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狹路(一)
我家的貓咪有些很特殊的喜好,就和我一樣,這些喜好很難以讓人理解。它喜歡吃幹脆麵和酸菜渣渣,喜歡蹲在窗台前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還喜歡在吃豬肺拌饅頭的時候把豬肺挑走剩下饅頭碎末,吃魚的時候總是被魚刺卡到???我也摸不準是不是每隻貓咪都和我家這隻一樣如此有個性,隻是聽說最近的貓咪都不抓老鼠了,有時候會被老鼠嚇死。但是我家的貓顯然是一隻繼承了祖先優良傳統的好貓,自從有了它,我們家附近的幾戶也不鬧耗子了。
我曾經見過我家的黑貓是怎麽玩耗子的,它倒是不會吃,隻是玩。玩的程度嘛,就和我逗它的程度一樣。我私下裏一想,覺得被它抓住的耗子也蠻可憐。
除夕這一天,貓咪沒有辜負鄰居們對它的期望,抓住了一隻灰撲撲的老鼠,玩死了丟在院子裏。
我媽媽看見了就會大驚小怪的尖叫,撲進老顏懷裏。老顏從容若定,讓我去把老鼠丟到院子外麵道上的垃圾桶裏,就像指揮他手底下的民工們板磚和泥一樣。
我拈了快麵紙,小心翼翼的包上老鼠的長尾巴,再小心翼翼的把它提起來。這位可憐的老鼠先生顯然是死不瞑目的,嘴巴張開,口吐白沫,但看不出明顯的外傷。我研究了許久,這才踱著步出了院門。
垃圾桶離我家還有點兒距離,我趿拉著棉拖鞋走在小區裏,道上停了很多這樣那樣的車子,好多是我知道名貴但是卻叫不上名字的。我正提溜了個死耗子觀察這些車,突然暮色裏有一陣尖銳的刹車聲,一輛黑色的轎車險險停在我身後不到兩米處。
我被唬了一挑,猛然回頭卻看到車上下來一個高大精壯的身影,漸漸黑下來的天光,還有飄渺的路燈,共同把他臉上那副細致的金絲眼鏡襯得微微閃光,神秘不已。
我瞅了瞅車,認得,是現代。
我瞅了瞅人,也認得,是段老師。
段青叢下來抓了把我的胳膊,皺著眉毛問:“沒事吧?這個時候在外麵晃蕩什麽?”
我大剌剌掙開了他拽著我的手,下意識的揮了揮胳膊表示沒事。沒想到一揮可好,那隻死耗子順著我揮手的動作被我撂了一圈,也就在他眼前亮了個相。
段老師嘴角抽了抽,連帶著金絲眼鏡上也是一道寒光閃過:“你拿個死老鼠???”
我急忙辯解:“我不是想拿它來嚇唬你,真的,真的。”
說著手裏的死耗子又隨著我的激動情緒被擺了一擺。
段老師似乎很頭疼這種狀況,按了按額角慢慢說:“快點兒扔了,跟我一道散步回去吧。”
天氣暗下來,我照段老師的吩咐小跑著把死耗子扔進垃圾桶裏,又小跑著回來,恭恭敬敬的跟在段老師身後往家走。段青叢走了兩步,扭頭看我總在他右後方小碎步前進,就停下來好笑的瞧著我,低了頭順便也低了嗓子問:“你怕我?”
我一下子噎住了不知怎麽回答。心裏確實是怕這樣滿臉寫著“師道尊嚴”的人物,而他也確實讓我有壓迫感,但能明白告訴他麽?我思索了一下,突然想證明自己並不是怕他,一點兒都不怕,就索性抬頭,強勢的對上他低下來的目光:“沒有,我沒怕。”
他又笑了笑,疑聲道:“嗯?”
這個“嗯”真是嗯的我百轉千回。我盯緊了他的眼睛,隻覺得黑漆漆的掩在鏡片後麵,細長又危險。我霎時間感到這眼睛灼傷了我,便稍微放低了視線去看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在說話的時候都不像平常人一樣張得那麽開,剛才那個“嗯”更像是從胸腔發出來的,婉轉著揪得人輕飄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