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 > 玄幻魔法 > 寧為貴女(女扮男) > 第一百零六回

秦更奉玨王爺的命進嶸城裏去,玨王這也實在是因感受到了危機才不得不走出的一步。

想當初分明同突格人都談妥了的,他們裏應外合各取所需,沒成想突格可汗哈蘭爾這麽的不要臉麵,朝令夕改一天一個主意。已經娶了個大懿的公主,如今竟還要將自己的親妹子嫁到權臣家裏頭去,存的什麽心真叫人猜不透。

薑玨也不願意再為玨王的心思傷腦筋,他知道自己這小舅子秦更素來神通廣大,哪裏他都有門路浸潤。模糊記得秦家曾與赫家為世家,後來是秦家犯了事兒,這才激流勇退遠離了政治漩渦。

秦更略帶了幾個親信便動身前往嶸城,眾人不知何故,隻因他順帶便的還捎上了自己的好友傅勳。

書湘那一日從外頭掃聽一圈回來後正愁煩著,秦更及時雨一般偏就告訴了她他將動身去嶸城,問她願不願意同往。書湘一千一萬個願意的,欣然同行,一路上心裏紛紛亂亂,麵上還要同秦更談笑風生,著實累得很。

兩日後抵達嶸城城門首,曆經數千年的古城城門斑駁殘損,透著濃厚陳舊的曆史氣息,白日裏驕陽似火,照得人眼前晃影兒。書湘抬袖遮了遮日頭,緊緊跟著秦更,站在他身後眯著眼睛仰脖兒費力地往上看。

城門樓上一人背光負手而立,他穿一身黃金甲,視線冰冷睥睨一切,帽頂的長纓隨著熱風緩緩飄動,像一縷柔和的發絲。她的心猛然一跳,眼睛再也挪不開。

金黃色的盔甲耀得人睜不開眼睛,書湘直看的眼眶酸澀濕潤了才別開視線,此時前頭的秦更已定定立在大敞開的城門前。他站在陰影裏看著她,眸光意味深長。

書湘趕緊追上去,跑了兩步忍不住又仰脖子往城門樓上看,然而,哪裏還有人呢?仿佛適才看見的人影隻是她的幻覺。可是她那麽想他,打他離京那一日起便抓心撓肺地思念他。她想倚進他溫暖的胸膛,問他這幾個月過得好不好,還想告訴他她那麽那麽多跌宕的經曆,想象他見到這般兒鮮活跳躍的她會露出怎麽樣驚喜的表情——

秦更和書湘進城後便被領進將軍府,書湘住在客房裏按捺了兩日,不想秦更始終沒有得到和赫梓言談話的機會,問起來也都回說是將軍事務繁忙。

這是成心的冷待了。

秦更沒有機會同赫梓言見麵,這就意味著書湘也沒有。

到得第三日,她連一刻也坐不住了,按說是陪同著秦更來的,玨王的人在將軍府四處走動不大好,可是書湘顧不得了,橫豎無人看管,她整理好形容便昂首挺胸走出房門,途經秦更門前時特為放輕了步子,甫一錯開便拎起袍角飛速跑起來。

將軍府是偌大一個嶸城頂顯眼的建築,裏頭竟有江南亭台樓閣的韻致,園子裏景致也還好,書湘無心這些,卻差點迷了路,她是無頭的蒼蠅,跌跌撞撞地行進,太陽熱烘烘像一團火,燒得她一腦門子的汗。

瞧見一棵大樹,書湘靠過去喘氣,在袖兜裏掏了半日卻連一方帕子也沒有,她黯然,舉起袖子在麵頰上抹,越擦越大力,臉上火辣辣紅通通一片。

她心裏堵得慌,失落地靠著樹根坐下,頭頂碎陽從繁茂樹葉間傾灑下來,一地不規則的流光剪影隨風挪動。

不遠處突格的鎖娜公主追著身披戰甲的俊逸將軍,急切道:“將軍等等我,我有話同你說……”

書湘耳朵尖,聽見女人的聲音立馬就豎起耳朵辨別聲音的方向,她立起身往參天的大樹後瞧,眾裏尋他千百度,正是赫梓言!

激動之餘,他身旁麵含羞色立著的女人卻不能不叫她在意。

她想那就是突格公主了,生得倒是十分的嬌俏,五官鮮明惹眼,一雙眼睛含情脈脈絲毫不掩飾她的心緒,隻是注視著他。

書湘摸了摸自己的臉,咬咬唇一臉不甘心。女人總會不自覺拿自己同情敵做對比,她風吹雨淋這樣久,隻怕容顏有損,及不上別人明豔照人了。

那廂鎖娜公主捧著玄色的披風,她消息再不靈通,府裏來了玨王的人也還是能夠得知的。

好容易求得了可汗把自己下嫁,絕不能功虧一簣,玨王的目的無非是勸將軍同他聯手一齊對付突格,她害怕赫梓言答應,擔憂地道:“將軍大人什麽時候接見玨王派來的人呢?我們已經訂親,按照你們漢人的說法我就是將軍的人了。所以,您永遠也不會答應他們的請求的,是不是?”

書湘的心和鎖娜一樣提起來,她無法看清赫梓言的麵目,緊張地豎起耳朵屏息等待。

半晌聽見赫梓言道“是”,他冷漠地翹了翹唇角,語調沒什麽波動,淡淡道:“不會答應他們。”不僅不會答應,他還要薑玨死,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書湘因玨王而死,赫梓言望向遠方的眼神瞬間冷戾無比,他沒能保護好她!早知如此當初便該帶她一道來這裏,這兒再危險再不濟,他卻能夠將她護在羽翼裏,他死也不能叫人動她一分一毫,可是一切都晚了,他得到消息時如遭雷劈,毀得腸子都青了。

這萬裏山河與他何幹,為了守衛薑池的疆土,守衛百姓的家園,他狠心離家離開書湘,換來的卻是心愛之人的死訊,連屍首也尋不見的死訊!

鎖娜沒注意到赫梓言驟然冷沉下來的麵色,她踮起腳尖,輕柔地將玄色的披風係在他脖頸之上,打完了結,她羞澀地眨了眨眼睛。

鎖娜滿以為將軍這樣堅決的態度是因為自己,心中愈加萌生出強烈的愛意,她仰臉,滿目皆是男人英挺的麵容。他在日光的照射下白皙俊美,他的眉毛像月亮,眼睛像大漠裏的星星,一舉一動叫人魂牽,全不似他們突格男人的粗狂野蠻。

且他不說話的時候自有一股子斯文,當年是她小瞧了他,被他俘虜,他拿她威脅可汗。可是她並不害怕,反倒自此忘不了他。

鎖娜想著,心潮翻湧間,鼓起勇氣在赫梓言唇角印下一吻——

空氣恍似都凝滯了。

書湘揉了揉眼睛,已經不想看赫梓言是如何反應的了,她失望透頂…!公主滿含愛意的親吻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們如今是親密無間的關係,他為了公主可以不見來使,隻是幹晾著他們。

他早就忘記她了罷,是她把自己看的太重,她不過是他生命中的匆匆過客,他的大好未來,自有如花美眷殷勤相伴,虧得她日日夜夜想要見到他,告訴他自己還活著,她幻想了那麽多重逢的畫麵,現在夢碎了,黑白一片,隻剩下她一個人。

書湘又想起自己是皇帝認定的已死之人,失去了身份,她便不再是他的妻子,不能夠再以寧書湘的身份留在他身邊。

沒有愛上一個人前可以得過且過,她那時在家隻想著來日在父母的安排下無論嫁給什麽人家都認了,她的心願很簡單,隻要母親和父親重歸於好,合家太太平平就足了,平平淡淡相夫教子的一生似乎也不錯。

但是上天讓她遇見赫梓言,他是一道蠻橫介入她生活的暖陽。她以為他很喜歡自己的,可是現在,這才多少時日就移情別戀了。

書湘無法為自己看到的作出解釋,沒法兒自欺欺人。既然都希望她死了,那她就從這個世界消失好了。轉身拖著步子往回走,繞出那棵短暫遮蔽她身影的大樹,日頭這樣毒辣,書湘抬袖遮掩,還真是熱啊,熱得她腿肚子發軟,好像快要走不動道兒了。

眼稍裏冷不丁現出一抹背影,赫梓言轉眸看過去,隻消一眼便狠狠怔住。他忘記追上去,懷疑這又是自己的錯覺。

自湘兒去後,他總能瞧見她。她在他夢裏,在他眼前,現在竟又出現了。

她的無處不在叫他心口絞痛,那抹熟悉又悲傷的背影勾起太多美好到叫人沉溺其中不願清醒的回憶。

直到一旁突格公主發出一句疑問的聲調,赫梓言才定睛再去看那抹人影,“他”著一身雨過天青色的直裰,每一步都邁得不大,單薄的身體在陽光下鍍了一層微光。

盡管那抹人影透著朦朧隱綽的虛幻感,赫梓言卻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拔腿追上去,卻不知怎麽,那抹像極了湘兒的身影轉瞬就不見了,他擦擦眼睛,隻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陣陣發白,心頭攏上痛苦難言的失落。

秦更從暗處踱出來,臉上莫名帶著如沐春風的笑意,他向他拱手,“許久不見,禦都別來無恙否?”

赫梓言看見是秦更,他蹙了蹙眉,轉身待走。秦更卻追上來道:“你也曉得我此番前來的目的,突格人變化無常,同他們交好這輩子都不消作此想——外邦蠻夷見識短小,一點蠅頭小利便能叫他們上當,隻要你我聯手,哪怕是暫時呢,先掃清外人,回頭咱們各事其主,兩不妨礙豈不美?”

“玨王叛亂其心可誅,你投奔他是自取滅亡,如今還要遊說我麽?”他聲線冰冷,停下步子道:“我讓你進來是念在昔日相識一場的情誼,世伯當初離朝我赫家確實有責任,若不是因這個,你連同我說話的資格也沒有,懂了麽。”

秦赫兩家的恩怨說不清,秦更早料到赫梓言會是這樣的態度,他想到寧書湘,勾了勾唇,他在她身上打了許多主意,一一推翻後都覺著不合適,然而私心裏知道留著她必定能派上用場。興許此時該用寧書湘換取赫梓言一個點頭答應?

不,太便宜他了。

此番能不能談成根本不在秦更的考慮範圍之內,他太了解他了,知道什麽才是他的軟肋。把寧書湘交還進他手裏,世上竟有這般兒便宜之事?

……

書湘做了一晚上的夢,光怪陸離,早起醒來時腦子裏發脹,忽然有種生無可戀的錯覺。人生活一世,連身份也活沒了,愛的人也忘記她了,對社會更是沒有絲毫貢獻,這樣的她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隻是她到底眷戀著遠方的父母,赫梓言是這樣薄情,父親母親必定不會,二哥哥他…也不會。他們是她最最親近的人,流著相同的血液,或許回到他們身邊她才能找到些許自己的價值。

午間的時候,秦更敲門來叫書湘同他一道兒往外頭大堂裏吃酒去,開門看見她枯萎的神情,他良心發現有點兒不落忍,但也僅此而已,笑了笑道:“眾多嶸城將士在大堂裏吃酒,不若你我也去討一杯水酒吃吃,興許還能撞見赫將軍,唉,要再見不著將軍麵兒我回去可沒法兒交差咯!”

書湘哪兒也不想去,她就想一個人呆著,於是婉言拒絕,秦更哪裏肯,他是真正的男人,力氣大,拽著她三下五除二帶至大堂外。

裏頭喧囂的人聲一霎兒靜止了,眾將士都曉得來者的身份,他們是不屑與叛賊說話的,但將軍既然叫他們進城來必定有他的用意,因此上,裏間的人隻是看了看他們,很快就自動把他們忽視了。

秦更喜歡吃酒,他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拍拍身畔的椅子叫書湘坐,她卻固執,搖搖頭轉身欲走。秦更眯了眯眸子,正在這時,赫梓言迎頭進得門來。

書湘一頭撞在他心口上,捂著額頭皺眉看向來人,赫梓言也蹙眉看她,兩兩相望,電光火石間他愕住了,隨即陷進那雙濕漉漉的眼波裏……

身體遠比心理的反應來得快,赫梓言一把抓住了書湘的手腕,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目光難以自控在她麵龐上一寸一寸遊移,好半晌,他連她的掙紮也沒有發覺,低沉的男聲裏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湘兒…湘兒,你回來了,原來你還在!”

滿堂嘩然,眾人不曉得他們將軍對著一個麵目陰柔的男人有什麽說的,莫不是——有那個癖好?往日還真看不出啊!

秦更執起杯盞淺啜一口,唇角弧度拉了拉。

“將軍認錯人了!”書湘終於甩開他的手,逃避似的腳下生風一樣跑開了。這一次他不能再讓她離開自己,隻怔忪一瞬,赫梓言旋即追出去。

風灌進耳朵裏呼呼的響,書湘眼睛裏裹滿淚水,視線裏的一切都在變得模糊。

她沒能跑多遠就被赫梓言拽住。他一把攬住她的腰擁她入懷,貪婪地埋入她脖頸間,刹那間心安定下來,滿世界都是她的芬芳。她是他甘之如飴的毒藥,入心入骨,離開她這麽久,他險些病入膏肓,荒蕪荊棘的心田遮天蔽日,簡直難以為繼。

書湘不明白赫梓言現在這樣是何意,他不是忘記她了麽,不是要同別人成親了,做什麽還擺出這副情聖的架勢出來,她發瘋一樣拚命地推他,焦躁不安,心亂如麻,一口咬在他手上,用了老大的力氣。

赫梓言“嘶”一聲條件反射地縮回手,書湘深深地呼吸,胸口上下起伏著,“將軍這是什麽意思?都已經解釋過了,我並非您要找的人,還請高抬貴手,放小人離開。”

“湘兒……”他莫名其妙,“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說著伸臂去攬她,眸光脈脈像是月色下溫柔潺潺的溪流,一眨不眨注視著她。

書湘臭著一張臉躲開,“沒有誤會,小人叫做傅勳,是跟隨秦大人來的,您問他便是。”

見書湘躲開自己,赫梓言無可奈何,他不願意強迫她,指了指她的眼角,道:“傅勳也有這顆痣麽,如此相似的麵貌已是十分納罕。湘兒…有什麽不滿隻管同我說,我都改還不成麽,你——”

書湘打斷他的話,眼圈小兔兒一樣紅了,卻固執地指了指正在朝他們走過來的突格公主,唇角泛起一縷嘲訕的笑,“夫人來了,小人再跟這兒呆著也不方便,沒的打擾了您。”

說著抬腳就走,他一把擰住她纖細的腕子,這一下沒控製好力道,書湘疼得眉頭緊緊鎖起來,她不叫疼,低頭看著鞋麵,淚水吧嗒吧嗒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墜,一瞬就洇濕了袍角。

赫梓言恍然,手上卻絲毫不鬆懈,怕鬆了手就永遠失去她了。

鎖娜焦急地走過來,她的目光在那穿著男子服飾的女人身上一瞥,什麽都明白了。

依偎過去,說出口的話似是而非,“將軍,昨兒晚上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那一吻全當作是意外罷…今後我再不敢犯了,將軍說得對,漢人的規矩我該多學著些,否則今後一處相處總要鬧笑話的——”

“給我滾!”

她嬌嬌嫋嫋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他一聲暴喝打斷,鎖娜嚇得三魂七魄險些兒離體,臉色煞白滿臉不置信地看著赫梓言。心說他雖說沒有對自己表現過太多的親密,可也總是和顏悅色的,萬沒有如現在這般,簡直就像是在控製著想要自己的命!

“是因為這個女人麽?將軍…將軍可認清了,莫不是玨王派來的?我聽聞寧書湘早就掛在房梁上成了吊死鬼,如何有能耐出現在這裏?其中必定有詐,您放心將她交給我麽,我一定……”她的聲音在他吃人的眼神下越來越小,直至不可聞。

他們的互動書湘看在眼裏卻是另一番滋味,她恨恨地甩手試圖掙開赫梓言的鉗製,他□乏術,否則氣頭上真有可能一劍了結了那耍小聰明的突格公主。

鎖娜還算有眼力見識,見赫梓言渾身煞氣,趕忙兒拔腿跑了。

赫梓言收回視線看著書湘,這下子他心裏有了底,想書湘是誤會了,握著她兩邊肩膀急切解釋道:“你別聽外人碎嘴,這親事是皇上賜下的,我原沒有辦法,那時候滿以為你死了,隻想著早日為你報仇,如何還會同別人兒女情長?再說這婚事,當時也是有考慮到其中的好處,戰事一旦打起來又要害得多少家庭妻離子散,我是慮著這個,絕沒有真心實意要娶別人為妻,湘兒不信我麽?”

書湘突然冷靜下來,一改先前他拽住她時的淚眼婆娑,他有一句話說的很對,戰爭裏最受苦的永遠是百姓,妻離子散,跌沛流離……他當時那麽考慮是對的,現在依然適用。

“你心裏早有成算了不是麽?我不想因我的出現打亂你的計劃。”

她平靜分析的語調讓他心涼,“目前怎麽做才最有利不該由我來說。一旦禦都迎娶突格公主,玨王何懼?以皇上的心狠手辣,屆時再殺突格個出其不意完全不在話下,是不是?”書湘說著,心漸漸被自己掏空了,目光盲了一樣看著他胸前金光奪目的明光甲,吞下喉頭的哽咽道:“何必為了我打亂步調,權當寧書湘死了便是,反正你們都是這麽認為的。”

她說完垂下眼,眸中不可抑製地浮起熱騰騰的水汽,她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所以不願意見到他為了自己抗旨拒婚。皇上要你死,你就隻能不存在。

薑池不是個善性兒人,縱然禦都是他的表弟,他們有一同長大的情誼,書湘也不相信在赫梓言拒婚導致的那些不可收拾的後果後他能容忍他。

活了十來年,仿佛今日才頭一回知道什麽是愛一個人。兒女情長在家國天下跟前顯得那麽的微不足道,她不能隻顧自己。書湘慢慢掙開他的手,這一次,沒想到他輕易就鬆開了她。

他果然知道她說的都是對的,書湘越過赫梓言,唇角向上彎著,眼淚卻在刹那間洶湧而下。

不到這個時候她不知道作出這樣的決定有多艱難,她走得越來越遠,空氣裏都是自己的抽泣聲,不禁停下來,四野靜靜的,沒有他的氣息。

她好像有點後悔了,步子一旦停下就怎麽也邁不向前,難道回去找他嗎,讓他陷入兩難的境地,讓他抗旨不尊……倘若不娶突格公主,突格人勢必要再次同玨王聯合起來……書湘不敢再想下去,抬袖擦幹淨眼淚,隻想再清晰地看他一眼。

這一眼之後,橋歸橋,路歸路,她隱姓埋名帶著茗渠回京城,隻是讓父母知道她尚在人世便好,不能張揚出去,之後,走到哪兒算哪兒罷。天地之大,總會有她棲身的地方。

卻說秦更在一旁觀望多時,連公主也是他叫過去的,見水攪得夠渾了,他才慢悠悠踱著步子蕩到書湘身畔。

知道身後赫梓言正看著這裏,秦更心眼一壞,伸臂就攬住了書湘的肩膀。他看她確實挺可憐的,哭得梨花帶雨,秦更自問是憐香惜玉的人,此時便貓哭耗子似的道:“阿勳有什麽傷心事,說出來我聽,兀自在這兒淌眼抹淚兒成什麽樣,別人暗裏笑話你娘們兒唧唧可怎麽好。”

書湘聽見他的話似笑非笑的,她沒了陪他演戲的心情,冷聲道:“別裝了,我並不是傅勳,我的身份將軍想來一早便知道的。這麽處心積慮竟不累麽,書湘一窮二白,不值得您花功夫在我身上。”

“……你很聰明。”他眯了眯眼睛,指尖在她肩頭點了點,若有所思道:“不打算跟我回去了是罷?”

書湘動了動肩膀,他的手臂卻頑固地攬著她,她沒所謂了,以沉默回答他的話。秦更了然,嗬的一笑,驀地湊在她耳畔吹了一口氣,光看形狀親密非常,出口的話卻叫人脊背發涼。

“你那丫頭你也不顧了麽?軍營裏那些個軍|妓可都不及茗渠樣貌好,瞧著還是個處兒,嘖,弄不好能炙手可熱呢,你是主子,她出息了你臉上也‘光榮’不是。”

書湘瞠大了眼睛瞳孔放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素日觀察秦更,隻覺著他整日笑眯眯,卻忘了人不可貌相這話,她原打算帶著茗渠一道兒先回京一遭,這麽看來,竟是癡心妄想?怔怔著,肩上的壓力突的沒了,隻見方才還一臉陰笑的秦更捂著肚子呲牙咧嘴半跪在了地上。

赫梓言眼睛冒火看著書湘,“你讓他勾著你?!這麽親密麽,原是我錯過了什麽——!”

秦更緩了口氣,臉上卻露出詭異的笑,眸中更含著警告看著寧書湘。他爬起來,重新站好了又是一絲不苟的模樣,笑了笑道:“將軍好大的火氣。也是,頭頂上日頭大,照得人心浮氣躁也是有的。”

說著往書湘身邊靠,他不敢再動手動腳,隻是目光溫存看著她,“我都告訴書湘將軍是將要成親的人了,她隻是不聽我勸,執意要來此看個真切,真叫人沒法兒。”

書湘始終低著頭,即便要離開,她卻不想叫他誤會她和秦更的關係,她怎麽會喜歡上他之外的人呢,浮世迷人眼,看不真切的始終看不真切,相信人的才會始終相信。

“……預先恭喜將軍,隻是喜酒不方便吃了。”

短短一句話,書湘說的萬分艱難。秦更卻很是滿意,見赫梓言臉都綠了,他心情大悅,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不著痕跡在書湘背上輕輕推了推,催促她快走。

書湘隻好跟著秦更離開,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今後也會牢記這樣被他凝視的感覺。有些可笑,她說了那麽些大義凜然的話,結果與他身影相錯時卻邊走邊哭。

然而,那樣的話即使再難過,至少是她自己作出的決定,她知道自己可以自私,可以隨時不顧一切去反悔,但是現在不能夠了,她叫秦更用茗渠給拿捏住了。

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卻無能無力,總不能放任茗渠一個人在那裏……也不能把這件事告訴赫梓言,他不會在乎茗渠的生死。

晚上,書湘側臥著望著床前的月光,赫梓言的麵龐浮現在那片皎潔的月影裏。她想他們或許真的再也沒可能了,他以為她和秦更有齷齪。

其實,這樣也好。回頭玨王他們憋壞想拿她做人質的時候,赫梓言一想到她不幹淨,厭惡了她,也就不會有被動的時候了。

他那麽驕傲,完全不必要受製於人。

總有一種,再這麽爆發式地寫這麽多下去,明後天就可以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