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一個人在想什麽?”

周赫側目,睨著低眸給自己拆紗布的女孩。

自下午提交好辦理戶口的手續後,她平靜得有些太異常了。

工作人員問什麽,她答什麽,填申請表格也是,落筆幹脆。

可偏偏為何,回來要獨自看著那舊戶口本憂傷?

被問及的女孩,指尖動作小心翼翼,呼吸不自覺有些兒加沉。

寧幼恩壓抑著自己的一切情緒。

清洗傷口,重新上藥,輕輕吹散那灼痛感。

一套流程下來幾分鍾,她沒接話,反而是試圖轉開話題,“今晚就不包紮,讓傷口透透氣,不沾水就好。”

說完,便轉身去收拾桌麵。

周赫在背後,故意呲牙道,“憋著不說,是想留著同葉書桉說?”

“我沒有。”寧幼恩急了。

她回眸,眼眶染著紅。

明明很難過,為什麽就是不肯卸除所有的偽裝,撲到自己懷中求安慰。

是不是一起經曆的這些,都還是不足以長年相伴的小竹馬來得親密。

對於周赫來說,耿耿於懷,是那些他始終無法參與,也無法彌補的記憶。

自小到大,寧幼恩所有的遭遇,隻有葉書桉知道,也隻有葉書桉陪伴。

是不是隻有葉書桉,才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那為什麽我問你,不回答?”

周赫醋意不打一處來,伸手向前,繞過女孩藏在寬鬆睡裙裏那一寸綿軟的腰肢,直接往自己身前攬。

一個踉蹌,寧幼恩自然軟弱無骨地嵌入獵手的懷抱中。

順勢,他另一隻手臂又纏了過來。

剛上藥的手,藥膏還沒完全吸收,消炎藥也不知道有沒有按時吃。

寧幼恩一直記掛著他的傷。

應酬到現在才回來,好在,他身上沒有酒氣,等下還能勸說吃一顆。

隻是....

他這回身上不是酒味,而是一股...特別的晚香玉。

浪漫,神秘。

還帶著,隱約的挑釁。

寧幼恩不喜香水,也未曾有過其他研究。

隻是在以往,有聽寧幼琳同周澤惠兩人談及到。

這是另一個女人身上的味道,寧幼恩陷在這股她從未在周赫身上嗅到的氣味中,思緒不寧。

“哥哥,我沒有不想回答。”

她低頭,雙手輕疊在他繃緊的手臂上,視線尋他的袖口。

整潔,沒有解開的痕跡。

做某些需要鬆弛,自由的事情時,周赫會習慣性地解袖扣。

那一刻,寧幼恩覺得自己的占有欲起來了。

明明,周赫隻說過要戀愛,也沒明確過表達喜歡她的事。

她卻在無時無刻地自我代入,甚至,開始猜忌。

想到這,她懊惱。

收緊那無意間輕摳在袖扣上那一小截指骨,深深藏到掌心裏。

周赫沒察覺到懷中女孩的變化,隻是更加用力地擁緊她,想她對自己敞開心扉。

“那就說說,剛在想什麽?”

周赫的口吻,總是帶著高高在上的強勢,那是他習慣於高位,對人不得忤逆的態度。

寧幼恩對比於他,太過渺小了。

不止身份,生活環境,家庭背景,不同情感培育下的兩人懸殊大。

寧幼恩總是處在,單方麵自卑的狀態。

就算是周赫說了要追她,要成為她的港灣,她都覺得不夠真實,除非自己真正的強大,與過去原生家庭下的自己真正和解。

“在想寧叔叔他們。”

這是寧幼恩內心最真實的話語,也是她掙紮了許久,才掠過其他兩人,說出一直被讓喊“爸爸”的繼父。

“想他們做什麽?”周赫低沉的話語溢出,虎口抵在女孩下巴,踮高。

冷白的指骨摩挲她腮,覆蓋而落的眸光又細細端量,宛如要把她的心,看個徹底。

“想他們在拿到你給的三百萬後,是什麽樣的表情。”

寧幼恩輕咬著下唇佯裝堅強。

微仰而上的眸子,除了水光,還有隱忍的痛。

掙紮成每一根膨脹在眼白中的血絲。

周赫將她的破碎收入眼底,喉結輕滑,吐出沙啞的試探聲,“真的想聽?”

“想。”

寧幼恩緊緊攀住他抬起的手,“你告訴我,她是不是在笑?”

“寧父在笑。”

“那她呢?”

她問的是周澤惠,問的是那個既生了她,又無情殘忍將她推入泥潭的母親。

周赫聽言,瞳色加深。

將摩挲在她臉側的手,改為勾住她的後頸,朝自己的內肩壓了過來。

字句糾結在滾燙的喉嚨間,周赫胸腔溢滿疼惜。

當時的周澤惠在晃神過後的那一刻,嘴角是帶笑的。

她在慶幸,這個小女兒最終的價值,是還能抵消那官司上欠下的債務。

周赫思量。

他若心軟,騙了,女孩也許能得到一絲好過。

至少,在血緣至親這條路上,她還能抱有一絲幻想的餘溫。

但這一切,隻會促使她不斷地被傷害。

尤其是在寧幼琳失控,拿著硫酸衝進她病房那一刻。

“她也在笑。”

初冬,新房暖氣未開,窩在周赫懷裏,寧幼恩覺得溫暖。

可當這四個坦白的字眼擲地而散時,寧幼恩覺得四周全是冰涼,唯獨周赫的懷裏,炙熱得像個太陽。

她轉身,主動反手攬向身後男人的腰際,哽咽喚他,“哥哥。”

“她在笑,你不要再想了。”周赫將她擁得更緊。

手臂蓄起的力量,似隻為她築起的銅牆鐵壁,牢牢圈住,為她遮避開所有風險。

“寧幼琳呢?”

她沒再喊姐姐。

周赫胸口的白襯衫,濕了一片。

女孩兒蜷成一小團。

微涼的腿兒屈膝,周赫騰出一隻手掌撫著,給她取暖。

“書桉說她供認不諱,拘留一周,不給保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