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晨露,我與柏言一起穿過屋後的青翠竹林,走過蜿蜒的林間小路,步上一片芳草依依的小斜坡。
遠遠地見到那塊肅穆的冰冷墓碑時,我一驚,隨即愣住了,說不出的酸苦澀意漫上心頭。昨夜柏言說今早帶我去看望他娘親,我原以為他娘親是住在另一棟木屋裏,沒想到……
緩步來到墳墓前,我們都沒有開口,凝重而悲涼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見斐柏言默然不語地久久凝視著石碑,我垂眸提著竹籃默默走到墳前,從籃中逐一端出碗放於墓碑前的空地上。
擺放好碗筷後,我下意識地回眸望向斐柏言,見到那被濃濃悲傷籠罩的紅眸,我心痛不已,起身來到他身旁,握住他微顫的手,輕喚一聲:“言……”
深吸口氣,斐柏言反握我的手,牽著我在墳前跪下。
斐柏言對著墓碑柔聲說道:“娘,您還記得上次我跟您說過我喜歡的那位姑娘嗎?今天我帶她來看您了!”
“娘,這是淺曲,夏淺曲。”
“淺曲是個好媳婦,今早天還沒亮,她就起床給您做好了飯菜,都是按著您的味口來做的,您嚐嚐……”
“娘,我和淺曲在一起,很幸福!您、放心吧!”
我深深地望著刻在墓碑上的字,鄭重說道:“娘,我會一直一直陪在言身邊,我會好好愛他給他幸福,所以請您放心!”
相視而笑,斐柏言與我一起恭恭敬敬地給娘親磕了三個頭。
起身後,斐柏言牽著我來到不遠處的草地上坐下,兩人望著遠山靜坐許久,隻聽他帶著幾許悲涼晦澀的嗓音幽幽響起:“娘親走的那年,我七歲……”
“我父親是一個武癡,因為迷戀武學,他經常外出學武甚少歸家,更不用說關心娘親或是我。從我有記憶起,家裏就隻有我和娘親兩人相依為命。父親,隻是一個遙遠而模糊的稱謂罷了。”
“在我七歲那年,陌生的父親忽然回到家中,興奮不已地向母親炫耀自己費勁千辛萬苦找到的武學奇書。回家的第二天他就開始修練那本書上的武功,日日夜夜廢寢忘食地練,直到那天夜裏......”
“那夜,我睡得迷糊之際隻聽房門被人大力撞開,那一聲巨響讓我從夢中猛然驚醒。隻見父親披頭散發地衝進來,圓瞪的雙眼泛著駭人的詭異幽光,他似失去心智一般瘋狂地揮舞著手將座椅家具全部毀爛。而我在驚恐之下忘了躲避,眼睜睜地看著他揮手一掌朝我劈來......”
我握著他的手一緊,心霎時提到嗓子眼。隻聽他頓了頓,那染著深深傷痛的沙啞嗓音帶著抑製不住地輕顫低低響起:“那一掌沒有擊中我,卻是落在聞聲趕來的娘親胸口......”
我咬唇拚命忍住喉嚨裏的那聲悲泣,卻忍不住心頭洶湧而來的陣陣悲慟與心疼。
“之後,匆匆趕來的族人見父親練功走火入魔心智大亂,怕他再傷無辜的人,他們當著我與娘親的麵合力將父親圍殺......”
“娘親胸口中掌雖是心脈具損,如若日後細心調理也不至喪命。但親眼見父親慘死於族人手中,漫天而來的悲痛與絕望徹底擊垮了她,於是,她也去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看著他平靜的眼,那雙眼睛看不出一絲悲傷痛苦或怨恨的痕跡,隻是靜靜地述說著爹娘的慘死。頓時一股鑽心的痛攝住了我,讓我無法呼吸亦無法動彈:年僅七歲的他,如何承受雙親一夜慘死之痛!!
無以名狀的痛楚漫上我心頭,安慰的話卻說不出口,隻能緊緊攥著他的手。
斐柏言仰頭輕輕閉上眼,似乎無比疲倦地喃喃道:“爹娘離開後,長老們將我帶離山穀,住進墨岸城的城主府。在那裏,我開始學習成為族長所要學的一切,然後毫無懸念地接任族長。”
“當上族長就意味著我必須要完成曆任族長的責任,找到饗族傳說中的那個人。是以我終年在樰裳大陸各地遊曆苦苦尋找,直到因為連瑆而在平城遇見你。”
“曲兒,在癸墨山穀時我曾告訴你,你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人,我宿命中的那個人。”斐柏言睜開眼睛轉眸望向我,鄭重而認真,聲音緩慢卻無比清晰:“無論是在過去還是未來,你的存在,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義!”