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認為最好的樣子是別人眼中最好的樣子,因為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人活著是為了自己,而不是為了別人。
——沈木兮
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了夢想、信仰、感情,還是欲求不滿的野心與占有欲?
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喬信禹的背叛,我大抵永遠不知道,人這輩子要為自己而活。
給肖安寧過完生日,蘇奈開車送我回來。
蘇奈在今年春天的時候已經拿到了駕照,她爸爸信守承諾送給她一台奧迪,所以她有事沒事都會帶我們出來兜兜風。
肖安寧把車窗搖到最低,趴在車窗上忍不住感歎:“我要多久才能買得起這麽一輛車啊,蘇奈,我真羨慕你。”
蘇奈隻是笑笑,沒有說話。
肖安寧靠著座椅,雙手合十,默念著:“蘇奈有車了,木兮有男朋友了,我今年要有很多很多的錢。”
“你掉錢眼裏了吧?”我笑著打趣肖安寧。
肖安寧撇了撇嘴,說:“這是我的夢想,人沒有夢想,跟鹹魚有什麽區別?”
“可以做一隻有夢想的鹹魚。”我一麵玩著手機,一麵回答著肖安寧。
肖安寧壞笑著湊過來,雙手伸到我的腋下,不停地撓著癢癢,一邊撓還一邊喊:“鹹魚鹹魚!”
我生平最怕癢,車身不大,我躲閃著不停地告饒,肖安寧才罷休。隨後,她躺在我的懷裏,哼著一些我沒有聽過的兒歌。
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小區樓下。
我和蘇奈、肖安寧上高中時都學過聲樂,這也是我們的夢想,所以我一上大學,就趁周末的時間在網上直播,賺些錢來花。喬信禹為了給我一個安靜的環境,特意在這裏租了一間房子,專門給我騰出一個工作間來。
“木兮,你在外麵玩了一個星期,喬信禹一定想你都想瘋了。”肖安寧趴在車窗上,壞笑地看著下車的我。
我回頭,佯裝伸手,想給她一個栗暴。她吐了吐舌頭,趕緊鑽回了車裏。
蘇奈朝我笑笑,說:“上去吧,晚安。”
“晚安。”我看著她說道。
蘇奈驅車離開,直到那輛奧迪車消失在轉角,整個世界安靜下來。我抬起頭,看著星空,夜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上了樓,我掏出鑰匙,銅製的鑰匙在鎖孔裏發出清脆的聲音,我很小心,怕吵著已經休息的喬信禹。
門打開後,我摸黑往裏麵走去,卻在玄關處差點兒被鞋子絆倒。
我連忙開了手機的手電筒,驚訝地發現地上有一雙紅色的高跟涼鞋,這顯然不是我的。
一股莫名的不安襲上心頭,我將手機高高舉起,客廳裏所能照見的地方都是不堪入目的衣物和啤酒瓶。我抓著手機的手加大了力道,緊緊地捏著它。
我踢開啤酒瓶,來到了臥室外。臥室門微掩,能隱約瞧見裏麵的情況。我心裏忐忑難安,大腦一片空白,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門被輕輕推開,月光透過未關的窗戶落進來,將臥室裏照得明亮又慘白。
喬信禹**上身,躺在**,懷裏臥著一個看不清麵目的女孩。
我腳下一個趔趄,手機從手心滑落,身子一歪,撞在門上。
聽到聲響,**的人動了動,抬起頭看過來。
“木兮?”也許是酒意消散了一大半,喬信禹連忙從**爬起來,也驚動了身邊的女孩。
我不知所措,連忙轉過身麵對著門框。
**的女孩用被子裹著自己,神色有些害怕,她抓著喬信禹的手臂,聲音軟軟的:“信禹……她,她是誰呀?”
我聞言,扭頭瞪著喬信禹,他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女朋友。”喬信禹說話的時候,目光不停地亂竄,他不敢將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也不敢停留
在女孩的身上。
我看著**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心裏升起了怒火,覺得難堪至極。
“喬信禹,穿上你的衣服。”我輕輕咬著牙齒,手指緊緊地摳在門框上。
心裏的難過被憤恨狠狠壓下去,我咬著下嘴唇,看著喬信禹慌亂不堪地穿著衣物,**的女孩退到一邊,蜷縮在床頭。
喬信禹來不及穿鞋,就跑到我身邊來抓住我的手臂,想要解釋。
我一把甩開他,笑看著他:“怎麽?喝多了酒,沒有控製住對嗎?”
喬信禹一時語塞,他的手不安地動著,然後幾近懇求地說:“木兮,你先別生氣,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都是錯的,你要打我就打,想罵我就罵,我絕不還手。”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被稱為我男朋友的人,他垂著眼簾,一副準備赴死的表情。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原諒……”我哽咽著,眨了眨眼睛,說,“你最先做的是要給我道歉。喬信禹,這種事情如果你覺得我打你罵你就可以過去的話,那你就太幼稚了。”
“對不起,我真的是喝多了。”喬信禹抓著我的肩膀解釋。他就像我在網上看到的所有爛俗新聞裏出軌的男人一樣,像機器人般跟我解釋自己喝多了,而我在那一刻也成了那些爛俗新聞裏可憐的女主角。
“你別碰我。”我往後一退,避開喬信禹的手。我一想到剛才他這雙手碰過別的女人,就覺得惡心。
“對不起,我現在無法原諒你。”我抬起頭看著喬信禹,又望向床頭躲
著的女孩,紅著眼睛說道,“你們兩個做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喬信禹,謝謝你讓我看清了你是什麽樣的人……”
說罷,我轉身離開。
喬信禹在我身後喊了一聲,並沒有追上來。
跑出去後,我心裏的憤恨全部消失,唯一還在心底蔓延的隻有悲傷。
我拚命按著電梯下行鍵,然後胡亂地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我忽然記起兩年前的那個夏天,蔚藍的海水一遍又一遍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喬信禹穿著白色的襯衫,把我拉到礁石後麵,海風將他柔軟的頭發高高吹起。
他說:“沈木兮,我們交往吧。”
那是高考後的第二天,他像神一樣對我宣布“我們交往吧”,一點兒都沒有遲疑。
我孤身來到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它們仿佛與我不在同一個世界,喧囂是他們的喧囂,孤獨是我一個人的孤獨。
我掏出手機,給蘇奈打電話。
“喂,木兮。”蘇奈應道,聽聲音像是正在敷麵膜。
我剛想開口,卻猛然間發現喉嚨深處的哽咽,我趕緊捂住嘴巴,沒有說話。
“木兮……”蘇奈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問,“你在哪裏?”
我低著頭,顫聲說道:“我們去海邊吧。”
說話間,眼睛忽然被一束光芒刺得生疼,我抬起手,遮在眼睛上方,看
見一輛車緊急刹車停在我跟前。
我嚇得一下子坐在地上,手機也落在地上被摔成了兩半。車子停在我跟前,在路燈照射下的馬路上,有一條長長的刹車痕跡。
車子的駕駛座上坐著一個眉頭緊鎖的男人,他的手緊緊抓著方向盤,骨節分明。
我驚魂未定。
男人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撿起手機,慌張地逃開。
在我離開的地方,人行道上的紅燈異常刺眼。
因為一個出軌的男人而慌不擇路,差點兒被車撞上,沈木兮,你這樣值得嗎?
我一路小跑著,胸腔裏的心髒似乎要跳出來了。十多分鍾後,蘇奈開著車在路邊找到了可憐狼狽的我。
我鑽進車裏,肖安寧拿了一條薄毯披在我的肩上,看到我魂不守舍的模樣,擔心地問:“怎麽了,木兮?是不是跟喬信禹吵架了?”
“別提他。”我閉著眼睛,深深地歎了口氣。
蘇奈透過後視鏡看了我一眼,默不作聲地開車往海邊駛去。
初秋,海麵像是一個巨大的窟窿,一不小心就會跌落進去。蘇奈從後備箱裏抱了幾聽啤酒出來,打算陪我一起不醉不歸。
鬆鬆軟軟的沙灘還是跟兩年前一樣,沒有一點兒改變。我們並排坐著,對著月亮發呆。
肖安寧沉不住氣,率先打破沉默,說:“木兮,你告訴我和奈奈,是不是喬信禹欺負你了,如果是,我和奈奈幫你揍他!”
我低頭哂笑道:“如果隻是欺負就好了。”
“到底怎麽了?”一直沒說話的蘇奈也問了起來。
我喝了口啤酒,很平靜地說:“他出軌了。”
仿佛這件事情從來都沒發生過。
聽到這句話,肖安寧一下子奓毛了:“出軌?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了?”
“肖安寧。”蘇奈低聲喊了一句,示意她不要將話說得如此直白。
我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木兮。”肖安寧低下頭,坐在我旁邊,說,“你不能輕易原諒他,出軌這種事情等於背叛,被背叛的愛情沒有好結果的。木兮,跟他分手吧。”
蘇奈皺眉道:“肖安寧,就你多嘴。”
肖安寧不服氣地昂起頭,說:“這不是多嘴,我是為了木兮好,喬信禹不值得她喜歡。”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蘇奈說。
“奈奈,你認為一個出軌的男人會給木兮幸福嗎?”肖安寧疑惑地問著蘇奈,“雖然我說的話不好聽,但這是事實啊,麵對事實,無論好壞,都得承擔後果。”
“別說了。”我抱著頭,埋進膝間,腦海裏一片混亂。
我不敢設想未來,連現在都不敢設想。我甚至不知道怎麽麵對這件事情,怎麽去麵對喬信禹那張臉,畢竟我喜歡過他。
是的,我喜歡過他,從高中時候就是這樣。
高中時候,我認識了喬信禹。
那個時候,他從不遵守學校的規則。他不穿校服,喜歡穿白襯衫;他不留寸頭,喜歡把頭發梳成中分,有著痞痞的笑容,也有一顆溫暖的心;他喜歡跟老師叫板,卻從來沒有惡意。
他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調皮乖戾,但是細心負責。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喜歡他,包括我。
那個時候,我跟蘇奈、肖安寧一直懷揣著歌手的夢想,在琴室裏麵練習聲樂,他總是一個人戴著耳機坐在角落裏看著我們。
高考後的第二天,蘇奈邀請我們一起去海邊玩。
我們四個在海灘上燒烤、打沙灘排球。休憩的時候,喬信禹拿著烤好的藕片過來,坐在我身邊,遞給我:“來,你最喜歡的藕片。”
我很訝異,他怎麽會知道我最喜歡吃藕片?在去海灘之前,我和喬信禹除了第一次見麵外,沒有任何正麵交集,我喜歡他,也隻是心裏喜歡,所有人都不知道。
“奈奈是怎麽邀請你過來的?”我咬著藕片,好奇地問。
喬信禹仰著頭,雙手撐在沙灘上,望著明淨的天空,說:“不是她邀請我,是我請她帶我過來的。”
我滿腦子的疑惑,又問:“為什麽?”
喬信禹偏過頭,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笑道:“你跟我來。”
他抓著我的手,帶著我在海灘上奔跑。那一刻,海風輕柔地拂麵而來,
我天真地認為,那是我長這麽大以來最幸福的時候。
喬信禹將我帶到礁石後麵,神神秘秘地對我說:“你把眼睛閉起來。”
我聽話地將眼睛閉起來,喬信禹抓著我的肩膀,讓我麵向大海。
“可以了。”他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我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波光粼粼的大海,夕陽的餘暉灑在海麵,使得寬廣的大海多了一份神秘感。
“真漂亮。”
那個時候,滿懷少女心的我覺得那樣的場景很漂亮。
隻是那個時候我不知道,我之所以覺得漂亮,是因為正好的風景旁邊有正好的他。
“嗯。”喬信禹靠著礁石,雙手放在腦袋後麵,眼睛盯著海平麵,說,“黃昏是一天結束時最美的時候,沈木兮,你想不想在一天結束時最美的時候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說完,他的眼角餘光瞥向我,直入我心底,看得我心髒“撲通撲通”直跳。
“什麽……有意義的事情?”我小心翼翼地詢問。
喬信禹嘴角微微上揚,一抹不羈的笑容在夕陽下化開。
我癡癡地看著他,像是在看著一幅不可比擬的畫。
忽然,喬信禹朝我走近一步,沒有遲疑地俯下身來,漸漸擋住夕陽的餘暉,直到一個溫軟的吻落在了我的嘴角。
我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仿佛快要破體而出。
喬信禹緩緩抬起頭,夕陽的餘暉再度從我們中間投射過來,他咧開嘴,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海風將他的頭發拂起,他說:“沈木兮,我們交往
吧。”
像是一道光束貫穿我的大腦,我的腦子一片空白,除了方才他說的那句話。
不等我回答,喬信禹就將我攬進懷裏。他摟著我的肩膀,陪我在沙灘上漫步,潮水湧上來,漫過我們的腳踝,又退了回去。
“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他霸道地宣布著,令我無法拒絕。
我咬著下嘴唇,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喜歡你?我從來都沒說過。”
我一句話就不小心將自己的心事全部抖摟出來,喬信禹在夕陽下笑得很張揚:“哈哈哈,男人的直覺啊。”
我那時看著他的側臉和嘴角自信的微笑,覺得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曾經的某個時刻,我們都單純地認為那將是永遠,卻沒有料想時間之刃的殘酷,足以將永遠劈成此生無緣。
回憶將我淹沒,我靠在肖安寧的懷裏,輕輕咬著食指,倔強地不想哭出聲。
肖安寧抱著我,罵了喬信禹足足十分鍾。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奈起身去找了根樹枝,讓我把不開心的事情寫下來,寫在沙灘上,讓潮水帶走,那樣就不會難過了。
我深信不疑,也認為潮水能把不快樂永遠帶走。
那天晚上,我沒有回去,喬信禹一個電話都沒有打給我,連一句解釋都
沒有。
我在酒店湊合了一晚,蘇奈和肖安寧一直陪著我。第二天,我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去上課,整個課堂上,我都無精打采。
吃午餐時,我味同嚼蠟,最後“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對蘇奈說:“奈奈,你能不能幫我找個房子?”
“你要搬出去?”蘇奈和肖安寧異口同聲地問我。
“搬!”我點頭說道。
肖安寧一拍桌子,義正詞嚴道:“對,就該搬,誰要跟那種負心漢住一起!木兮,我也幫你找。”
“好。”我嘴上應和著肖安寧,眼神卻慢慢地暗了下去。
我的左手一直捏著兜裏的手機,它一刻也不曾響起過,一刻也不曾振動過。許是喬信禹有意出軌呢?他本來就很招女孩子喜歡,身邊優秀的女孩子數不勝數。
想到這裏,我的眼眶再度泛紅,忙低下頭吃飯,以此來掩蓋自己的情緒。
當天下午放學,蘇奈就給我打了電話。
“木兮,你來江西中路,我看到一間房子,挺不錯的,你過來看看。”
“好。”我掛了電話,搭地鐵直奔江西中路。
蘇奈在小區門口等我,我到時,望著這片小區,疑惑地問:“你確定我能付得起房租?”
“進去看看。”蘇奈眉毛一挑,轉身往小區裏走去。
我急忙跟了上去,心下有些遲疑。
這個小區叫清水灣,位於本市最大商圈,我就算每周做直播,隻怕也付不起昂貴的房租吧。
蘇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說道:“你不用擔心房租的問題,我已經跟房東阿姨商量過了,她是想找個女孩子跟她女兒同住,她怕她女兒孤單,所以才低價出租的。你要慶幸我找到了這麽好的位置。”說著,蘇奈熟練地摁下電梯上行鍵,進了電梯。
我連忙跟進去,問:“你問了水電費嗎?”
“包水電。”蘇奈笑道,“房東阿姨說,反正她女兒一個人住也會用那麽多水電,所以不算你的。”
我幹笑了兩聲,不太敢相信,畢竟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開門的是一個滿麵春風的阿姨,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熱情地將我迎了進去。
“右邊這間是我女兒的房間,左邊這間是你的。來,小姑娘,你過來。”房東阿姨牽著我的手,給我打開房門,過分的熱情讓我有些招架不住。
房間上等,我看著手裏的租房合同,難以置信地確認道:“阿姨,這房子不會鬧鬼什麽的吧?這租得也太便宜了。”
蘇奈用胳膊肘捅了捅我,說:“怎麽說話呢,阿姨是想找個人陪自己的孩子,又不是專門租給你住的。”
房東阿姨倒是沒見外,笑著說:“沒事,小姑娘嘛,多一個心眼是好事。這房子是我女兒買的,絕對不會有什麽問題。”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想著是跟女孩子同住,房子又是她自己買的,問題應該不大,於是說道:“好,阿姨,我簽字。”
“真乖。”房東阿姨一副跟小孩子說話的口吻,笑眯眯地看著我,說,“有什麽需要的就直接找我孩子,找我也可以,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
“好。”我不再多疑,迅速簽下合同,付了三個月房租,準備回去把東西搬過來。
喬信禹不在家,家裏還跟昨天一樣。臥房的被子被揉成一團,蜷縮在床尾,地上的鞋子歪七扭八地擺放在床邊,廚房裏還有喬信禹吃完的泡麵盒沒有收拾。
我默不作聲,走過去把所有垃圾全部清理掉,然後將房間裏裏外外收拾了一番。
“幹嗎還要幫他收拾屋子?”肖安寧踢開門邊喬信禹的鞋子,一臉怨氣。
“給他做最後一點兒事吧。”我淡淡地說道。
從昨晚我離開這裏後,喬信禹一直沒有聯係過我,一條短信都沒有。我不知道是可笑還是可悲,這段感情快要結束了,卻沒有一個人出來挽留。
收拾完房間,蘇奈和肖安寧幫我把東西搬上了車子,蘇奈開車送我去新租的房子。
在新房間裏折騰了兩個多小時,總算把一切都處理好了。
晚上九點,送走蘇奈和肖安寧後,我趴在**,握著手機發呆。
手機屏幕上是喬信禹高三時候的照片,他盤著腿坐在鋼琴室的最後麵,
耳朵裏塞著白色的藍牙耳機,兩眼望著窗外,像是在望著一個故事。
這是喬信禹強製性設置在我手機裏的,他很霸道,說這樣我可以天天看見他,就不會忘了他。
可是現在,這個說讓我不要忘記他的人似乎已經忘記我了。
我滑動著手機屏幕,將壁紙換成了我和蘇奈、肖安寧的合照。
我將腦袋埋在胳膊圈裏,思緒泛濫,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時,我和被子裹成了一團。
我揉著惺忪的雙眼,迷迷糊糊地爬起來,鞋子也穿反了,摸索著往衛生間走去。
以前都是被喬信禹叫醒,現在卻被尿意叫醒,這種天上地下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我半眯著眼,打開衛生間的門,眼前的人影卻讓我的困意頃刻間**然無存。
我瞪大了眼睛,尷尬從心底蔓延到了臉上。
眼前高大頎長的身影背對著我站在衛生間裏,**的上半身,健碩的肌肉展露無遺。
我的視線漸漸往下移去,小便池裏還有清晰入耳的聲音。沒錯,他在方便,正在方便,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啊!”我連忙捂住眼睛,準備轉身逃離,卻在出門時“砰”的一下撞在了門框上。
“不好意思!”我急忙低著頭,將衛生間的門關上,然後慌亂地在客廳裏踱步。
男人?怎麽會有男人鑽出來?不是說同住的是個女孩子嗎?
身後響起開門關門的聲音,我立刻怔住,渾身僵直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不敢呼吸,等著身後的男人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可是等了好久,身後沒有一點兒聲音,甚至連腳步聲都沒有聽到。
我詫異地扭頭瞥了一眼,男人站在我身後,陰沉著臉一直看著我,眼睛裏迸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我的眼珠子轉動著,尷尬地笑著跟他打招呼:“不好意思,我剛剛什麽都沒看見。”
他沉默不語。
我轉過身來,指著右邊的屋子,問:“你是我們房東阿姨的女婿吧?那個……我是新搬來的租客,我叫沈木兮。”
我在說什麽?
我抬起頭,偷偷看了對方一眼。對方的臉色越發陰沉,仿佛馬上就能化作一頭暴怒的獅子。
我垂著頭,吐了吐舌頭,說:“沒事的話我就先進去了。”說完,我急忙邁開步子,往房間裏逃去。
“站住。”
對方的聲音很陰冷,我條件反射般站住,如臨末日。
“誰讓你住進來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他覺得我住進來會打擾他和他的女朋友嗎?可是房東阿姨也沒說她女兒有男朋友啊。
我怯怯地轉過身,垂著眼簾,隻能瞥到他的胸口。
“抬頭。”他說。
我抿了抿嘴唇,深深地呼了口氣,然後抬起頭,男人的臉龐清晰地進入我的視線——眼神深邃,輪廓分明,五官立體,實在是……
我猛然驚醒,嚇得後退一步,捂著嘴,另一隻手指著他:“何……何越?”
是,是何越沒錯。我第一次看見他是在學校的名人欄裏瞧見的,他是大我四屆的學長,現在是Me傳媒的導演和模特,拍過很多短劇和音樂MV。
“學長……”我笑眯眯地看著他,一副小綿羊的姿態。
既然是學長,那麽衝這點兒關係,他應該就不會怪我了。
何越的神色更加陰鬱,他往前挪了一步,俯下身來,連氣息都是冷冷的:“喂,你看起來不僅喜歡亂闖馬路,也愛亂闖別人的房間啊。”
我心下一驚,腦海中猛地閃現過一個畫麵。
是了,那天晚上,我慌不擇路地往馬路中間走去,差點兒被一輛車撞到。那個時候我被嚇住了,根本沒有在意司機的臉龐,自然也沒認出那人是誰。
“你是那天晚上那個人?”我問道。
何越沒有回答我,他從我身側走過去,打開臥室的門,關上門之前留給了我一句話。
“一天之內給我搬出去。”
搬出去?怎麽可能!我好歹是被房東阿姨親自招租過來的。
“學長,是房東阿姨讓我住進來陪她女兒的,再說我交了房租……”
話音未落,何越打開門,確認道:“女兒?”
我點點頭,說:“她也沒說她女兒有你這麽個男朋友。我現在交了三個月的房租,沒地方可去,我不走。”
“你剛剛說你叫沈木兮?”何越又一次問道,近似確認一般。
我抓著亂糟糟的頭發,點了點頭。
何越沒有再說話,關上房門後再無動靜。
我呆呆地在客廳裏站了幾分鍾,然後趁洗手間無人,把“三急”之事解決掉。而後,我洗漱完畢,便去了學校。
我隻求晚上回去後,何越沒有把我的東西全部扔出去。
一上午的課都是一些煩人的理論,我無法聚精會神地聽。下課後,我叫來了蘇奈和肖安寧,三個人一起趴在陽台上聊人生、說夢想。
年少時的我們,曾站在高高的電子屏幕塔下,看著屏幕裏唱唱跳跳的女歌手,眼裏一片豔羨。於是,我們不顧家長的反對,半夜從磚牆上爬出來,手臂上硌了一片殷紅,跑到海灘上,寫下了自己的夢想。
那個時候,我們的生活中隻有孜孜不倦的學習和越挫越勇的信心,沒有懵懂的曖昧、青澀的感情。
那個時候,我們不會料想未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我接了個商演,在這周六,到時候我叫攝影班的朋友幫我們拍下來,再傳到網上,說不定能有一些影響。”蘇奈的手臂撐著欄杆,歪著頭看著我們。
肖安寧望著天空,一臉期待的模樣,說:“就等著有一天能名揚天下,實現抱負了。”
我笑而不語,閉著眼沐浴著陽光。
“木兮。”蘇奈忽然叫了我一聲,問,“你在那裏住得習慣嗎?”
我睜開眼,想到了何越,臉立即拉了下來:“習慣是習慣,就是遇到了一個很不好相處的人。”
“不好相處的人?”蘇奈問,“發生什麽事了?”
我搖搖頭,不想提及,說:“沒什麽。”
“那……喬信禹呢?”蘇奈又問。
喬信禹?好幾天都沒有他的消息,像是失蹤了一樣,就連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也沒有一句解釋。
我兩手撐著額頭,說:“不想提他。”
肖安寧湊過來,撞了撞我的胳膊,問:“那你們倆現在的關係算什麽呀?總不能這麽不清不楚的吧。木兮,你要是想跟他分手,就分了,去找更好的人。”
我搖了搖頭,手掌從額頭上滑下來,遮住了半邊臉,默不作聲。
肖安寧和蘇奈也很默契地沒有再說話。
半刻後,肖安寧忽然撞了我幾下,喊道:“木兮木兮,喬信禹!喬信禹來了。”
我忙放下手,扭頭看過去。
喬信禹從樓梯轉角處走上來,白色襯衫皺巴巴的,黑眼圈格外明顯,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堪。
“木兮……”他看著我,無神的雙眼慢慢亮了起來,微微啟唇,喊了我一聲,朝我走過來。
我條件反射般躲開,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喬信禹跟了上來,一邊喊著我的名字一邊追著我。
但是我現在不想麵對他,在學校,這麽多人,他要抓著我的肩膀跟我道歉,說這幾天他去了哪裏嗎?
我不想也沒有勇氣去麵對他,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責備他。
仿佛腳下生風一樣,我從五樓跑到了一樓,跳下最後一級台階時,撞進了一個結實的懷裏。
我捂著額頭站好,剛想道歉,卻在看清對方時呆愣在了原地。
“木兮,你等等我。”喬信禹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我看了一眼麵前的何越,一句話都來不及說,跑出了教學樓。
喬信禹從身後追上來,一把拉住我,說:“木兮,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我扭過頭不去看他,說:“你別來找我,我現在不知道怎麽聽你解釋。”
喬信禹聽我這麽說,幹脆不說話,隻是一直抓著我的手腕,不肯鬆手。
在大庭廣眾之下,所有人都往我們這邊看過來,有的還指指點點。
喬信禹拉著我不肯鬆手,身上又穿著皺巴巴的白襯衫,我就像牽了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一樣,無奈之下,我說:“你別拉著我了,跟我回去。”
喬信禹一愣,眸中亮起光芒,說:“好。”
我帶著喬信禹回到租房,給他找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將他推進浴室,說:“進去洗澡,換身幹淨的衣服。”
“好。”喬信禹簡單地說了這麽一個字,像一個做錯事隻想用聽話來彌
補的孩子。
我耳朵聽著,心裏疼著,生怕自己會心軟原諒他。
可是我真的很想原諒他,卻始終過不了心裏那道坎。說我蠢也好,說我傻也罷,畢竟我真的很認真地愛過他。
喬信禹洗澡的時候,我在屋子裏看著所有的陳設。東西是原來的東西,房子也是原來的房子,人卻不再是原來的人。
半個小時後,喬信禹從浴室出來,穿著襯衫和短褲,頭發上還滴著水。
“你過來。”我說。
喬信禹乖乖地走過來,坐在我麵前,我用電吹風給他吹著頭發。
喬信禹拉著我撩他頭發的手,不說一句話。我心裏的怒火瞬間冒出來,我沉著聲音說:“你鬆開。”
喬信禹聽話地鬆開手。
給他吹完頭發後,我站在他麵前,鼓足勇氣對他說:“把你和那個女孩的事情還有我們之間的關係說清楚,我現在可以聽你解釋。”
喬信禹站起來,急忙說道:“我……就是一哥們兒生日,我和那個女生都是他的朋友,女生喝多了,他要我送她回去。可我也喝多了,就直接打車回家裏了,然後,然後就……”
“你們那天晚上……”我睜大眼睛看著喬信禹,懷著最後一絲僥幸問道,“真的發生關係了嗎?”
喬信禹低著頭,半晌才緩緩點頭。
我忽然笑了,笑出了聲,眼淚從臉頰滑過,流過嘴角。
我居然還想著有那麽一絲可能,希望他們之間是清白的。我不明白自己
為什麽要自欺欺人。
我扭過頭,隱忍道:“喬信禹,我們分手吧。”
“木兮。”喬信禹怔怔地看著我,企圖挽留我。
我笑得很大聲,也不管眼淚如何縱橫,我說:“你又不用對我負責,對不對?你跟人家女孩發生了關係,你應該對她負責,我又沒損失什麽。我隻是損失了一個我曾經喜歡的人,喬信禹。”我抬起頭看著他,說,“多虧有你,我的初戀才如此狼狽地結束。”
喬信禹的眸子裏閃著異樣的光芒,我說完最後一句話,伸手往臉上一抹,轉身決絕地離開。
喬信禹的決定和想法,我不想探究。我一路跑到江邊,讓風拂幹眼淚與心事。我掏出手機翻到微信群,給蘇奈她們發了段語音:“姐妹們,我單身了。你們不用擔心我,分手是我提出來的,我也不會難過,我才不會為了這種人渣難過!”
最後一句話,我假裝得鏗鏘有力。
不一會兒,肖安寧發了條語音過來:“沈大美女,恭喜你恢複單身貴族的身份,明天跟我一起去相親吧。”然後,她不停地發來“禮炮”的表情。
我不由得笑了笑,即使眼睛被風吹得有些幹澀。蘇奈給我單獨發了條微信,說:“我們都會陪著你的。”
我在江邊站了很久,直到情緒平複後,我才打車回到了清水灣。
時間很晚了,我怕吵到房東阿姨的女兒跟何越,連掏鑰匙都不敢發出很大的聲音。
一想到今天早上何越的樣子,我就覺得瘮得慌。
打開門後,裏麵一片漆黑。我弓著身輕輕地將門關上,在轉身的一刹那,一個披著月光的白麵人忽然出現在我麵前。
“啊——”我下意識地尖叫起來,抱著自己的包,腿軟得直接跪了下去,然後哭了起來。
我跟喬信禹分手都沒有哭得這麽大聲。
“能不能別嚷?”頭頂上方傳來一個頗為無奈的聲音,而且聲音就像藏在櫃子裏一樣悶悶的。
我用手蒙著雙眼,透過手指縫望過去,隻見何越臉上敷著麵膜,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連忙放下手,爬起來將客廳的燈打開。何越站在我麵前,雙手環胸,偶爾還伸手撫平麵膜起褶的地方。
“你大半夜的敷麵膜不會開燈啊,你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我氣不打一處來,大聲責備道。
何越看了我一眼,走進衛生間將麵膜撕了下來,說:“我思考問題的時候不喜歡開燈。”
我追進衛生間,看著他撕了麵膜又往臉上噴了些噴霧,奇怪地問道:“你一個大男人怎麽跟個女人一樣,有這麽多護膚品?”我掃了一眼洗手台,上麵擺著七七八八的瓶子罐子。
“我是做模特的,靠臉吃飯。”何越漠然地看了我一眼,轉過身靠著洗手台抹著護手霜,說,“明天是周末,抽個時間把東西搬出去,不然我就親自送你一程。”
“這又不是你的房子,憑什麽?”我不理會他,撫了撫剛剛嚇壞的心
髒,自顧自地往臥室走去。
“站住。”何越冷不丁地喊道。
我扭過頭看著他。他從衛生間走出來,邊走邊說:“沈木兮,你口中的房東阿姨有沒有告訴你她其實沒有女兒,而且這房子的房產證上寫的是何越的名字,這是我家,你懂嗎?”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瞳孔漸漸放大。我繞著客廳走了一圈,到處指指,難以置信地問:“這房子是你的?可是房東阿姨說是她女兒的,她怕她女兒寂寞就幫她找個伴,你不是她的女婿嗎?不對啊……既然有女婿,她女兒為什麽會寂寞呢?”理清邏輯之後,我無辜地看著何越,使出撒手鐧,“學長,能不能等三個月後再趕我走?我家裏很窮的,我需要晚上做直播賺錢,我回到宿舍就沒辦法做直播了。”
“那也不關我的事,我不喜歡太鬧騰的環境。”何越毫不妥協,果斷地避開我回了臥室。
“我保證不吵你,學長!”我連忙撲上去想做最後的掙紮,卻撞到了被他關起的房門上。
我揉了揉被撞疼的臉頰,後退一步打量著何越緊閉的房門。半晌,我聲音裏夾著委屈,埋怨道:“你們男人都是一個德行!”
想趕我走,我偏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