們太過匆忙,匆忙到不足以看見我這個絲毫沒有存在感的人。
這麽大的雨,我好冷。
不知道蘇奈去了哪裏,也不知道肖安寧去了什麽地方。我往海邊走去,雨越下越大,也好,這樣我就分不清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了。
明明是自己的人生,為什麽非要將自己折磨得那麽狼狽?
商店櫥窗前站了很多人,蘇奈擠在裏麵哭成了一個淚人,她不停地給喬信禹打電話,可是喬信禹的電話一直沒有接通。
肖安寧去朱峰的別墅找他,別墅的保姆出來塞給肖安寧一張銀行卡,說:“我們家先生讓你離開他。”
肖安寧將那張銀行卡狠狠地摔在了雨中,半晌,她又哆哆嗦嗦地撿了起來。
世間萬事繁冗複雜,那麽多的人,我們三個又算得了什麽?
我獨自一個人來到了那片海灘,海灘上沒有人,因為天氣的關係,風卷著海浪,像隨時都能將人吞噬一樣。
在這片海灘上,我們笑過、哭過,我們寫過自己的夢想,寫過自己的人生,寫過永不分離。原來寫了多少,就被潮水帶走了多少啊,可是,怎麽能連快樂和喜悅都一起帶走呢?
不該的啊。
我的鼻翼不停地**,悲傷彌漫整個身體。
好疲憊,我跌跌撞撞地往前麵挪去,海浪撲打過來,漫過我的腳踝,漫過我的小腿。我想不明白,為什麽人長大會要麵臨這麽多事情,會有這麽多的煩惱。
小時候多好,純真無邪就已足夠。
天邊黑壓壓的一片,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我倒在海灘上,什麽都看不見了。我隻感覺冰冷的潮水一陣一陣漫過來,毫不客氣地掠奪我的體溫。
我喊不出聲音,我在心裏呐喊著:我想回家,何越,帶我回家好嗎?
意識漸漸被吞噬,我像是墜進了無底深淵,熟悉的汽笛聲從四麵八方傳來。
我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再有意識的時候,我的身體已經感受不到海水的冰涼了。
我睜開雙眼,視線裏白茫茫的一片,等視線清晰的時候,才發現我現在躺在醫院裏。
我渾身酸痛,很難受,想起床活動活動,卻被被子壓得死死的。
我扭頭看去,隻見何越趴在我旁邊睡著了,他的頭發亂糟糟的。
我回想起來,我在暈倒前聽到了汽笛聲,想來是何越開車來找我了。
為什麽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會找到我呢?
我鼻子一酸,眼淚順著臉頰滑下。
我輕輕地揉著何越的頭發,臉上掛著微笑。
何越被我驚醒,他見我醒了,連忙抓著我的手,另一隻手覆蓋上我的額頭,焦急地問:“你醒了?沒事了吧?冷不冷?我替你暖暖。”
說著,他用手包裹著我的手,不住地嗬氣。
我很想哭,卻又抑製住了。
我搖搖頭,說道:“我不冷,我很暖和。”
何越給我的手嗬著氣,漸漸地,他停了下來,兩隻手依舊握著我的手。
他看著別處,眼眶紅紅的。
我心裏咯噔一下,他是哭了嗎?
我微微動了一下指尖,貼著何越的手掌,他扭過頭來,笑著對我說:“暖和就好。”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說。
何越靠近了我一點兒,撫摸著我的頭發,腦袋枕在我的旁邊,說:“以後我不準有人再這麽傷害你了。沈木兮,你知道嗎?我從海裏撈出你冰冷的身體時,我覺得我的世界都崩塌了。我想,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我該怎麽辦。”
我吸了吸鼻子,挨著何越。
何越的手環過我的腰,我抓著他的手臂,安心下來。
有那麽一刻,我覺得此生非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