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辭行(上)

胡太醫笑道,“你這是喜脈。”

錦春一聽,頓覺心花怒放,當即笑問,“您說的,是真的麽?”成親已經兩年了,她肚子裏一直沒有動靜,雖然丈夫與婆母並不曾說過半句不滿的話,但她知道,他們其實也是極希望自己能早點為他們家開枝散葉的。如今可好了,他們若是知道自己被診出喜脈,還不知會高興成什麽樣。

胡太醫拈須笑道,“如果老夫沒有號錯脈,應該錯不了。”

蘇玉妍便命了雙珠去為胡太醫封個大紅包。

錦春忙從懷裏掏出一錠五兩的金元寶,雙手奉給胡太醫,“些許心意,還請先生笑納。”

胡太醫笑著伸手接了,說道,“這喜錢,老夫就不推辭了。”

這時,雙珠也取了大紅封來,捧到胡太醫跟前。

胡太醫欲要擺手拒絕,蘇玉妍卻正色道,“錦春之喜,也是我心所想,這喜錢,我也湊個份子,還請先生收下。”

胡太醫便笑著受了,又叮囑了一番錦春這段時日需要注意的飲食等等。

送胡太醫離開後,蘇玉妍看著錦春臉上那甜蜜而又幸福的笑容,也為之感到高興,當下便笑道,“橫豎我這裏也有人伺候,就放你休養一個月,也當是讓你好好放鬆放鬆。”

錦春卻道,“你就快要臨盆了,我哪裏能放心離開?再說了,我又不用做粗活。隻需動動嘴皮子,也勞費不了。”

“才五個多月,哪裏就要臨盆了?”蘇玉妍又好氣又好笑,“倒是你,懷孕初期,一定要好好養著。”

不過。任蘇玉妍好說歹說。錦春怎麽也不肯回家去休養。

蘇玉妍也就隻好作罷。不過,雖然仍讓錦春留在蘭亭居,卻極少吩咐她做事,便是嘴皮子,也動得少了。

錦春平素裏也是行動派,一時閑下來,還真有些不習慣。蘇玉妍便借口讓她專司她孕期內的營養補湯一事,這樣一來,錦春便把心思用在了煲湯之事上,還不時向有經驗的媽媽們討教,時日久了,還真有了幾分專業煲湯師的氣質。

定遠侯府自打傳出蘇玉妍再孕的消息,府內上下。處處都洋溢著一片歡慶氣氛。老侯爺告老在家。多半時候都親自帶著夢姐兒玩耍,沈鬆年襲了侯爵,沈琳與張正定了親,沈頊也依舊回了太學院,沈珂按時去司衙應卯,蘇玉妍在家休養。一家老小各司其職,倒也其樂融融。

沈珂從雲疆回來。仍留下在上將軍的位置上不變,不過,也許是厭倦了風口浪尖的生活,他漸漸生出退隱之心,雖然沒跟蘇玉妍明說,但語氣中時常流露出要去各地遊玩的意思。蘇玉妍本就不是那種熱衷於功名利祿的人,見沈珂生了退隱之心,自然就順水推舟,夫妻兩人的想法不謀而合,彼此感情也就更進了一步。

當然,定遠侯與沈鬆年還是不知道沈珂具了這種心思的,沈珂當初在迎娶蘇玉妍之前曾跟宋德書有過口頭協定,定遠侯與沈鬆年也是不知道的。在定遠侯與沈鬆年父子看來,這沈家的爵位,將來是必須由沈珂這個嫡長子繼承,所以,在看到沈珂日日兢兢業業風雨無阻地去司衙辦事,他們都是看在眼裏喜上心頭的。

日子就這樣風平浪靜地過著,很快就到了年關。

蘇玉妍的肚子已經圓滾滾的,渾似懷了雙胞胎似的。當然,定遠侯府裏的上下人等也都時常猜測少夫人是否懷的雙胞胎,甚至還有人私下裏拿這事打了賭,隻等瓜熟蒂落,他們便能見到分曉了。

胡太醫醫術高明,早在蘇玉妍懷孕六個月時便覺出她應該是懷了雙胎,但為慎重起見,他也隻暗自在心裏揣測,並沒有說出來。

轉眼到了年關,從預產期來看,蘇玉妍應該在年後開春之初就要生產。所以,今年府裏的事,宋德書便一改往年推諉的態度,讓所有管事都到思定堂回事,當然,她把蘇玉妍也請到這裏旁聽,還讓沈琳參與處事,一則以示公正,二則也讓沈琳趁機學習管家之事。婆媳姑嫂三個,倒也處得融洽和睦。

雖然沈珂是嫡長子,又成了家,但因沈琳是女孩,沈頊年紀又輕,尚未成家,所以婚後這幾年,定遠侯也並沒有讓沈珂分家另居,況且他老人家還打算讓沈珂承襲沈家的爵位?所以不管是蘭亭居的開銷,還是錦繡閣裏的收益,都是公眾的,所以,不論是沈家各處的莊子和店鋪相繼送來一年的收成總帳,還是錦繡閣的收益,都是要納入整個沈家的公帳的,錦繡閣今年的生意更比往年興盛,利潤足足是去年的兩倍,自是讓宋德書喜得合不攏嘴,連連誇讚蘇玉妍經營有方。

老侯爺與沈鬆年不理家事,自是不在乎銀錢收入多少,倒沒有因為錦繡閣的豐厚與否而對蘇玉妍而生出什麽想法。不過,當他們聽說錦繡閣的收益比往年豐厚了兩倍,自然也是高興的。就連沈珂也私下裏豎起大拇指連連誇獎蘇玉妍是經商天才。

對此,蘇玉妍隻是一笑置之。她不過是借著那個世界的一些東西來賺錢罷了,這些誇獎,本應該屬於那些她從來不認識的人。

今年的年關,過得更比往年熱鬧。

一則,因為天下太平了。趙安與趙宏之事平息,他們的餘黨也被一網打盡,便有漏網之魚,也不值一提。所以趙宥便大加封賞當初平息叛亂的有功之臣,年關之際又大肆宴請在京的勳貴權臣以慰人心。

二則,因為今年全國各地的收成大好。今年風調雨順,處處一片豐收景象,便是雲疆偶有兵亂,也並未損毀農民的良田,因此全國上下處處豐收,各處繳納的稅收將國庫堆得滿滿的,有了這樣國泰民安的前提,自是舉國歡慶,一片祥和氣氛。

今年的定遠侯府,也比往年更加熱鬧了幾分。頭一件,是因為蘇玉妍再孕;第二件,便是因為趙宥的帝位固若金湯,作為外家的沈家,自成了昌寧獨一無二的外戚,成了人人爭相巴結討好的對象。因此,定遠侯府自打新年初一開始,府門前日日車水馬龍,幾乎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好在人人都知道孕婦需要休養,也都隻到思定堂拜訪,不敢去蘭亭居驚擾那位身懷六甲的沈少夫人。

蘇玉妍自是樂得清靜。隻有幾位平素裏關係不錯的夫人並小姐到蘭亭居裏小坐過幾回,就連趙容,因為蘇玉妍即將臨盆,也不敢過於打擾,大年初五那年帶著許梓川兄妹兩個來了一趟,喝完一杯茶後即時就走了,連飯都不曾吃。

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昌寧的元宵節,也是十分熱鬧的。往年,蘇玉妍自是前呼後擁地到昌寧城中看燈,偶爾興致高昂時,還會去猜一猜燈謎,不為別的,隻為那一份童貞之心。不過,今年的元宵她隻能例外了。在舉家出去看燈時,她唯有乖乖地呆在屋裏,望著遠處那被映紅了半邊天的昌寧城方向發呆,一臉神往。

當然,在這樣的非常時期,沈珂是必須陪在她身邊的。夫妻兩人秉燭而坐,說些私房話,倒也令人快慰。

快樂的時光總是在不經意中溜走,走得那麽無聲無息,讓人猝不及防。

正月十六大早,林姨母攜了馮靜宜到了思定堂,說起了辭行的話。

掐指算來,這對母女在沈家足足住了年餘,客居這麽久,也真是應該離開了。不過,林姨母到底是沈鬆年前妻的親姐妹,又是沈珂的親姨母,宋德書就算心中不悅,也沒有表露半分,反而還態度誠懇地出言挽留。

不過,林姨母出意已決,便是宋德書再三挽留,她也執意要離去。

宋德書便道,“姐姐既使要走,怎麽也得等鬆年回來再走……”

“妹夫那裏,你替我說便是了。”林姨母笑道,“我們母女叨擾你們已經太久,實在是不好意思再留了……我們的行裝已經打理好了,還是趁早動身的好。”

聞訊趕來蘇玉妍剛走到門邊,聽見林姨母這話,竟突然生出幾分不舍之意來。到底是在一個屋簷下住了這麽久的人,一下子就離開了,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宋德書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看見大腹便便的蘇玉妍,便笑道,“妍兒來得正好,你姨母她,說要回九江老家了。”

蘇玉妍緩步進屋,丹陽趕緊上前攙扶,與雙珠兩人扶著她在太師鋪了柔軟坐褥的太師椅上坐下。她這才慢慢開口,“姨母怎麽突然想著要回九江了,在這裏住著不好麽?”

“在這裏住著,又怎麽會不好?”林姨母微微歎了口氣,“當初來昌寧,原是想著為靜宜謀一樁好親事,沒想到竟會落到現在這種地步……既然差強人意,我們也不想再強求了,倒不如回九江住得安穩。”

說起馮靜宜的親事來,屋裏人人都覺得可惜。但事已至此,就算再可惜遺憾,也無法再挽回什麽。蘇玉妍也隻能暗暗歎息一聲,遂挽留道,“……那就等了正月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